張小寶聽得如此說,心中已朦朦朧朧知道這事的來朧去脈,不由暗暗感歎。沉默了一會,忍不住問道:“方爺爺,那馮……馮家父子莫非還要與你們為難麽?”

方仲池歎了口氣道:“那馮玉龍為人深沉幹練,倒也不是那種凶殘霸道之人。他斃了倪氏雙雄,卻是一箭雙雕,既可替振興鏢局的楊守道出口氣,又可警告我們,讓我們知道他的份量。若是我再不去有所表示,隻怕他便有顏色給我們瞧了。唉,我倒也並非怕事之人,隻是為大局著想。加之此事原本是我們的不是,於情於理都該我去的。”說罷,又瞥了眾弟子一眼,沉聲道:“今日我說的話,你們誰也不許泄露了出去,那馮玉龍甚是精明,辦事不露痕跡,想來江湖中尚無人知曉這事的。若是傳將出去,他必知是為師的所泄,到那時隻怕便要惹火燒身了。唔,便是你們三師叔押鏢回來,也切不可將此事告知了他的,免得他酒後失言,泄露了出去。”眾弟子個個神色凝重,恭聲應允。

張小寶也道:“方爺爺,我也不會說出去的。”

方仲池甚是歡喜,拉著張小寶笑道:“我知道你乖覺聰慧,誠實可靠,否則方爺爺也不會當著你說出這等秘事的。”

大船駛到江州境內的大孤山,忽見山上有一頂紅色的轎子,鮮豔奪目,有四五個人在向船上招手。那陸充領連忙道:“快快靠攏,接小姐上船。”方仲池一幹人大是納悶,方仲池問道:“陸大人,這……這大孤山何來的小姐?”

那陸大人神色詭秘,淡淡一笑道:“總鏢頭隻管放心,這千金小姐乃是我們劉大人特意吩咐過的,要我們好好護送她去江寧,不得有絲毫差池的。須不是我陸某自作主張多事的。”

方老頭子眉頭微蹙,心裏甚是不痛快,覺得劉大人有事瞞著自己,心想我看你的麵子才親自出馬,你卻如此不夠朋友!正想著,船已靠近大孤山。這大孤山四麵環水,山上樹木蔥蘢,鳥獸翩然。紅轎兩邊各立著兩個身佩長劍的勁裝漢子,年紀均有四十來歲。轎前一青衣女子掀開門簾,裏麵緩緩走出一個花容月貌的絕色女子,年約二十二三,隻見她美目流連,神色憂鬱,似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上了官船,那陸大人忙道:“小姐走好,卑職已在後艙為你單獨備好了鋪位。”

那女子唔了一聲,勉強笑了笑,掃了一眼船上眾人,大家心中頓時一震,隻覺得

這女子美貌絕倫,光豔奪目。便是連方仲池也舒坦了許多,減少了對劉大人的不滿。隻聽那女子輕聲道:“陸統領,看來你們劉大人甚是器重於你。與你同行的鏢頭是什麽人?濟事麽?”

那陸統領低聲道:“同行的乃是江南大鏢局總鏢頭方老當家的,在江湖中可算是威名赫赫了,想來總有幾分真本事吧。加上我們自己的人手,總不至於出什麽差池的。”

方仲池是個頗有功力的人,自然聽到了陸統領的說話,不覺又生起氣來,心想我若沒得幾分真本事,你們劉大人也不會出重金聘請我了。我這幾十年的名頭豈是憑空得來的?哼哼,你用如此口氣說話,莫非你那幾個人手竟可與我們相比不成?正想著,忽見前麵大火衝天,相隨小姐的一名佩劍漢子竟不聲不響地將那頂紅轎子一把火燒了。眾人驚愕之中,隻聽陸統領叫道:“起錨開船!”

那佩劍漢子似不聞不見,靜靜地望著那燃燒的轎子,直到那轎子燒得輪廓全無,船已離岸兩丈來遠,那佩劍漢子才騰身飛起,輕飄飄地落到船上。方仲池一幹人微微吃驚,心想這人竟也是個武林好手。這四個佩劍漢子始終不聲不響地跟隨在那小姐的左右,也不理會眾人。那青衣女子手持蒲扇,不停地為小姐扇風,那小姐微微擺了擺手,叫她別扇。自己走到船頭,憂鬱舉目,悵然四顧。此時秋陽當空,熾熱漸增,已近午牌時分。天空中除了西麵一片薄薄的浮雲,碧籃一片,與碧綠的湖水渾然成映,當真是水天一色。湖麵上依然留有一層淡淡的水霧,遠遠望去,如霞如彩。那女子佇立片刻,嘴裏吟道:“烈日悠悠照孤鴻,煙波淡淡愁滿船。目盡青天單絮影,心似流水一浮雲。”

旁邊陸統領忙道:“小姐不愧是京都才女,這七絕作得真是太好了!嗬,隻是外麵太熱,還請小姐珍重,且去後艙歇息吧。”

這邊方仲池瞥了一眼陸統領,滿臉不屑,拉著張小寶道:“寶兒,我們回艙去裏去吧。”

張小寶一麵跟著方仲池朝艙裏走去,一麵好奇道:“方爺爺,劉大人自是有很多官兵的,如何不多叫些官兵隨行,卻要爺爺你老人家出來?”

方仲池哈哈笑道:“隻怕是你方爺爺這把老骨頭還有些斤兩吧?”

老頭子此話正是要讓陸統領品嚐的。心想你們劉大人雖有千軍萬馬,卻還得請老夫我出來,可見你們這些吃官糧的多是

經看不經用的家夥。

那陸統領未在意,卻聽那小姐驚奇道:“陸統領,這白衣少年是誰?”

陸統領道:“這是慕容公子,他乃是大名鼎鼎的東方藥王的孫子。因他要去姑蘇辦事,他爺爺不放心他一人上路,便托付我們順便帶他回去。”

那小姐怔了片刻,望著張小寶的背影,意緒愁然,也默默地去了後艙。

大船駛進長江,已是申牌時分。不料下午頻頻風起,居然是西南風,一路順風而下,又頗借風勢,船行甚速,傍晚時分便到了小孤山。陸統領用商量的口氣對方仲池說:“總鏢頭,這一帶不太安靖,常有匪盜出沒,我們不如再趕一陣,到下麵的江北靠岸,那裏有個雷池碼頭,常有船隻停泊的。”

方仲池也有同感,一壁點頭,一壁卻沒忘記心中的不快,嘴裏道:“陸大人看著辦吧。一路上還是小心為是,象我們吃鏢行飯的人,未必便都有幾分真本領的。”

陸統領怔了一怔,心知他話中有話,卻一時未便明了,不知這老頭兒打哪冒出來這股酸勁。這陸統領原是武舉出身,名叫陸鬱南,家傳武功甚是嫻熟,平日裏恃傲自負,並不怎麽把方仲池一幹人放在眼裏,心想你總還算說對了,你名聲雖大,未必便有什麽真本領——想到這裏,忽然醒悟他是聽了自己對小姐的說話。臉上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加理會,隻招呼船家趕到下麵雷池碼頭停泊過夜。

方仲池扭頭見那四個佩劍的勁裝漢子正立在後艙甲板上,默默注視著江東堤岸上,神色十分古怪。他不由也朝東岸望去,隻見岸上有七八騎人馬悄然而行,速度不緊不慢,竟與大船平行而下。這些人也不朝船上望一眼,便如行雲流水一般穩靜。方仲池暗暗吃驚,心知這些人大有來曆,隻怕是衝著這條船來的,也不露聲色地注視著這一切。

大船又行了一會兒,那八騎人馬也一直並行而下,不趨不離,也不聲不響。這時船上其他人也都看出一些端倪,方仲池朝眾弟子道:“今晚你們可得多留點神,這些人隻怕不是好相與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決非尋常盜匪。哼哼,可別陰溝裏翻船,讓人小瞧了咱們!”又拍了拍張小寶的頭道:“寶兒,待會兒船靠岸邊後,你可別亂走啊。晚上若有什麽事,也無需怕的,你隻管坐在船艙內不動便是,知道麽?”

張小寶忙說答:“孩兒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