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
天玄門大部重創,三日後竟然重現江湖。莫裏峰下,數十個高手壓著一個絕色青年男子,為首的男人戴著一張蒼白的麵具。所謂的天玄門,這樣的陣勢,頗為驚人。
陌飛雲身後武林盟的眾人都吃了一驚,天玄門如今的人數比當日大戰著實少了不少,可是實力卻遠不是當時可比。
陌飛雲看了眼方靜施,後者似乎已經毫無掙紮之力了,看了陌飛雲一眼便閉上了眼。看他麵頰上滲出了汗,怕是受了內傷。
“今日你們逃不出這莫裏峰的,罷手吧。”陌飛雲提高了聲音,劍尖指地。
那人輕聲笑著,“多年不見,雲兒成熟不少。”陌飛雲瞬間色變,手上的劍幾乎拿不穩。那聲音他在熟悉不過,況且這世上會叫他雲兒的除了那人還有誰?
男子抬起左手,緩緩取下麵具,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
當年江湖上盛傳“兩雲一天”,陌纖雲不愧為江湖第一美男子,如今二十年過去,豐神依舊不減當年。
“看來你還沒有查清當年的事。既然如此,我就來告訴你。”陌纖雲一雙丹鳳美眸看著陌飛雲,其中透著森寒恨意,似乎是對著這張臉,尋找另一個靈魂。
“師父……”這一聲令眾人都吃了一驚,也讓陌纖雲皺起了眉。
“封嘯雲的死,算是我一手策劃的。天玄門隻是個空架子,沒有我也就沒有它。”陌纖雲美目一轉,淡淡一笑,叫人一陣恍惚,“我對這個孩子沒什麽興趣,隻是還人一個人情。既然你是來報仇的,那就先來看看能不能殺得了我。若是你贏了,我就放了他,若是我贏了……你任我處置。”
“閉嘴!”陌飛雲心中劇痛,他咬著唇齒,滿嘴血腥之氣。
這些年的等待,這些年的信仰,全憑他一句話便成了天大的笑話。
陌飛雲猜得到,他的名字,全是陌纖雲自欺欺人的逃避。這世上再不會有一個封嘯雲出現,而他成了一個替代品替他的父親折磨了他十年。
從小陌飛雲便不敢直視陌纖雲的眼睛,試想這世上你最敬愛最重要的親人,每日交織著愛恨的眼神,時刻折磨他自己,透過另一個人來尋找生存下去的動力,那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他怕,從小就怕,怕了這許多年。直到今天,騙不了人了。
他不懂感情,更不懂陌纖雲。原來不懂,現在更加迷惘。他的生命是緣著恨意而延續,上一輩人的罪,落到了他的身上。這一切公不公平他已經不想去問,原來,看著這張臉,他的師父沒有一日不想殺了自己。
覺木站在陌飛雲身後不遠處,驚覺他身上氣息驟變,當即大駭。
倒是稍遠一些的水一方提醒道:“封劍卿!”這時眾人也都反應過來,便都準備隨時護著陌飛雲。
陌纖雲蹙眉看著陌飛雲,看來是比他預料的要嚴重。陌飛雲此刻已經比走火入魔好不了多少了,而且也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
陌纖雲上前一步,身上衣袖無風自鼓,已經準備好動手了。他方擺出架勢,陌飛雲已經提劍過來。陌纖雲有些吃驚,陌飛雲的身手比他想象的還要好,若不是他強行突破,鳳凰訣不至於像現在一樣難以掌控。
這當中受了多少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陌纖雲一時心中悲愴,問道:“你是為了什麽,這麽難為自己?隻為了報仇?”
陌飛雲沒有回答,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瘋狂襲來。
陌纖雲身後高手紛紛擋住欲上前為陌飛雲助陣的眾人,一時戰作一片。
轟然一聲,陌纖雲掐住陌飛雲手腕,陌飛雲身子一震咆哮一聲,麵上全是痛苦之色。
覺木拚命襲退麵前的敵人,欲上前救人。陌纖雲功夫高深莫測,竟然出手便製住陌飛雲這樣的絕頂高手,眾人卻不知,陌飛雲的一身絕世功夫,全是由他一手教出來的。
隻是天玄門這些人竭力阻攔,一時沒有誰近得了身。
正僵持隻見,忽聽一聲長長地號角聲,山腳下一大批人圍住戰團,這些人行動有素,整齊劃一,與江湖草莽大大不同。
奉天和慕容天澤騎馬立在後麵,正看著戰團中央。他一聲令下,隻四個字:“天玄門眾,一個不留。”
方靜施看著奉天,那批兵馬是從何而來他不清楚,可是此時的奉天似乎又置身戰場,成為那個戰無不勝的少年軍神。
陌飛雲猛然間一口血噴湧而出,昏厥過去。陌纖雲見狀,將他抱在懷裏,淩空擊出一掌,將方靜施打出一丈開外,隨即一躍而起,已勢不可擋之勢穿過眾人,消失在莫裏峰。
奉天心思全然係在方靜施身上,卻絲毫沒有想到那人竟然打傷方靜施轉移注意力,趁眾人不備逃脫。
覺木和水一方同時追上去,不一會已經不見了人影。
奉天踩在馬背上躍起,一掌擊碎身前兩個天玄門護衛心脈,出手很絕非常。方靜施躺在地上嘔血,奉天將他抱在懷裏時,他低聲喚了他一聲天兒便失去知覺。
奉天血洗天玄門的消息不脛而走,第二日沐瀟在蘇州的宅邸便絡繹不絕來了許多江湖人。方靜施在內院養傷,奉天任何人也不見。
陌飛雨綁著秦舒將人押到時,奉天才出了內院。
秦舒受了些苦,麵上身上都受了些傷,倒不是什麽致命傷,卻也沒有反抗的力氣。
“把他關在地牢,稍後再說朝廷的事。”奉天一派冷靜模樣。
陌飛雲失蹤,覺木和水一方二人全然追不上陌纖雲的速度,半路隻能折回。
陌飛雨剛回就來見奉天,並不清楚陌飛雲的事。“前廳那些人全是來巴結沐大哥的,看來還得在外放點消息平息一下。”
奉天點點頭,過了一會兒道:“飛雲失蹤了。”
陌飛雨一驚,“什麽?”
“據我所知,那人應該是陌纖雲。”奉天看了飛雨一眼,“我已經派人去找了。”
陌飛雨大驚,轉身出了小廳,一路往外疾走。
奉天皺了皺眉,一手捏碎了手裏的茶杯。沐瀟見飛雨匆匆出去,進小廳正看到奉天手上流血,意識詫異,卻未開口來問,隻道:“剛才天地盟傳來消息,方仲天今日去世了。”
奉天點了點頭,卻仍是不肯開口問一句陌飛雲的消息,沐瀟心中歎息,搖了搖頭道:“午後白術就回到了,方將軍不日就能康複如初,殿下還是保重身體,好好休息。”
“不必你來提醒。”奉天不喜旁人嘮叨,這些話沐瀟說的是第二遍,他有些不悅了。“做好你分內的事,有什麽消息離開來報。”奉天有些煩躁的起身,又往內院去了。
方靜施服過藥之後便睡了,奉天坐在他身邊,表情異常溫柔,卻又淡淡透露著憂慮。
“方大哥,你還當我是你的天兒……”奉天握著方靜施略顯蒼白的手,那手手指修長白皙,可是手掌上常年握著兵器留下了厚厚的繭。
他不由想到了另一個人,陌飛雲也是如此,不,他的手掌更加厚實一些,也不想這樣冰冷,印象中總是手掌溫熱,身體微涼。
想到這裏,奉天咬牙起身。陌飛雲的事,他向來不曾擔心過,可是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實力懸殊的對手,對方似乎並不是為了殺陌飛雲而來,反而是刻意要引他。
陌纖雲到底想要做什麽,他完全無法拿捏。現在,他是不能沒有陌飛雲這個得力部下的。
落在陌纖雲手中,陌飛雲不會有生命危險,他很清楚,他反而要謝陌纖雲的那一掌,算是間接把方靜施交給了他。而他口中所言故人之托又是哪個故人?
陌飛雲整個身體都像火燒一般的痛,他不知身在何處,疼痛深重令他沒有辦法清醒過來。
陌纖雲看著他再次陷入昏迷,皺眉解開他的衣衫替他擦了擦汗。過後,他借著篝火的亮光癡癡看著那張酷似封嘯雲的臉。低喃著什麽,那聲音溫柔,說得極輕,仿佛隻是說給他自己一個人聽。
他以為這一生不會再後悔,此刻卻為陌飛雲心痛。他是封嘯雲唯一的兒子,也是他養育多年的孩子。
陌纖雲將陌飛雲浮起來盤膝坐下,又閉目運起功來。
陌飛雲恢複意識已經是第二日的事,他掙紮著睜開眼,身上一絲氣力也無,身體已經不像是自己的。他側過頭,觀察著身處的這個山洞,山洞裏竟然有兩張石床,一張是他身下的這張,另外的那張石**躺著的人背對著陌飛雲躺著,一頭雪白長發鋪散在石**,驚心動魄的觀感。
聽到動靜,陌纖雲開口道:“你醒了,就聽我說說說話吧。”
陌飛雲未答,看著那背影,心中淒絕,心痛無比。
“這個山洞,是當初我和嘯雲隱居過一段時間的地方,這裏的東西都是他親手做的。”陌纖雲頓了頓,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在回味當年,“你若問我這一世是愛他多些還是恨他多些,事實上我也說不清楚。若是有來世,就不要再相見了罷。”
“秦霜與我相識比我與嘯雲像是要早,我知道他對我怎樣,我要他為我死,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所以為了我,他做了很多原本不會做的事,他恨你爹,或許也恨我。
“你或許不明白,我為什麽要害死他。哼,其實當年他離開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死心了。可是他卻突然來找我,為了救你。真是笑話,他成了天地盟的盟主,也是萬人敬仰的武林盟主,擁有當時天下皆知的溫婉美麗的妻子,還有個可愛的孩子,過著人人豔羨的快意生活。江湖傳言,他忍受喪妻之痛,不肯再續弦。其實隻有我知道,他是個膽小鬼,他不敢麵對我。可笑的是,他的身體還是記得我的。我生性冷淡,□□淡薄,第一次肌膚相親也是相當於背叛師門,最後鬧得眾叛親離。這些他都不知道,我隻不想讓他為難。
“他或許早就知道,華山之行是有去無回的,否則不會在離開之前說什麽負了我的話。他的‘大義’永遠比什麽都重要。
“其實我後悔了,我是寧可自己死,也不願他難過的。隻是我過了二十年才肯麵對現實,可是我沒有對不起他,雲兒,當初都是我一意報複,害你今日受和我一樣的苦。
“鳳凰訣是不能動情的,當年我因為他,險些喪命,知道那些痛。所以現在,我用這條命來還你,也便不欠你們封家什麽了。”
說到這裏,陌纖雲停下來,半晌都沒有聲息。陌飛雲起身走過去,看到石床邊吐了一地的血,陌纖雲蒼白的笑了笑,搖搖頭。
“師父……”陌飛雲聲音嘶啞,渾身冰涼。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很想把他們當年的事說清楚的,不過有機會會另外出一卷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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