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彈的是《昭君出塞》,但她是能共情昭君的。本想入宮,有一番作為,卻因為不願意賄賂畫師,枯等了那麽多年,都難見聖顏一麵。她就想到了她自己身上去了,成為孤兒,被送到福利院。在福利院,被人打,被人罵,永遠搶不到熱飯熱菜,和好心人捐贈的物資。

她吃的永遠是發餿的飯菜,睡的永遠是潮濕,發臭的被子!半夜醒來,時不時會在被褥裏發現驚喜,比如奄奄一息的蛇,跟她吐杏子。比如渾身是血的兔子,在比如灰色的,毛茸茸的死老鼠。欺負她的人,總是惡人先告狀,她被福利院的人罰跪在雪地裏,好幾次險些被凍死。

在福利院的那幾年,她驚恐又害怕,在苦海裏強撐,在艱難裏夾縫求生存。如果不是陸又廷突然出現,幫她出氣,把她帶回家,好吃好喝的養了十年,她早就沒命了。他跟她生活的半年裏,她膽子小,不敢跟陸又廷說話,怕他煩了自己,在把自己扔回福利院去。

所以她隻敢偷看他,在白色的宣紙上,用鉛筆描繪他的畫像,寫他的名字。後來不知出了什麽變故,一個狂風大作的傍晚,她聽到公寓的門被敲響了,她從**爬起來開門,是陸又廷喝的酩酊大醉。她大著膽子去扶他,他卻甩開她的手,讓她滾遠一點。

第二天他就搬了家,徹徹底底從她生活裏抽離。每年隻會在她生日的時候,象征性地露麵。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她會想念他到失眠。直到十八歲成年人,他霸道地占有了她,她才明白,他竟然是她爸爸殺死的那個男人的兒子。養著她,隻是為了尋仇,他告訴她,她們的關係,隻有贖罪關係。

可笑,他尋仇的方式,也隻是在喝醉酒,跟她做那種事。他好像連恨,都不屑於恨她。那是最極端的降維打擊。如果他對她差點,跟她翻臉,或者往死裏折磨她,她心裏都會好受點,都不會這麽得意難平。

可偏偏他什麽都沒做,這十多年來,他唯一對她做過過激的事,就是十八歲成人禮,不顧她的意願,醉酒占有了她。說過最刺耳的話,就是她十九歲生日,讓她在他父親墳前,以死謝罪。

他要結婚了,和他喜歡的柳小姐,她莫名的心酸和絕望。琵琶聲,驟然變得壓抑,低沉。眾人仿佛看到王昭君在宮裏,一夜一夜的枯等著麵見聖顏,可鬥轉星移,隨著她的年紀越來越大,事情沒有任何進展。眾人宛如能體會到昭君的委屈,心酸,最終願意出塞,和自己達成和解。她不願在冷冰的宮牆內,容顏蒼老,倒不如走出去,還能博得另外一番天地。

隨著琴音的歡樂,高亢。她們好像跟著昭君,到了塞外,領略到沿途的風景,熱愛她的子民,疼愛她的丈夫……人就該這樣,一條路走不通,換條路或許就柳暗花明,一路生花。

顧雪感覺她和昭君融為一體,她的琴音更為細膩,感情更為真摯。一曲彈完,顧雪淚滿衣襟,放下懷裏的琵琶,從凳子上起身,走到舞台前方,跟舞台下的聽眾彎腰致謝。現場的人不少都在哽咽。

沈言帶頭鼓掌,說了句‘彈得好’,緊接著七零八落的掌聲響起,鼓掌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絲毫不比王瑤剛才的演奏鼓掌的人少,持續時間甚至更長。

王瑤看到這場麵,麵色有點坐不住了,她閨蜜和朋友都跟著鼓掌。她冷眼掃了過去;“你們是哪邊的啊?不許鼓掌。”

閨蜜團和朋友隻能放下手掌。王瑤的母親也拿出手帕擦眼淚:“瑤瑤啊,你對手彈得不比你差啊。我第一次聽音樂聽哭的。昭君太可憐了。嗚嗚。”

王瑤臉色更難看,王父也從心裏覺得自己女兒落了下風,但還是支持自己女兒的,不悅地瞪了眼夫人:“你懂什麽什麽叫音樂?咱們瑤瑤才是最棒的。”

“可音樂是彈給不懂得的人聽的啊。能牽動聽眾的音樂,才是好音樂。”王夫人抱怨道。

王瑤凝著眉,覺得自己母親胳膊肘往外拐:“你能不能少說幾句啊?很想看到你閨女輸了,現場丟人是不是?”

“瑤瑤,媽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你就閉嘴好嗎?我彈了十幾年琵琶,我不比你懂什麽叫好音樂嗎?”王瑤低聲奚落。

主持人報幕,攝像機的鏡頭,瞬間轉移到了王瑤的身上,王瑤忙露出乖巧聽話的表情。微笑著和現場的觀眾招手,得知主持人請她上台,她起身,如一副淑女的樣子,提著漢服裙擺上了台。

跟主持人寒暄了幾句,就進入到了評委點評環節。最先點評的人,是柳絲絲。柳絲絲溫婉的跟顧雪打招呼,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雪兒,老師說,聽到你剛剛演奏的《昭君出塞》,我真的被你征服到了。特別感人,感情特別細膩。特別棒。你從來沒有接觸過琵琶,卻能在短時間,彈成這樣,我很為你驕傲。很厲害。”

然後帶頭鼓掌:“我覺得我們還要再送她一次掌聲,感謝顧雪剛剛那麽充滿真情實感的演奏。”

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顧雪淡然的聽著,王瑤有點坐不住了。聽這話的意思,柳小姐是要倒戈了嗎?

王瑤抿著唇,壓製著心裏的擔憂。直到柳絲絲說了一堆顧雪的好話,把顧雪的琵琶演奏,吹到了‘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的境界,而後頓了頓,來了個轉折:“但是——”

顧雪眉頭挑了挑,似乎並不意外,但還是安安靜靜地聽她點評:“但是雪兒,論起演奏技巧和曲目的成熟度和熟悉度,還是王瑤要更勝一籌的。抱歉了,雪兒,你很好,但我更喜歡王瑤的演奏。不過你假以時日,肯定會很厲害的。”

“謝謝柳小姐喜歡。我會繼續努力的。”王瑤懸著的石頭,落了地,長舒一口氣,笑得異常開心。

主持人又把話題,拋到了路易斯那:“柳小姐的一票投給了王瑤,路易斯先生呢?顧雪和王瑤,您更傾向於誰的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