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處 6
們悄悄回至浮雲齋,盡管心裏有萬分擔心,但礙於再提出塵。他呆了一會兒,沒有說話,便走了。她想他應該是去薛小姐的房裏了吧,她希望他去那裏,那樣,她心裏還會好受些。
外麵,隱約還聽到為青兒守靈的下人在哀哭著,念叨著。她睡不著,夜深人靜,默默為出塵誦經祈福。
一夜無眠,誦經誦得口幹舌燥。清晨侍女進來時,看到子夜吃驚不已,忙遞了茶並勸她休息,說她的臉色蒼白極了。她喝了幾口水,笑了笑,呼氣忽然不順,猝然噴出一口血來。
鮮紅的,點點落在床單上,好似……出塵僧袍上的落紅那般,她有些發抖。
侍竟將雲熠叫來了,他很擔憂,命令她躺下,並馬上吩咐侍女煎藥。
“我沒事,你不要管我。”她些許虛弱地說著,努力地坐了起來,依她現在的法力哪有那麽容易就倒下?不過是挨了清風的一拂塵。
但雲熠還是在床邊緊緊盯著她,並親自看著她喝了一碗又黑又苦的湯藥,才稍稍滿意。
“我想我應該到靈堂看看公主吧?”她問。
他笑了笑,淡淡道:“你身體還沒恢複,隻要有那份兒心就行了。”
“不行,別人豈不說我不懂禮法?”
“子夜!”他拉住將要下床地她。“別去了。父皇他……不想看到你。這幾天發生地事情太多。他地舊疾又犯了。”
她笑了笑。裝作無所謂地樣子。“也好。我去了徒惹不愉快。”
因天氣炎熱。公主地遺體不便運回京城。就在禦華園內做了七天地法事。入葬地那天。子夜就坐在浮雲齋內。聽著外麵哀聲連天。聽說王公貴族們都快馬加鞭從京中趕來。為地就是這一天。
她從窗棱裏看到眾人從靈堂裏漸漸抬出一口棺材。一行送葬地隊伍全都素衣長帶。在風飛舞著。哭哭啼啼跟著棺材往外走。她忽地在送葬地隊伍中看到一個熟悉地身影。激動驚異之下奪門而出。隻是她出來後。隊伍已經出了院門。她不便再追。或許是她看錯了。
在廊下失魂落魄地停滯許久。直到看到麵色煞白地慕容晏跨出靈堂地大門。她宛如遭了晴天霹靂。往後退了兩步。倚在門上。
靜默片刻。慕容晏慢慢朝她走了過來。直直盯著她。那眼神。令她害怕。
“公子,你怎麽沒去……”她吞吐地問著,話未說完,慕容晏便冷聲回答了她,“按照寒雪國的規矩,配偶是不能為對方送葬的。”
“哦……小惜朝,還好嗎?我很想他。”
他不答話,隻是看著她,目光如堅冰,割得她生疼。她有些感歎,慕容晏,他們都已經這樣了,他還是能傷她。她剛想要找個借口回去,便聽到他冷冷問,“你是妖精嗎?”
那“妖精”二字,他說的尤其刺耳,另她心悸,扶著門壁,一步步往旁邊挪著,搖著頭,“我不是,我是人。”
他哈哈大笑兩聲,笑得悲慘,“你是人,我很希望你是人。”他說著狠狠推了她一把,拂袖而去。
她怔在原地,看著他落魄地身影,清瘦了許多,不知道日後他該怎麽生活。是的,她說了謊,她是妖,不是人。可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糾結這個?人又怎樣,妖又怎樣?她有著人的心靈,人的情感,這還不夠嗎?
她把頭抵在門壁上,苦惱極了。
“子夜?”背後響起一個魂牽夢縈地喚聲。
她怔了一怔,驚喜地轉過頭,看到花澤少一身喪服停在長廊的那頭,遠遠地望著她。
“花公子?哦不,王爺。”喜不再形於色,她淡淡笑了笑,沒忘記現在他們之間地身份關係。
他慢慢走近,溫和道:“我還是喜歡你叫我公子,很純粹。”
“公子。”她便遂他的心意喚了一聲,“我為你高興,你做到了,皇上認了你,你母親在地下也可以安心了。”
“可我身上沾滿了鮮血。”他說著瞌上眼睛,似在回味著什麽痛苦的場景。
她不解,“怎麽了?”
他睜開眼睛,看著她,苦笑,“我身上沾滿了素心的鮮血。”
“素心姐姐?”她一驚,忽地想起大婚那日,她那不愉快的糟雜的夢境,花澤少被綁在一個高台上,高大凶猛地劊子手在一旁磨刀,他卻對著來看熱鬧的人大笑,並且喊著:“子夜,下輩子要等我!”
然後,她又聽到一個女人地哭泣聲,掙紮著,跪地前行,然後被皇上的侍衛刀棒相加,慘死街頭……
難道那不是夢,那都是真地?那個哭泣著,掙紮著,最後被刀棒相刀,慘死街頭的女人……就是素心。
她無法接受,那個恬靜溫柔,對她那麽好,還說著,無法不喜歡她地女子,就那樣,
踉蹌退後一步,捂著腦袋,嘯叫一聲,震得窗棱作
素心嬌好的麵容在眼前浮現,對她笑著,就如從前,她猶記得中秋節那天的傍晚,她們站在廊前的欄杆前,素心看著院裏那一片開得燦爛的花朵,慢慢訴說著她與花澤少的過往——“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十三歲。穿著粗布麻衣,赤著雙腳在田間瘋跑,手裏還抓著一大把五彩的野花,卻迎來了哥哥嫂子與一個我不認識的老男人。我當時已經明白他們是要我嫁給那個老男人,換一大筆彩禮錢。在鄉下這幾乎是所有父母早亡女子的命運,我知道我無法改變,手裏的花全散落在田地裏,任由他們拉著往小路上走,雙眼垂淚。他騎著馬迎麵而來,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拚命扭頭看他,那樣英俊的男子,我這輩子都沒這種福份……”
真是天意弄人,她當時仿佛就在預示著自己的未來,她果真沒有福份做花澤少的妻子,不甘嫁人,又為他而死……
子夜不敢再繼續回想下去,隻是喃喃問著:“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都是我不好,我沒救你。”
花澤少輕撫了撫她的肩膀,“這不怪你,我知道……那日你也身不由己。”說罷,他眉頭憂鬱地皺起,撫著她肩膀的手一緊,喃喃道,“從今往後,我什麽都不怕了,隻要能變得強大。我做王爺,一是為了我母親,二是為了素心,三是為了你……”
“不……”她搖頭,“你母親和素心姐姐都歸天了,公子,你要為你自己,你這一生還很長,要為自己活得快樂。更不許為了我,因為,我不值得。”
“誰說不值得?我最主要的,就是為你。”
“不必了!”她忽得抬頭,有些激動,看著他,艱難說道:“這些天你沒聽到巷間流傳的話嗎?其實……我真的是妖。我欺騙了所有的人。”
這話一說出口,她便後悔了,想起剛才慕容晏惡狠狠地問她的樣子。她怕,花公子知道她是妖後也會怕她,恨她。
果然,他盯著她,靜默許久。她咬咬嘴唇,失望地拿開肩膀上他的手,往後退去,隻是他又及時拉住了她,笑了:“我知道,隻是沒想到你會告訴我。”
“什麽?”她一驚,反而被他嚇了一跳,“你怎麽知道的?什麽時候知道的?”
“很早了。”他笑笑,“就在你即將嫁入慕容府的時候,那天晚上,你明明進了我的房間,第二天我卻發現門仍然是從裏麵閂著的。當時我便想了好久,又回想起你與別的女子的不同,甚至你都沒有姓,我便疑心了。後來,我到一位道長那裏求證,便完全相信你是一隻妖精。”
“為什麽你一直裝作不知道?”
他伸手將她臉側滑落的發絲撩到了耳後,曖昧笑著,“我怕說了你會離開,也在等你親口告訴我。”
她幾乎不敢相信,在他雙眸中打量許久,根本未看出半點恐慌,不禁問:“你不怕妖怪?”
他順手將她拉進懷裏,深情說,“因為我知道,你是一隻好妖精,比凡人還要單純善良的,我甚至還擔心你不懂人情事故會被人欺負,所以出嫁前我就說,慕容晏對你不好,我會將你討回來。”
“公子……”她仰起頭,還是無法相信,“你真的不怕我,一點都不怕麽?”
“我看到出塵師傅總是幫你,他也是凡人,他不怕,我還怕什麽?”
出塵…
她驚地從他懷裏彈開,他一定還不知道她**於出塵的事情,她心虛了。
見她不語,他繼續道:“或許是命裏注定的,我總是無法保護我所愛著的人。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受罰,眼睜睜看著素心……慘死,眼睜睜看著你成為別人的新娘。可是我不信!我不信我的下半生還會重複上半生的命運,這世上,隻剩下你是我的牽掛,我一定要得到你,將你抓牢!”
她吃驚地看著他,低聲道:“我現在是你兄弟的妻子了……”
“你不愛他,不是嗎?”
“是,可是……公子,你不要這樣,放手吧,已經放手過一次了。”
“所以我不能放第二次,我沒有那種勇氣。刑場之上,我看著素心的血將石板路麵染紅,看著素心在我麵前斷氣,我也跟著斷了氣,現在的我,是等於重的,走過一次鬼門關,我再也不會委曲求全!”
這話……
子夜掙開他,退後兩步,覺得全身都發抖了,耳旁響起雲熠的話來,“我看上的東西,隻有我能得到,我得不到,我便把她毀了,跟我一起下地獄!”
為什麽他們都變得如此執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