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灼攥緊捧花,身體隨著心跳加速燥熱起來。

下意識去看周椋的反應。

“是麽。”周椋好像對小卷的調侃並沒有上心,隻是一聲應付。

車窗外拂來冬日冷風,似乎也沒有周椋的腔調冷冽,但還是給許灼的情緒瞬間潑熄不少,他掐著嗓子撇清關係:

“小卷,你可能不知道,周叔叔家有皇位要繼承,有傳宗接代的重任,不會喜歡男人的。”

周椋不禁蹙眉,嘴唇翕動正要說話,就聽到小卷惋惜地哦了一聲,“我覺得周叔叔的鼻子和我叔叔的鼻子還挺像的誒,你覺得呢小灼叔叔?”

小卷知道許灼是非常注重顏值的那類人,尤其喜歡擁有好看鼻子的人,嘴裏總是念叨徐子立的鼻子長得還不錯。

所以才有心撮合一下車裏的兩位。

隻可惜國內同性可婚的法案才通過兩年,許多保守的家庭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婚戀方式,看來周家也是這傳統的一派。

許灼聞言看了眼周椋高挺的鼻梁,目光在它那俊俏的小痣停留一瞬。

“是麽。”許灼學著周椋的語調,回了句。

周椋抿了下唇,微向左側偏頭,避開許灼的視線。

小卷忽然靈光一閃,“等等,周叔叔和我叔叔是高中同學,我叔叔和小灼叔叔是高中同學,那周叔叔和小灼叔叔以前就是認識的啊?”

細想下他們剛才二人的互動,好像是有點奇怪。

周椋:“是,但不熟。”

許灼聞言,猛地摁車窗開關,把冷空氣狠狠斬到車外。

他冷不丁冒了句,“對了,說到高中同學,孫熙卓怎麽不來 ?”

周椋:“你應該問她。”

許灼假笑了下,“你和她熟唄,問你一樣。”

尤其在「熟」這個字上吐音特別清晰。

周椋恍若未聞,前方紅燈,他緩緩將車停下。

許灼有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靜了兩秒,又覺得自己挺沒勁的,靠在椅子上不說話了。

這個氣氛實在詭異,小卷是最怕冷場的人,嘰嘰喳喳起了各種話題,無奈抵不住車裏的氣氛降至冰點,搞不懂這倆人突然是怎麽了。

無意間碰到身邊的喜糖,小卷貼心地挑了個自己最喜歡的徐福記的口味,剝開包裝紙,往副駕駛座一遞:

“小灼叔叔,吃個糖唄。”

許灼現在哪有什麽心情吃糖,剛要說謝謝不吃了,就見周椋往小卷手上瞥了眼,聲音當即揚高:

“他吃不了這個。”

許灼怔了下,這才看向糖,恍然,下一瞬又望向周椋。

小卷也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懊惱抽回手,“抱歉,我怎麽忘了,小灼叔叔對花生過敏。”

周椋繼續關注著路況,滑動了下手機導航。

小卷把花生糖塞到自己嘴裏,含糊地喃喃自語,“不是不熟嘛……”

周椋眼神定了定,這才回味過來。

導航提醒他走錯路線,請掉頭。

小卷最近寒假在學駕照,對交通安全常識很敏感,“周叔叔,剛才你忘記打左轉向燈了。”

周椋默了順,用力踩了腳油門。

許灼轉過頭,麵向窗外,從上車後他的身體一直緊繃,直到這一刻他忽然就放鬆了。

七年很長,陌生和熟悉正在瘋狂拉扯,但有些習慣是刻在骨子裏的,就跟他怎樣也壓不下的唇角一樣。

手機傳來機械提示音——“目的地到達,導航結束。”

麵前是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坐落在鬧市區裏。

徐子立和女方安文華是大學同學,二人相識於學校書法社,前者從小習得高超的水墨畫技藝,後者一手好看的小楷。

他們性格相投三觀相匹能從費穆的《小城之春》聊到上野千鶴子的女權主義思想,幾乎是一見鍾情,從學校到社會一直是身邊人的一段佳話。

這裏不像安保措施完善的別墅群,每個筒子樓、窗戶邊都站滿了看熱鬧的鄰居們。

周椋將汽車熄了火,解開安全帶,似乎並沒有下車的意思。

許灼知道他一貫不適應人多的場合,加之迎親是伴郎的主要任務,遂隻招呼小卷下了車。

許是這迎親陣容太過隆重,幾乎整個小區的人都沸騰了,圍觀者不乏年輕人,有一些很顯然已經認出了許灼,拿著手機對他一陣狂拍,他的頭皮瞬間開始發麻。

雖說借著徐家的喜事轉移注意力,讓他暫時逃避了很短一段時間,但那些網絡上誹謗與謠言客觀存在,此時攢動的人頭□□地提醒了他。

他的腳步有些僵硬,甚至生出了些自己是不是不該來給阿立當伴郎的心思,不知道會不會給對方添亂。

「砰」的一聲關車門聲響起。

許灼身邊站了一人,他望過去,詫異道:“你怎麽下來了?”

周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下車還要給你打報告?”

許灼噎了下。

周椋一出現,瞬間引起一陣驚呼,現場圍觀的鄰居們又把手機轉向他,一時間沒人再對許灼評頭論足,把他忘了幹淨。

許灼也把旁邊人忘了個幹淨,因為被周椋氣得差點同手同腳走路。

周椋輕推了一把他的後背,“快點,阿立到三樓了。”

隨後擋在他身後,走上樓梯,隔絕了身後的嘈雜。

小卷眼疾手快給圍觀的人們發喜糖,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拔腿也跟上二人,從兜裏掏出一遝紅包:

“等會伴娘們堵門的時候,叔叔們塞紅包吧,我還是沿路發喜糖。”

女方家在五樓,等他們三人到五樓的時候,女方家的大門已經開了一個小縫。

有一位高馬尾穿著粉紫色伴娘裙的女孩,落落大方地躲在門縫後麵,笑眯眯道:“新郎官要繼續回答問題哦,每回答對一個,這門就打開一厘米。”

此時氛圍正好,左鄰右舍都在笑看徐子立被「刁難」。

許灼瞅了眼周椋,後者手裏緊緊攥著紅包,許是被氛圍感染了,其唇角不自覺帶了點弧度,許灼忍不住多留意了兩眼。

牽頭的伴娘聲音好聽又清脆,“新郎官,你一來新娘就發燒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本來麵帶幸福傻笑的徐子立瞬間有些慌亂,“文華她哪裏不舒服嗎?你快讓我進去看看……”

卻不想門內的伴娘們都笑成一團,“不是,新郎官你猜猜看啊……”

許灼和徐子立這才對視一眼,明白這也是進門的考題。

徐子立笑得無奈,“我想想,因為我很火?運氣火之類的?”

許灼也幫著拿主意,“因為他爬上樓很熱?所以挨著他就發燒了。”

“No no no!再猜!”

親友團們也上陣,一人插一嘴,就是沒說對,還是古靈精怪的小卷高呼一聲,“我知道我知道,因為叔母對叔叔沒有抵抗力!”

“答對了!”房門往外挪了挪。

許灼無語得扶了下額角,再給他幾個小時也猜不出來是這答案。

“新郎官,你給我們美麗的新娘的微信備注是什麽?”

人群焦點徐子立的臉騰地就紅了,嘴裏超小聲地蹦了兩個字。

“什麽?聲音大點新郎官,你等會可是要背新娘下樓的,現在就沒力氣了嗎?”

“就是就是,我們都沒聽到。”

徐子立豁出去般,大聲道:“甜甜,我來接你了!”

“哎唷……”現場無不起哄。

許灼不禁摸了摸小臂上起的雞皮疙瘩,實在是沒想到徐子立平日裏那麽溫溫和和的一個人,談起戀愛來也是這般俗套又甜蜜的樣子。

他垂眸,看著自己腳邊,那雙屬於周椋的鋥亮皮鞋,這個人呢,這個人要是愛慘了一個人會是什麽樣子呢。

門又開了一點,“新郎官,請你說出新娘的五個優點。”

徐子立麵露為難,“隻能說五個麽……”

旁邊又是噓聲一片。

就在這時,周椋在許灼麵前打了個響指,然後跨一步上前,將手中的紅包從門縫裏塞到伴娘的手中。

伴娘看著他的臉呆了一瞬,“你不是那個周……”

許灼當即聯合徐子立,拚命推門,親友團們齊上陣,趁伴娘們不注意,快速將門給打開了。

成功進入屋內,他們直逼新娘所在的婚房。

伴娘們追了過來,“找婚鞋,新郎官找到婚鞋才能把新娘帶走喔!”

當即幾人就幫徐子立找婚鞋,床下麵,衣櫃裏,窗簾後麵……可是都沒找到。許灼下意識扒拉了下腳邊的氣球,還拿起氣球晃了晃想看看裏麵有沒有東西。

周椋嘲弄地看他一眼,然後路過,繼續幫忙尋找。

許灼收到他目光,又看了看氣球口徑,這麽小好像塞不進一雙鞋。

當即咬牙把手裏的氣球往周椋背上扔。

但氣球輕飄飄的,並沒有挨到對方就落了地。

徐子立找得額頭沁出了熱汗,坐在**的新娘安文華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後眼神往自己身邊的小熊玩偶瞥去。

他心領神會,快步過去,發現玩偶中間被掏空,婚鞋被縫了進去。

伴娘團們笑鬧抗議,說新娘怎麽還帶頭犯規:

“不行不行,我們必須再加一關,新郎官要知道新娘得來不易,未來更會加倍珍惜。”

徐子立苦笑連連,“確定是最後一關了吧?”

牽頭的伴娘拿出眼罩和一個嶄新的口紅,“當然了,我們來玩個伴郎小遊戲吧,蒙眼塗口紅。”

許灼和小卷都不是扭捏的人,眼看要接過她手裏的道具,但伴娘手往回一收,“咱們小卷還在讀書,我們不欺負小孩子,得換一個人。”

許灼有些懵,一共就兩個伴郎,也沒得換啊。

大一了還是小孩子麽。

伴娘似知道他心中所想,視線往旁邊圍觀的親友們一掃,最後落到周椋身上。

許灼眼睛微瞪。

“我看行。”

“哈哈哈非常可!”

“伴娘好樣的!”

……

伴娘團和親友團都嗨了,許灼和周椋是整個房子裏唯二的明星,有一定的知名度,尤其是後者,大家對他們一起做遊戲的期待值爆棚。

許灼對周椋簡直不抱任何希望,同情地給徐子立遞眼神,這一關難過。

周椋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看著他們二人的眼神交流,喉結微不可察滑了滑。

徐子立看向周椋,躊躇了下,“要不我來……”

周椋卻用點頭的動作,打斷了他的話。

許灼:“??”

靠。

他竟然答應了。

許灼懵懵地被拉到了人群中間,和周椋麵對麵站著。

徐子立囑咐一句,“希望大家不要拍照和錄像,我們關起門來娛樂,煩請理解一下。”

房間內都是關係至親的人,不需要多說,把手機都收了起來。

伴娘要給周椋戴眼罩,周椋則自己接過,雙手利落地戴上。

許灼雖有183cm,但周椋還是比許灼高上半個腦袋,所以一個得仰著頭,另一個得半低著頭。

兩人的手不能觸碰對方,許灼的身體不能動,隻能靠說話指導周椋來動。

周椋把口紅遞到了唇邊,輕輕含住。

遊戲開始。

沒想到的是,這遊戲看著簡單,玩起來可頗具技巧,因為蒙眼的原因,還得估算許灼嘴唇的方位。

周椋輕輕滑動口紅,在許灼的鼻子上畫了一道。

許灼:“往下麵點。”

周椋調整了下低頭的幅度,在許灼的下巴上畫了一道。

許灼:“……”

旁邊的人哈哈哈大笑,尤以小卷笑得最大聲。

許灼深吸口氣:“再上麵一點。”

周椋聞言抬頭,給許灼從下巴到鼻梁又豎著來了一道,左右磨蹭,給許灼畫花了臉。

許灼無語至極,甚至在想這人該不會故意答應做遊戲,故意在整他吧?這眼罩真的看不見嗎!怎麽可以這麽完美地哪都挨著了就是沒挨到他的嘴唇。

周椋蹙著眉,莫名也有些挫敗。

許灼有點不耐煩了,“嘖”了聲,哪還顧得上什麽規矩,隻想速戰速決。

墊腳,湊過去。

周椋聽到那聲「嘖」,脾氣也上來了,張嘴想說「你行你來」。卻忘了自己含著口紅,口紅啪嗒掉在地上。

事發突然。

許灼沒碰著口紅,而是毫無阻礙地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