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光線不強, 但許灼還是能察覺到周椋瘦了些,眉眼看上去有些疲憊與憔悴,“你身體怎麽樣?”許灼走近了一步,關心道。

周椋的目光有些晃動, 然後冷著聲, “你來幹什麽?”

許灼對他語氣的疏離感到莫名奇怪, 可能是生病了身體不舒服吧, 以前周椋也老是臭臉,他都沒怎麽放在心上, 所以現下也沒怎麽在意,而是把書包挪到身前,拉開拉鏈:

“我給你來送作業了, 順便來看看你……”

周椋的語氣沒有任何感情, “放下就可以走了。”

許灼好像沒聽到似的,看向屏幕, 很是興奮的樣子,“哇——你都打到這一關了?我一直沒打過去, 我能和你一起玩嗎?”

周椋似乎在隱忍著什麽,“我讓你走,沒聽到嗎?”

剛拿起手柄的許灼身形一顫,再裝傻就說不過去了,道出了心底的疑問,“周椋,我做錯什麽事了,惹你不開心了?”

周椋沉默了一會兒, 冷笑起來, “討厭你還需要理由?我貌似一直討厭你吧?”

許灼愣了愣, 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周椋強忍著語氣的顫抖,“我說不想看到你,讓你滾,還需要再說一遍嗎?”

“周椋,不要開玩笑。”許灼的臉色也冷了下來,覺得周椋十分不可理喻,“你這樣,是因為優秀學生獎勵的事嗎?我也不知道老師為什麽給了我,你別生氣,我明天就去和老師說不要了,這個本來就該屬於你,我不和你搶。”

周椋的嘴唇動了動,最後隻是說了句,“我需要你的施舍?我這麽賤?”

許灼覺得自己聽不懂他的話,隻是一個獎勵而已,為什麽會上升到這麽嚴重的層麵。

周椋看他不走,便拽著他的手,往外趕,許灼偏不,雙手鎖著周椋的小臂,推拉中,兩人離得很近。

周椋的呼吸打在許灼的臉上,許灼莫名心頭一激,氣性上來了,他掰住周椋的臉龐,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唇。

周椋的瞳孔驟然張大,許灼也沒想到自己會腦子一熱做出這樣的舉動,愣住。

最後是周椋先反應了過來, 猛地把他推開,“你幹什麽?”

許灼也被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嚇到,剛才看到周椋和孫熙卓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想這樣做了,想狠狠地把周椋從孫熙卓的懷裏拉過來,親吻留下自己的痕跡。

他為什麽會有這種瘋狂的想法?

“我、我就是突然想這樣,然後就……”許灼腦子一團亂。

周椋的心狂跳,一想到許灼喜歡的是徐子立,對自己又做出這樣的輕薄舉動,瞬間火大。

拿他當什麽?

他從口袋裏拿出二人的拍立得合照,用力撕碎,砸到許灼的臉上。

許灼緊緊攥拳,他以為周椋是嫌棄他是同性戀,惡心他,甚至不惜要和他決裂。

“你他媽……”

他紅著眼圈,一拳砸到周椋的臉上。

周椋被摜到地上,心裏的憋屈瞬間被他這拳給激發,從地上爬了起來,回敬了許灼下巴一拳。

兩人瞬間毆打到一起,許灼用手肘鎖住他的脖子,勒緊:

“你和孫熙卓什麽情況,一周不去學校,一直和她待在一起?你有病嗎周椋,不學習了?”

周椋氣極反笑,“和你有什麽關係?我就算和她談戀愛,要結婚,也輪不到你來管,你是我誰?”

許灼氣得滿臉通紅,拳頭砸在他的腹部,周椋的腰朝另一側躲閃,趁許灼撲空之際,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為什麽要……碰我?你就這麽喜歡徐子立?”周椋吼到嘶啞:“因為我和他鼻子很像,像到你愛屋及烏?”

許灼的呼吸粗重起來,說著氣話,“是啊,不然我為什麽要碰你?就你這個臭脾氣,也就我願意搭理你,我現在很後悔和你做同桌,你、你狼心狗肺,就是個冷血動物……”

周椋徹底紅了眼,揚起的拳頭卻沒再落下,他抹了下嘴角蹭破的鮮血,從壓著許灼的姿勢站了起來。

他失魂落魄地要往屋外走,無意間踢到牆角放著的吉他。

腳趾被撞得疼痛,遠不及他心底的抽痛,這個吉他就是一個諷刺的存在,他為了許灼刻苦學的一門樂器,卻是幫他和別人告白的工具。

周椋抓起這個吉他,用力在地上砸斷,他以後再也不會碰這個東西。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許灼一個人留在影音室內,躺在地上,大口呼吸,氣得捏拳砸地發泄。

無意中觸到光滑的紙片,許灼跪在地毯上,小心地拾起碎掉的拍立得照片,顫抖地拚在一起。

大吵過後,他的心跟著空了一大片。

情緒宣泄和肉身的接觸,卻讓他捕捉到另一種驚顫的情愫。

他從未有過,害怕,茫然,又趨之若鶩。

最開始,他對周椋這個新同桌,純純隻是好奇。這樣好看的一個人,卻總是板著一張臉,逗著挺好玩。

逗著逗著就習慣了。

後來知道了周椋對身份的傷痛,許灼心裏就隻剩疼惜。

周椋看著涼薄,實際上是個很真摯簡單的人,他不喜歡欠人情。你對他好,他會回應加倍的好,他不愛表達,做的比說的好看。

許灼的性格樂觀,人際關係好,在學校裏總是呼朋喚友,好似從不孤單。

但周椋卻完全相反,許灼如果有事不在,周椋就一個人獨來獨往,他身邊的座位一直隻留給許灼一人。

許灼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很喜歡這種感覺,很享受做周椋的唯一,他以為,他們和其他人不一樣,但到底是哪裏不一樣,許灼沒有深究。

所有人都認為是他在陪著周椋,殊不知其實是周椋也在陪伴他。

他從來沒有和誰有過這麽親密的關係,這個親密無關□□,是心的距離,哪怕和媽媽也不曾有過。

許灼以為這個關係是朋友,這一刻忽然意識到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是純稚的喜歡啊。

可為什麽這段關係這樣脆弱,一個微不足道的「優秀學生」的競爭就把他和周椋推開了。

他想不通,想不明白。

而且周椋也討厭他的觸碰,抵觸至此,甚至惡心到大打出手。

原來那個座位一直另有所屬。

一個月後,周椋回到學校正常上課,但二人不約而同地和老師發出換位置的請求。

許灼坐到了第一組,周椋仍舊在第四組,他們之間隔著班上最遠的距離,視線也再無交集。

時間平淡無味,滑到了高三。

許灼經常出省參加藝考,常常不在學校。

月考的成績有所下滑,班主任找他談過了好多次話,希望他多收收心在學習上。

一直到十二月,許灼的成績又一次驟降。

周椋路過辦公室,聽到班主任怒其不爭地對許灼道:

“你到底還想不想考B大?你再這樣下去……”

隨後的一堂課,周椋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下課鈴聲響起,他拿出這學期的筆記本,望向第一組的最後一排,沒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周椋抱著筆記本,出了教室,在操場上掃視一圈,也沒有。

最後在小賣部的遮陽棚,看到了背對著自己這個方向而戰的許灼,周椋沉吟片刻,正準備上前。

卻發現許灼的對麵站著徐子立。

他的腳步倏地就停住了。

下一瞬,徐子立輕輕地攬過許灼,在他耳邊說著什麽。

周椋捏著筆記本的手指關節卡白,他當即轉身,心頭暗罵自己到底是有多賤,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趕著倒貼。

他不知道自己要是再往前走上兩步,就能聽到許灼的抽泣聲,“阿立,我媽媽再婚了,她說很快就會搬去國外,以後我一個人該怎麽辦……”

……

媽媽的離開,給了許灼再一次的重擊。

他從渾噩的生活中勉強讓自己堅強起來,提早開始規劃媽媽離開後的生活,或許沒有任何關係是永恒的,永恒的是一個人孤獨的狀態。

他沉浸在高考最後衝刺的學習中,竭力給自己充滿意外的高中生活畫上一個不留遺憾的句號。

那個優秀學生名額的優勢他沒有用,而是以表演專業第一的成績拿到了電影學院的資格證,進入了這所藝術生夢寐以求的高等學府。

畢業後他換了手機號碼,曾經雄心壯誌要考B大的豪言永遠地和高中記憶一起消散,歸於平靜。

——

《心動請響鈴》錄製別墅。

許灼從夢裏驚醒。

原來距離那些接二連三的意外被迫分別,已經過去了七年。

許灼摸索著床頭櫃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

譚溪在一小時前給他微信留言:

“媽媽已經安全到了國外,不必擔心,過陣子等你拍攝結束,媽媽再來看你。 ”

房間內唯有手機亮著光源,許灼周身被黑暗包圍。

睡前別墅裏的記憶頃刻襲來,他一瞬間覺得好冷。

所以上次偷親周椋被他發現的時候,許灼沒有勇氣承認,隻敢說失誤。

七年前他就是失誤了,親了周椋,把周椋弄丟了。

媽媽又再一次離開了。

那種再次擁有,又從中溜走的無力感,讓他仿佛又經曆一次七年前的被留下。

周椋從背後擁住他的腰,腦袋垂在他的耳畔。

無意間掃過許灼的屏幕,難過他的難過。

上一次是親昵讓許灼短暫忘卻痛苦,周椋試圖如法炮製,吻著他的耳垂,一路向下,在要觸碰到那瓣柔軟的時候,許灼借著放手機的動作,躲開了。

許灼還原剛才的側躺姿勢,似要繼續睡覺。

周椋卻伸手把床頭燈打開,“許灼,我們聊聊。”

作者有話說:

回憶章徹底結束了。

(害存稿箱時間設錯了,這是晚上八點的更新,提前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