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大年三十的下午。

左遙和劉振東提著行李箱來到雙人間門口,和許灼他們打招呼,“我們叫的車到了,先走一步了?”

最終劉振東還是厚著臉皮, 非要去左遙的家鄉S市旅遊過年, 二人此時結伴去高鐵站。

許灼朝他們拜拜, “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喔, 初四見。”

而張米朵的爸爸一大早晨就開車把她接走了,曹墨走得更早, 昨晚就沒了人影,此時別墅的嘉賓都走得差不多了。

工作人員今天也放假了,別墅內的攝像頭已全部關閉。

許灼拿上一個羽絨服穿上, 從全身鏡裏看到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的周椋, 嘖了一聲:

“周老師,大過年的, 能不能有點笑臉。”

周椋的聲音有些悶,“你確定不和我一起去海南過年?要不把阿姨也叫上一起去。”

“哎呀, ”許灼整理自己剛抓好的發型,“我不是說了嗎?我和媽媽要走親戚,就得留在B市。我也很想去海南玩的好嗎?這不是時間不允許麽。”

畢竟是過年,國人非常重視的傳統節日。

許灼想和媽媽過,周椋也不能強迫把他帶走。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孫熙卓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周椋,我隨時可以出發了。”

許灼當即拉開房門, “正好, 我的網約車也快到了, 我們一起出門吧。”

周椋不情不願地起身,跟在許灼身後,“都說了我送你回家。”

許灼擺擺手,“和你們機場又不順路,幹嘛這麽麻煩。”

周椋幫許灼把行李放上網約車,手扶著後座的窗戶邊沿,“幫我向阿姨帶聲新年快樂。”

“知道了。”

孫熙卓沉迷手機打字,頭也不抬地道:“小灼子新年快樂啊。”

“你們也是,師傅快開車吧。”許灼催促道。

周椋望著網約車逐漸遠去,瞥了眼身邊邊玩手機邊帶著癡漢笑容的孫熙卓,“節目組的規矩不允許嘉賓私下聯係。”

孫熙卓挑眉,“你見過我守規矩?”

周椋想想也是,孫熙卓是私自換盲選約會結果的第一人,還換得心安理得。

周椋啟動自己的私家車,搜索去往機場的導航,清爽又略帶搞怪的男低音響徹整個車廂:

“為您導航至B市機場,全程25公裏,預計花費時間40分鍾……”

孫熙卓抬頭,驚訝道:“這聲音不是?”

周椋剛聽到的時候也是一怔,現下勾了下唇角,這是許灼的聲音。

上次開私家車,是去紅相寺的那天。

周椋恍然想起,那天回家後,許灼說身份證落車裏了,找他借過一次車鑰匙。

導航軟件有DIY語音包功能,創作者隻需要對著其提供的文稿錄音,過後電子程序會自動提取音色生成語音包,估計許灼就那時候偷偷到車裏錄的。

周椋心底沒能一起去海南的遺憾瞬間衝淡不少:

“離開許灼的第五分鍾37秒,有些想他。”

坐在旁邊的孫熙卓:“……”

一小時後,他們二人值機完畢,坐到候機室裏。

孫熙卓忍無可忍,“再讓我聽到你歎一聲氣,你就給我滾回別墅。這麽舍不得,怎麽不把許灼拴在褲腰帶上。”

周椋眉眼揮之不去的鬱氣,“連續三年沒回家過年,爺爺幾天前親自給我打電話,讓我滾過去,我不得不去。”

孫熙卓想到些舊事,“要我說你也真勇,你來參加這綜藝,伯母沒撕了你?還敢把小許許帶去海南…… ”

——

周椋的私家車離開大概五分鍾後,一輛網約車駛回《心動請響鈴》錄製別墅的草坪。

許灼推開車門,從後備箱拿出行李,隻身一人朝樓棟行去,輸入密碼推開大門,打開屋內的電源。

他躺回周椋的**,長呼了口氣。

將被子簇擁全身,許灼貪婪地呼吸著上麵有關周椋的味道。

周椋和孫熙卓應該快上飛機了吧。

等到了海南,那裏不是B市蕭索的冬天,而是明媚的夏日,滿座的親朋見證下,周椋送出那份告白用的粉色信封,孫熙卓應該會很感動吧。

昨晚許灼看到那個信封的時候,並沒有冒昧打開,它應該留給合適的人開啟。

經曆了一開始孫熙卓出現後的害怕、不安,到後來的不甘、憤怒,直到發現那涵蓋他出道三年的鼓氣、加油,舉報惡評的彈幕。

許灼忽然就想通了。

這麽好的周椋,值得如常所願,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他一點也不怨恨周椋,在這段戛然而止的替身關係裏,他得到了想要的快樂。

當年那優秀學生的獎勵意外被他獲得,成了他和周椋鬧翻的起因,一直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曾經他問過顧新一,嘉賓間的票值是否可以轉讓。他不是擔心自己的票數會不會低於警戒值,而是這SSS資源,許灼一定要幫周椋拿到。

可惜的是,後來得到了顧新一否定的答案。

等周椋再回來的時候,他和孫熙卓肯定已經在一起了吧。

挺好的,如果他們倆能在節目裏公開,周椋的魅力值票數應該還會升高,那SSS級的資源非周椋莫屬。

遺憾的是,這張床,他以後可能不能再睡了。

“轟隆——”一聲巨響,閃電劃過。

許灼從**跳起,站到窗邊,發現天空陰雲密布,天氣預報好像是說今天有暴雨。

幸好周椋的飛機已經起飛了。

許灼掏出手機,想趁還沒下雨,趕緊點幾個豐盛的外賣吃吃。

好在還有不少商家在營業,許灼點了個披薩、一份螺螄粉、還有一份漢堡套餐。

然而等了半小時,沒有一個騎手接單。

今天恰好是大年三十,還在工作的騎手本來就少,加上他所在的別墅位處郊區,更沒人願意接單。

最後許灼不得已取消訂單,一個人下樓來到廚房,打算自己做。

拉開冰箱門——

結果就傻眼了。

他想起因為別墅要空上三天,怕菜放壞,這幾天大家都沒有去買菜,把之前買的菜也吃得精光。

最後許灼隻找到一把麵、兩個雞蛋、一個外表爛了隻有菜心還是完好的娃娃菜。

好在讚助商的果汁管夠。

許灼把這碗熱騰騰的麵放到茶幾上,碰巧春晚剛剛開始,他把聲音開到最大。

邊嗦麵,邊自言自語:

“主持人都換新人了啊,都是些生麵孔。”

“哇,林生上春晚了?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上春晚。”

他一口氣吸完一瓶果汁,“哈哈哈這個小品,哈哈哈!”

笑著笑著,他就沒聲了,“一點也不好笑。”

這些小品一年比一年無聊。

八點半,春晚有第一輪搶紅包,許灼提前五分鍾等待,時間一到,瘋狂搖手機。

搖得手都酸了才從紅包雨中搶到一個,期待地點開——

【恭喜你,獲得了0.01元的紅包。】

許灼:“……”

他剛才浪費的流量都比這貴吧。

好沒意思。

許灼順手點開朋友圈,不是團圓飯的照片,就是曬搶紅包拚手氣的截圖,好一片喜氣洋洋之景,他給每一個人都點了讚。

想到要不自己也發點什麽應應景,湊個熱鬧。

默了半天,看著麵前光溜溜的麵碗,好像也沒什麽好分享的,算了。

退出來,他打開和陳其亮的對話框,給他發了個「666」的轉賬,備注是「新年快樂」。

一年到頭,總得關愛一下自己的員工,體現一下老板的大度。

陳其亮不知道在忙什麽,估計沒看到消息,沒有立刻收款。

要不給媽媽打個電話。

可是國外不過春節,還是算了吧。

許灼便刷刷抖音,刷刷微博,各種軟件切換。

全是大年三十的文案,各種喜慶,各種拜年,全世界的人都好像聚在一起過年,隻有許灼是一個人。

他沒勁地把手機扔開。

這時,手機“叮——叮叮——”連續響了好幾聲消息提醒。

許灼又連忙把手機抓了回來。

陳其亮收了他的紅包。

“謝謝老板【瘋狂磕頭】”

“我剛才在和表哥他們打麻將”

“現在正在陪堂妹她們玩煙花棒【視頻】”

許灼點開視頻,陳其亮老家那沒下雨,也沒有禁煙令,大街上全是放鞭炮的村民。

視頻裏的小孩子們各個年齡段的都有,瘋鬧著搖擺手裏的煙花。

陳其亮繼續發:“你在幹嘛”

“和周老師晚上吃的什麽?拍來看看”

陳其亮原本也要把許灼拐回老家過年,往常都是如此,但那畢竟不是自己的家裏,許灼不好年年都打擾,今年就找借口說周椋剛好也不回家過年,便和他一起在別墅過。

許灼看了看桌上被自己喝空了的幾個果汁空瓶,編輯了一段話發過去:“周老師還在做,今天他大展身手。”

陳其亮沒有回複了,估計又被小輩纏住了。

許灼沒個正形地躺倒在沙發上,沒什麽大不了的,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所謂節氣,儀式感,都是人們自己賦予的。

他一個人,還不需要去管那些社交人情,不用硬著頭皮給別人拜新年,不用應對親戚的催婚攀比,多好啊。

他把靠枕蓋在臉上。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大到蓋住電視的聲音。

忽地,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許灼拿過來看了眼,一骨碌坐了起來,來電顯示——周椋。

他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時間,周椋應該是差不多剛下飛機。

許灼握著手機,人像入定般地坐著,手掌能看出很用力,竭力隱忍著什麽,連手背的青筋都凸起。

直到電話斷了。

很快,周椋又繼續打來。

這一次,許灼很快摁了接聽,他好歹也是表演出身,幾乎是瞬間挽起笑臉,語氣誇張:

“喂?我剛才在打麻將呢,我媽她們三差一,非要我去湊角,沒聽到電話。”

“哈哈哈周椋我和你說,我可能有打麻將的天賦吧?就玩了兩把,一把金頂一把屁胡,我媽說這叫新人手氣旺。”

“你到海南了吧?見到爺爺了麽……”

許灼結合自己剛才在朋友圈刷到的、陳其亮那裏看到的,假裝有人在喊自己,“誒——我馬上來!”

他忙對話筒道,“周椋,我先不和你說了啊,我表妹叫我陪她玩煙花棒啊,我太搶手了小輩都愛圍著我,你也好好陪家人……”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控製不住地開始哽咽,不待周椋回答,怕他聽出異常,匆忙就把電話掛了。

掛斷的那一瞬間,強忍了一晚上的淚水從眼眶湧出,他抬手背擦眼,無意間掃向玄關處。

整個人猛然一震。

被雨水淋濕褲管的周椋,不知道什麽時候進的門,正舉著手機,無聲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