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一周,社交達人許灼已經和新同學們打成一片,尤其和徐子立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是對方已經願意每天把作業借給他抄的關係。

徐子立從小學習國畫,一手青山水墨極為傳神,看得許灼膜拜直呼未來大家。

弄得他也對繪畫也開始有些興趣。

可水墨畫他欣賞歸欣賞,實在沒有那個創作細胞,平日裏動漫看得挺多的,他打算學學手繪,先從素描入手。

一副畫都還沒完成過,他已經買好了全套的繪畫工具,連水彩筆的顏色湊齊好幾十支。

攤在桌上好不壯觀,買到就仿佛自己已經學會了。

最左側的筆袋被人推了回來,將他桌上嶄新的工具們打亂。

周椋正在做英語筆記 ,此時轉著筆,並沒有抬頭,“你東西要是再過線,我直接給你扔下樓。”

許灼看了眼透亮的窗戶,忙護住自己的寶貝們,不滿道:“至於麽,不就占了你一點點那麽那麽小小的位置。”

一周內,他連教導主任都能笑著打招呼了,偏偏身邊這個銅牆鐵壁還沒攻克,每天對他愛答不理。

周椋不為所動,“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

許灼撐著下巴,也不聽講,聽也聽不懂,而是直喇喇地看著周椋。

後者似忍無可忍他的目光,筆一停,剛要說話。

許灼先發製人,“怎麽,再看,你要把我也扔下樓?”

周椋似懶得理他,默了兩秒,繼續寫字。

許灼無法無天地又湊近了一點,“我發現你的鼻子,真的和阿立的有些像誒。”

本以為對方不會回複。

卻不想,周椋反問道:“為什麽不是他像我。”

許灼愣住。

周椋好像有些不豫,握著筆的手掌虎口泛白,似比剛才更用力。

許灼笑了,這人還挺傲。

對方傲,他更傲。

在17歲的許灼眼裏,不讓他做的事,他基本偏要做。

他忽然正襟危坐,好像要認真聽講的樣子,然後伸手拿過周椋的橡皮,明晃晃擱在三八線上,佯裝驚訝:

“哎呀,你過線了。”

然後下一瞬,他抬手,在周椋吃驚的目光中,朝窗外一扔。

周椋撈了一個空,“你……”

許灼調皮一笑,在他麵前攤開手掌,橡皮完好地停在他的掌心。

周椋斜了他一眼,搶過橡皮,“無聊。”

許灼咯咯笑個不停。

他就是很無聊,不過他覺得周椋很無趣,一個無聊一個無趣,聽上去誰也不比誰好就是了。

——

說出來可能有些奇葩,但在學校的話,許灼基本不一個人上廁所,雖然他是個男人。

但也沒誰規定男人就一定得一個人上廁所吧。

他受不了這份孤獨,所以從小就是呼朋引伴一起去噓噓的。

他覺得自己和周椋的關係之所以這樣停滯不前,或許就是沒有一起上過廁所的緣故,沒有培養這樣的噓噓友誼。所以這幾天的課間,許灼沒有一次不約周椋一起去方便的。

雖然也沒有一次成功的。

但他在旁門左道上從不輕言放棄,這節課間,他再次向周椋發出有味道的邀請:

“來吧,周哥,走一個。”

他站起來了,本沒抱什麽希望,不想身邊的人竟然跟著站起來了,繞過他,往外走。

許灼頓時精神一振,加油小灼。

他快步追上去,和周椋並肩。

一路上,許灼沒話找話,甚至給周椋介紹廁所的位置,好似周椋從沒去過一樣。

走到一半,周椋冷不丁冒了句:“你為什麽總喜歡跟著我。”

許灼也坦**,“我喜歡和長得好看的人玩啊。”

周椋沒想到是這麽直白又膚淺的原因,扭頭看他,“但我不喜歡和傻子玩。”

許灼:“……”

真行啊,我誇你好看,你誇我傻,真是有來有往。

他還不服氣,想要爭辯兩句,周椋繼續道:

“我名字裏的椋是木字旁,不是涼,並且也不是冷的意思。”

許灼張張嘴,初見的時候他是認錯字了,後來自己發現了,但他也沒有錯得那麽徹底好吧,至少第二聲的音念對了。

周椋加快步伐,一下子超過許灼。

許灼忙喚他,“喂,廁所到了,你上哪去……”

周椋頭也不回:“辦公室。”

許灼疑惑:“去辦公室幹什麽?”

“換座位。”

許灼對著他後腦勺隔空打了套軍體拳。

——

體育課。

何超打得氣喘籲籲,眼看著一個羽毛球沒接住,連忙把拍子往地上一扔,開始了這節課的第三次休息。

“我說你打這麽大勁幹嘛,累死我了。”

許灼是被周椋氣的,渾身都是力氣。

把羽毛球當作周椋在泄憤。

座位沒換成功,據說班主任那節課間有事,並不在辦公室。

許灼第一次遇到周椋這樣的人,石頭的心都該給他捂熱了吧。

他掃了眼在別的組當裁判的周椋,不解地問:“你說他在班上為什麽沒有朋友?”

他默默觀察過了,周椋家裏非富即貴,穿著不菲,舉止教養雖然很欠,但僅限招惹他的人,其餘時候還是得體的,可見家教嚴苛。

他們這所私立學校,集結了B市所有權貴的後代,大家多少受到自己家族長輩的耳濡目染,相對早熟,同學之間都樂於結交,說不定今後就是自己用得到的人脈。

像周椋這種長得帥,成績也名列前茅,家境數一數二,一般這種都是班上甚至是全校的香餑餑。

可是班上的人似乎都不怎麽主動和周椋說話,女生們倒是會經常偷看。但總的說來,他覺得所有人都不待見周椋,但又關注他且畏懼他的樣子。

何超的視線偶爾停在不遠處揮灑汗水的趙婷婷身上,“我哪知道,大家都不和他玩,我們也別挨他就是了,不然多不合群啊。”

許灼不以為然,別人是別人,他是他。

他這人也挺欠的,周椋越不搭理他,他越好奇。

徐子立是班長,操心集體的老好人,顯然也是發現了班上同學都成雙成對地在運動,隻有周椋落單做裁判。

他主動邀請周椋,要不要三個人一起打。

本來和徐子立一起打的那個同學,麵上有些不樂意,但徐子立不以為然,他看不慣班上拉幫結派的作風。

許灼一直關注著那頭,隻見周椋搖頭,然後繼續專注自己麵前的賽事。

瞧,別人不和他玩,他也不稀罕和別人一起,好一個怪人。

“許灼,我們一起打羽毛球好不好?”不知道什麽時候,趙婷婷走到了二人的身邊,有些扭捏地小聲詢問。

許灼活動了下手腕,表示有些累了,婉拒。

實則他拿出手機,打開網頁,搜索「椋」的意思。

椋,古書上說的一種樹。

未有詳細的解釋,古書這樣的前置詞生來就賦予一種神秘感,倒是一如周椋帶給許灼的感覺。

許灼喜歡喝可樂,不完全是因為喜歡那份氣泡劃過的清爽感,主要是那陣子流行「再來一瓶」刮獎。

每次擰瓶蓋,都是一次未知的期待。

周椋現在於他來說,就像「再來億瓶」的抽獎。

趙婷婷失落地要走,何超忙攔住她,“我可以和你一起打。”

她搖頭,什麽也沒說地走了。

何超的臉色有些難看,但許灼一心鼓搗手機,並沒留意。

“灼啊,你知道過兩天《泰坦尼克號》就要重映了吧?都說這個電影要邀請喜歡的人看,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何超突然說道。

許灼恍然想起,自己一直想說看這個電影來著。

“還有這種說法麽……”

何超剛才注意到他的目光有在徐子立那邊停留,線下眼珠子轉了下,“話說,你是不是喜歡徐子立?”

許灼怔了怔,“啊?”

他從小就發現自己對男生比較感興趣,也坦然接受了這個事,關係好一點的朋友都知道,剛開學的時候也告訴了何超。

何超笑得曖昧,“有什麽好害羞的,喜歡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不老是和我說覺得他很好,聽他講話會很舒服。”

許灼摸了摸下巴,“所以這就是喜歡麽。”

何超點頭,“當然了,我也是這樣對趙婷婷的,周末的時候放假,一天不見著她我就難受。”

許灼吃驚地瞅著他,這才知道他喜歡趙婷婷。

他素來對感情這種東西比較遲鈍,以為大家就隻是玩的好的朋友。

不過,他周末沒見著徐子立的時候,覺得也還好吧。周一不就能見著麽。

何超打量著他的神色,“灼啊,你知道麽,高二要是還沒談過戀愛,說出去是很丟人的。”

青春萌動的時候,大家似乎都覺得早戀是件時髦的事情,甚至有些人會中二地認為感情經曆和學習成績一樣越多越好。

許灼撓了撓頭,那他豈不是很丟人,他可是超要麵子的。

何超朝他擠眉弄眼,“機會這不就來了,你約徐子立去看《泰坦尼克號》唄,氛圍多好,你再加把勁主動點,我就不信他不接受你。”

“啊,我想想,”許灼有些猶豫,“我怎麽約,當麵說麽,好尷尬啊,要不……還是算了。”

電影他自己一個人也能看。

何超見他要放棄,連忙建議,“寫情書也行啊,多麽浪漫啊,也省得麵對麵的尷尬,你說是吧。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幫你送。”

“那就謝了,兄弟。”

次日,早操時間。

整個高二(7)班都空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現在班門口。

何超前後張望,確定沒人後,輕手輕腳地走到第一排徐子立的座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粉色的信封,快速塞到其抽屜裏。

他立馬要走,但忽然想到什麽,他又彎下腰,把這信封又拿了出來。

憑什麽幫你,憑什麽就你可以感情順心。

回首,望著整個班的空座位。

他思索片刻,走到最後一排靠窗的那個座位,唇角帶著譏諷的笑意,塞進這個座位上的書包裏。

……

一陣悅耳的鈴聲起,是許灼活了十七年覺得最動聽的音樂——放學鈴聲。

提前半小時就清好書包的許灼,單手搭在周椋的板凳靠背上,盛情邀請:

“周驚,上網去,包個夜。”

周椋收筆的動作一頓,蹙起眉頭,這又是什麽稱呼。

許灼得意地翹起二郎腿,這人不喜歡傻子是吧,他偏要做傻子,帶「京」的字他決定輪番地叫個遍。

“周瓊,你……我去!這名字有點娘。”他憋笑,無視黑臉的周椋,繼續道:

“Q.Q炫舞肯定會玩吧?進我的家族唄,最近服裏在搞家族PK賽,我的家族已經進了前十六強,牛吧,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啊。”

從小到大就玩過俄羅斯方塊的周椋聽得雲裏霧裏,“什麽是家族。”

許灼賣力科普,“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像個社團幫派一樣,一起做任務一起跳舞,很有意思,還有稱謂,比如說哥哥姐姐妹妹弟弟這種,就真的像一個家庭。”

“你缺爸爸麽。”周椋問。

許灼怔在座位上,兩秒後才反應過來這人要做他遊戲裏的爸爸,當即用力往後扯他的板凳,“你想得美!”

周椋動作卻比他更快,提前一秒起身,拿著書包,轉身就走。

許灼這次沒有追。

當天夜裏。

周椋花了平日裏兩倍的速度來吃飯,隨後接過母親硬塞過來的果盤,迅速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還有三張卷子沒有做完,都是今天的作業。

都怪那個煩人的許灼,上課下課都纏著他說話,害他做課業的效率變低很多。

要是往常,早在學校裏就做完了。

打開書包拉鏈,周椋一股腦把裏麵的課本與卷子都拿了出來。

這時,一個粉色的信封從中間滑落。

周椋莫名其妙地拾起,揪著一個角,在其正麵的角落發現了三個字「你的灼」。

周椋:?

這調調多少有些騷裏騷氣。

結合這個信封的顏色,周椋莫名有了個不好的預感。

他遲疑著,拆開這個信封,一目十行,臉色逐漸變黑:

【那個誰,高二(7)班的傑克。恭喜你,受到了我的青lai。

你一定沒想到吧,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對你有好感了。

有句話叫什麽,山有枝木有山,我喜歡你你卻不知道,現在你知道了。

那就周六下午一點來學校旁邊的電影院吧,我請你看《泰坦尼克號》!你的柔絲灼,you com,I com!】

周椋回想自己和許灼第一次見麵的樣子,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他為什麽粘著自己,為什麽總是做些討厭的舉動,分明就是幼稚的追人方式,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他煩悶地將信封扔進垃圾桶。

雖然他知道,現在很多男生喜歡男生,他從來不插手也尊重別人的性向。但他自己不行,他家長輩從小就教育他和女孩子在一起才是對的事。

更何況這個人是許灼,是他頂不喜歡的一類人。

不求上進,沒有眼力勁,不愛收拾課桌……關於許灼的缺點,他可以說一晚上都說不完。

周椋抽出卷子,準備做作業。

就是不知道怎麽回事,閱讀題的第一段,他讀了兩遍都讀不進去。

都怪這許灼讓他分心。

周椋默了瞬,之後彎腰,將垃圾桶裏的信紙撿了起來,拿起黑筆,在「青lai」的lai上打了個圈,寫上「睞」字。

筆又劃到第三排,將「山有枝木有山」重重地刪了,改上「山有木兮木有枝」。

這才把筆一扔,低聲道:

“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