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如放心,表姐會為你謀個好前程

楚懷安已有兩日沒合過眼, 派出去的黑甲衛均無所獲,甚至連沈禹州的半點行蹤都捕捉不到。

沁陽長公主也是沒日沒夜的尋找,同樣的, 什麽都找不到,“自他來到上京就是孤身一人, 身邊除了幾個相熟的錦衣衛之外, 沒有任何朋友, 原先的沈家人與他也並無血緣,他才敢如此膽大包天, 毫無後顧之憂。”

皇帝口諭已下,林寶珠還是太子妃,挾持太子妃, 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就算沈禹州是皇子,也不會輕易放過。

可那又有什麽用呢?還不是一樣護不住人, 楚懷安頹然道:“……姑母, 是我沒保護好她。”很快有內侍進來進來稟告:“殿下, 北離使臣即將到城門口了。”

沁陽長公主催促他:“國事要緊,寶珠我會繼續派人去找的。”楚懷安這才不得不更衣, 迅速前往城門口,待人走了, 她才喚來靖安侯,“我還知道一個人, 不過事關皇室顏麵, 方才不好同太子殿下明說。”

靖安侯擰眉想了想, “莫不是……沈家那個庶女?”那庶女也是個有意思的, 生父是徐州的一個普通人, 可她母親卻是先皇後,染指皇後啊……靖安侯不由想,當初若是以這個罪名處置了沈家,隻怕上下幾百口人都得沒命。

沁陽長公主加以糾正,“是沈禹州的,親妹妹。”當初她派人到徐州封口,就注意到了沈念如這個人,一直都讓探子密切關注她的動向,自然知道她來上京投奔表姐躲過了家禍,隻是沈念如自己還不知哥哥沈禹州也在上京,更不知道沈禹州已認祖歸宗成了當今南梁的大皇子。

盡管擔憂女兒已是心急如焚,但沁陽長公主表麵仍是不動聲色,慢悠悠啜了口茶,“寶珠是個心慈手軟的,她寬厚,但我這做母親的卻忍不下這口氣,既然那小蹄子都逃到本宮眼皮子底下了,就怨不得本宮心狠手辣。”

靖安侯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夫人打算如何?”

沁陽長公主歪頭忖了忖,“我記得寶珠手裏還有個茶莊,那茶莊管事手腳不幹淨,為了他那好賭成性的母親吃了莊子不少銀錢,就好好查查,讓他吃進去的通通吐出來。”靖安侯一時沒轉過彎來,好半晌,恍然大悟,“我這就去辦。”

逼入絕境,自然就會鋌而走險,聽說那管事還想把妻子也發賣了,正好那妻就是沈念如的表姐,如此姐妹情深,定然願意幫她渡過難關,靖安侯陰惻惻笑了,“順便找個人去給她傳消息,就告訴她,如今的大皇子正是她的親哥哥沈禹州,他們畢竟是親兄妹,應該最是了解,興許能順著她,找到寶珠的下落。”

城門口

北離使臣中,為首之人遠遠見到了楚懷安,就衝他招手,“南梁太子殿下,好久不見了。”那人正是北離六皇子蕭廷風,與楚懷安雖是兩國之人,但彼此欣賞,聽說要收拾情敵,他還頗為積極地借了楚懷安幾十個親兵。

蕭廷風左瞧瞧右看看,“咦,你的太子妃呢?也讓本皇子開開眼界,瞧瞧那讓你神魂顛倒的長樂郡主是何模樣。”

跟在楚懷安身後的幾個鴻臚寺官員麵麵相覷,太子妃被人抓走了,整個皇室的臉都被打得火辣辣,見氣氛不對,蕭廷風收了話頭,訕訕一笑,倒是他身邊一個麵帶輕紗的女子暗暗翻了個白眼。

想來應當就是前來南梁和親的公主了,見楚懷安沒有反應,楚懷宣出麵打圓場,“見過六皇子,這位是……”

對麵的女子又是一聲冷哼,“明知故問。”

楚懷宣倒也不惱,仍是和煦憨厚的笑,“聽著語氣,莫非是北離的九公主蕭元月?”

蕭元月目光在楚懷安與楚懷宣之間來回,忽然笑出聲,卻沒接話。來的時候就聽說南梁有兩位正值婚配的皇子,原本定了太子楚懷安,誰曾想短短時日他就娶了太子妃,沒想到另外一個宣王殿下倒也不錯,隻是……

“就算你認出本公主,這次我要嫁的,也不是你。”蕭元月微笑著,轉身進了馬車,徒留尷尬的楚懷宣站在原地直撓頭,他說錯什麽了?他也沒說要娶她呀。

北離使臣到了,南梁的諸多附屬國緊隨其後,三年一度的萬國朝會即將開始,皇帝總是格外重視,不料前兩日聽說沈禹州竟當場抓走了林寶珠,立刻氣急攻心,嘔出一大口血來,此刻張皇後正在寢殿裏侍疾,也是一臉愁容。

皇帝歎了口氣,“懷安與寶珠都是好孩子,可惜了。”林寶珠從前的事可以不追究,可眾目睽睽之下被沈禹州帶走了,即使沒發生什麽,再回來,林寶珠都斷然做不成太子妃。

張皇後微愕,“陛下,您不是同意他們二人的婚事嗎?”北離九公主要來和親她是知道的,可那是異國公主,若讓她做太子妃,還不如讓懷安娶林寶珠呢,好歹那是靖安侯與沁陽長公主的獨女,身份顯赫,背後的家族對楚懷安也能有所幫助,可一個庶出的異國公主能做什麽?

“陛下,眾多皇子中,宣王還尚未婚配,不若……”張皇後還想勸,皇帝擺擺手,“宣兒的婚事朕自有主張,朕瞧著大將軍的獨女就不錯,堪當宣王妃重任。”

大將軍之女?張皇後登時變了臉色。

……

沈禹州果然是瘋了,瘋得徹底。

林寶珠隻能哭,麻木著身體,忽略那些感受,猶如一灘爛泥,突然沒了生息,隻剩手中的發簪攥得緊緊的。

她要殺了他!

發簪猛地刺出,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沈禹州猝然驚醒,終於放過那被他蹂.躪得不成樣的細頸,別過頭躲開致命一擊,最終發簪深深刺入他的手臂,血流不止,林寶珠趁機踢開他跳下床,後背抵著門,雙手握著唯一的武器指著他,“不要過來!我真的會殺了你!”

雪白小臉寫滿了恐懼,眼看沈禹州又要靠近,就知道自己這點傷害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就算你武功高強我殺不了你,但是……”她緩緩抬起手,將發簪對準自己的脖子,她總是知道該如何威脅他,果然沈禹州慌了神,“不要!都是我的錯,你來殺我可以,不要傷害自己。”

林寶珠麵無表情,“現在,立刻,放我出去。”

沈禹州沉默,無聲拒絕,林寶珠譏笑,“也是,你這樣的人,從來隻考慮自己,怎麽知道將心比心,考慮別人的感受?你根本就不懂愛,隻會打著愛的名義滿足你的私欲。”

自從遇見他,就結束了她十六年順風順水的日子,林寶珠越想越難過,“你告訴我,為什麽我的人生會遇見你?你為什麽不趕緊消失!”

難道,她隻有死才可以擺脫這一切苦難嗎?

沈禹州很想上去給她擦眼淚,隻能杵在原地,訥訥道:“我隻是不想失去你……不然,就給我一天時間好不好,就像從前一樣待我,就一天。”曾經他那樣的高高在上,如今卻是可憐兮兮的,搖尾乞憐。

“你做夢。”林寶珠從未動搖過半分,“沈禹州,你現在讓我覺得很惡心。”

惡心?沈禹州滿眼震駭,原來,他在她心裏已經如此不堪了嗎?

“寶珠,你連一個贖罪補償的機會都不願意給我嗎?”沈禹州嚐試著向她挪近一點,“你想要什麽,我都會滿足你,無論你是想當太子妃,甚至是想當皇後……楚懷安能給你的,我都可以給你,隻要你能回來,回到我身邊來。”

林寶珠嗤笑,眼神冷漠至極,“與你共處的每一刻,都讓我惡心反胃得想吐,別說一天,就是片刻,我也不會答應。”她仰麵深呼吸,發簪已開始刺入皮膚,“與其這樣,我寧願自裁。”

左右不過是個死罷了,比起被遭人囚.禁羞辱,不如死了來得自在。

“不要!”沈禹州不敢再賭,“我放你走,這就放你走,千萬不要做傻事!”小心翼翼走到門邊,正要拉開房門,見林寶珠像是鬆了口氣,忽然一記手刀劈暈了她。

林寶珠昏迷前,眼神都是含恨的,這個男人,嘴裏沒有一句真話。

漆黑深邃的眸裏滿是陰戾煞氣,“對不起……可是,我絕不會放手。”沈禹州將人平放在床榻上,手指輕輕捋著她的鬢發,又一路往下,指腹撫過那一點刺目的紅色,眸光逐漸幽暗。

正繾綣著,忽然有人推開了門,“哥哥!”

居然是許久不見的沈念如,沈念如見裏頭之人果真是沈禹州,喜極而泣,“哥哥,真的是你……”

沈禹州臉上全無半點笑,蹭地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到門口,四下張望後,把沈念如拽了進來關上門,低聲斥道:“誰讓你來的?”

沈念如愣了愣,眼淚奪眶而出,“哥哥,你這話什麽意思?”見到她,哥哥很不高興嗎?

沈禹州要瘋了,用力抓著她的肩膀,“我問你,你究竟是怎麽找到這裏的?”沈念如被他這幅駭人的模樣嚇到,抽噎著,“……我是、我是聽說你在上京,才來找你的,這是母親曾經住過的地方,一猜便知……”

沈禹州氣得咬牙切齒,“蠢貨!”原本藏得好好的,這下就要因為沈念如暴露了。

“哥哥!”沈念如也氣,“我是你的親妹妹,難道我來找你,也有錯嗎?”她摘下遮住半張臉的麵具,“哥哥你瞧,我現在已經這樣了……”

沈禹州一怔,盯著她那半張漆黑腐焦的臉,瞳仁裏一抹錯愕稍縱即逝。

沈念如顫手摸著自己的臉,質問他:“禁足後,春桃那賤婢縱火燒了我的臉,如今沈家被抄,我到上京隱姓埋名,不敢以真麵目示人,這些,都是你想要的嗎?現在,你還要為這個女人瘋狂到什麽時候?你醒醒吧,她根本就不愛你!”

她早就認出**昏睡之人就是阿嬌,原來她真的沒死,還成了什麽郡主,什麽太子妃,實在可笑啊,阿嬌一個人盡可夫的賤婢,居然還能當太子妃?沈念如沒忍住笑出聲,“哥哥,原來你還是大皇子啊?那你為什麽不救救沈家?不救救你的親妹妹呢?”

沈禹州被她問得頭疼,惡狠狠地警告她,“沈家不是你的家,她們死便死了,你拿著錢躲得遠遠的,最好不要出來壞我好事,還有,離許盈盈遠點,否則,遲早害死你自己。”他從腰間掏出錢袋子塞進沈念如手裏。

“若是沒有表姐,我早就死在街頭了!”沈念如咆哮著打掉那隻錢袋,聲音裏滿是憤恨,“你眼裏隻有阿嬌,好啊,那我便讓你什麽也得不到。”

沈禹州抬手給了她一巴掌,忍著痛道嗬斥:“清醒了嗎?清醒了就拿著錢趕緊滾,從今往後,也別再說你是我妹妹,我從來沒有什麽妹妹,你記住,母親隻是流落徐州被沈家人收留,可從來沒做過什麽外室,更沒有和別的男人生下過任何孩子。”

沈念如不懂他的用心,隻當沈禹州是攀上高枝,為了榮華富貴要與自己斷絕關係,咬牙切齒道:“好……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她丟下這句話,拿上錢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處院子隱於一片竹林中,若不是有沈念如,尋常人根本找不到這裏,許盈盈就在不遠處等著,見她出來,快步迎上去,“表哥怎麽說?他肯幫我們了?”現在沈禹州可是大皇子,幫助她們隻需要動根手指頭這般簡單。

沈念如卻喪著臉,搖頭,“哥哥已經徹底被那狐狸精迷住了,還說……還說從此與我們恩斷義絕,再不來往。”

宛若一道驚雷劈下,許盈盈呆住了,良久,眼淚又一次落下,“沈禹州,你真的好狠的心,你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當初若不是姑母心軟留下他,他早就和他那死鬼娘親一起下地獄了!

沈念如是個嘴硬的,其實心裏已千瘡百孔,難過得緊,“表姐,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許盈盈很快從悲憤中收回神思,忽然熱絡的捧起她的手,“沒關係的,就算再難,表姐也會為你想辦法,給你謀個好前程。”前程什麽的,還是得先治好這張臉,就算隻能好一時也行啊。她說得格外真情實感,“為今之計,隻能先為你許個好人家,若有個好夫家幫襯著,後半生就能高枕無憂。”

一提這茬沈念如哭得更凶了,“……可是,我這張臉,如何嫁得好人家?”

許盈盈拍拍她的背安撫,“表姐早就想到辦法了。”有人給了她一瓶秘藥,雖不能根治,卻能在短時間內讓沈念如的臉恢複從前,隻要在這段時間裏把人嫁出去,往後的事,就與她無關了。

若不是為了還賭債,她才不會接濟這勞什子表妹,嘴上柔聲:“等表姐治好你的臉,就嫁去林家吧。”

“林家?”沈念如來到上京也有一段時日了,自然知曉林家是何等高門大戶,更知道那是阿嬌的家,“你要我嫁到侯府?那豈不是要天天看見那個賤.人?甚至還要低她一等,日日向她屈膝行禮?”

許盈盈趕緊哄她,“先不要急著拒絕,這林家高門大戶,分支眾多,表姐為你選的人雖不如侯府,卻也是富貴之家,銀錢較之從前的沈家隻多不少,嫁進去了,你就是少夫人,將來生個一兒半女,整個林家都是你的。”可是她卻沒說,那戶人家的郎君性情殘暴,荒.**無度,正是她婆母的債主。

隻要把沈念如哄著嫁過去了,過往一切,一筆勾銷,多劃算的買賣。

送走了沈念如,沈禹州便脫力般地跌坐在圈椅上,此地不宜久留,而他,也不能再一直躲下去了。

“程英。”他低低喚了一聲,一直藏在院外的人聞聲而至,“殿下,我們該走了。”沈念如前腳剛離開,他就察覺有近百人靠近這裏。

沈禹州嗯了聲,動作極盡溫柔地撫著睡夢中人的臉頰,“等你醒來,一切都會變好的,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說罷,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再起身時,眼神鋒芒畢露,儼然是變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