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哥哥,我們成婚吧”
“郡主……”眼前的清槐還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見林寶珠呆呆地不說話,急紅了眼睛,“你不會是落馬之後摔到腦子了吧?”
林寶珠還有些回不過神, “清槐?你……你還活著?”她控製不住伸手去捏小丫頭的臉,她記得閉眼前, 最後看到是宮牆上所有人墜落, 摔得粉碎。
清槐也在其中。
難道, 這一切隻是她的噩夢嗎?
清槐還在哭,“郡主, 你到底怎麽了?奴婢還是去喚宮裏的太醫給您瞧瞧……”
“太醫來了太醫來了!”外頭的小丫鬟看到沁陽長公主領著院判杜太醫過來,急忙應聲。
林寶珠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見到沁陽長公主的刹那再度淚濕眼眶, 話都沒說便一頭紮進來人懷裏, 眼淚很快浸濕了衣衫。
沁陽長公主原本還很擔心,見她醒過來, 心裏稍稍安定了些, “都長大了, 還這麽愛到母親懷裏撒嬌,還不快鬆手, 讓杜太醫給你看看。”話雖如此,手卻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頭頂。
林寶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肆無忌憚地抱著自己母親, 說什麽也不肯放手,“母親, 寶珠剛剛做了個夢, 夢到你們都不在了……”
她聲音略有哽咽, “醒來發現你們都還活著, 太好了, 一切都隻是個噩夢罷了,太好了……”
“真是個傻孩子。”沁陽長公主嗔道:“好好的,又咒你母親呢?做個夢都不安生。”
“寶珠知道錯了,母親,寶珠真的知錯了。”那些記憶還縈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林寶珠深知,如果不是自己招惹了沈禹州,大家都不會落到不得好死的下場,一切都是她的錯。
沁陽長公主自不知她心中所想,滿意地拍拍她,“好了好了,知錯就好,往後切莫再衝動了,那北離質子故意激你跑馬,你還當真去了,勸你別去偏要去……”
沁陽長公主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陌生的記憶湧入腦海,林寶珠已經沒注意聽了,她終於想起來,曾經她和尋常姑娘身子一般好,甚至因為母親曾經叱吒沙場,她比一般閨秀更爭強好動,經常和京中的公子哥們到外頭跑馬射箭。
後來一場春獵,她中了北離質子李青鬆的激將法,衝動之下與之比馬,結果不慎摔下馬,成了全上京的笑柄,曾經想過與侯府結親的高門大戶紛紛退卻,張皇後也勸楚懷安不要與自己來往。
她記得那時候聽到消息時,自己勃然大怒就要衝出去同那些人理論,被父母親按下後送到了鳳陽老家避風頭,不到半年又重回上京,之後她再沒見過李青鬆,也成了柔弱示人的長樂郡主林寶珠,再也沒有幹過跑馬射箭的事情了。
原來李青鬆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林寶珠笑出聲來。算算時間,現在她也才剛及笄,而李青鬆大抵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時常愛找她麻煩。
沁陽長公主見她聽了不怒反笑,同旁邊的清槐對視一眼,又摸了摸林寶珠的額頭,不燙了,沒發燒。
林寶珠感受著自己如今康健的身體,笑嘻嘻道:“母親,我要去找他算賬,再到懷安哥哥跟前告他一狀,討個公道回來。”說完不等回應,就一溜煙跑了。
“哎!”沁陽長公主想攔住她,卻抓了個空,不由衝杜太醫歉意一笑,“這丫頭瘋慣了,回頭我再把她抓回來。”
杜太醫捋了捋長須,“無礙,郡主身子康健,殿下也無須憂慮。”
林寶珠早將一切拋之腦後,她現在迫切地想見到活著的楚懷安與李青鬆,一口氣跑到角門,吩咐人牽來她的馬。
在她後來的記憶裏,她一直病懨懨的,很久沒騎過馬了,此刻抓住韁繩,難掩雀躍,一度懷疑這才是夢,直到真的策馬奔騰了,才相信自己真的回來了。
她回到了少女時期,回到了十五歲,正是她張揚跋扈,冠絕上京的時候。
這一世,她要做回那個瀟灑恣意的林寶珠。
一路快馬趕到長鹿苑,門口的黑甲衛見到她紛紛讓開路,任由她直奔主院,“懷安哥哥!懷安哥哥!”
她邊喚便踏進主院,很快就看到一襲白衣的楚懷安,唇邊帶笑,潤玉般的儒雅溫和。
“剛要去侯府看你,結果你自己就來了。”見林寶珠麵色紅潤,便知那一摔未曾傷筋動骨,他拉過她,“來,讓我瞧瞧,胳膊腿還在不在?”
林寶珠立時拽著他的胳膊撒嬌,“懷安哥哥,你也太過分了!”
楚懷安失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請了個神醫,再給你把把脈,別落下病根才好。”說著就牽她往屋裏走,林寶珠猜到他說的就是李青鬆,跟著走了進去。
李青鬆坐在椅子上,麵色平靜,兩隻手卻絞在了一起,見兩人相攜而來,原本緊張的心一瞬又放下了,隻剩某種苦澀的情緒逐漸蔓延。
他站起來迎上去,朝林寶珠作了一揖,“昨日之事,是在下魯莽衝動了,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恕罪。”
林寶珠見到他,心裏別提多歡喜,繞著李青鬆踱了兩圈,眼帶打量。
落在李青鬆眼裏,就覺林寶珠是來算賬的。
楚懷安見二人氣氛詭異,輕咳兩聲,“那個……寶珠,李青鬆他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林寶珠打斷他,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李青鬆想什麽,她能猜到一些,也不揭穿,回到楚懷安身邊,“我沒有生氣,隻是覺得我和這位……李大哥,興許能成為朋友呢。”
李青鬆因著她的打量還有些緊張,聽到林寶珠的話,鬆了口氣,隻是對上她的眼睛還有些別扭。
可是話都放出去了,他是來給林寶珠治病的,總不好食言,硬著頭皮上前些,抓起她的手腕,也隻輕輕按了一息就飛快丟開,“……既然沒、沒什麽大礙了,那我先走一步。”
李青鬆直到徹底離開長鹿苑,那種古怪的窘迫感才算消失,回到質子府,臉頰還有些發燙。
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楚懷安若有所思,男人最懂男人,他不得不有所懷疑。
而林寶珠仍是笑,拍了下他的肩,“懷安哥哥,在想什麽呢?”她當然看出了楚懷安吃味的表情,故意逗他。
楚懷安則死不承認,“沒什麽。”麵上一派的清風朗月,“我突然想到,咱們與北離的七年之期快到了,過陣子他也該回去了。”
林寶珠聽到他試探的話,哦了聲,沒有多餘的反應,楚懷安不禁側目,“你舍得?”
“有什麽舍不得?”林寶珠反問,“他原本就是北離人,在南梁當質子的生活想必也不好過,回到他該回去的地方,不好嗎?”
上輩子他死在南梁沒能回去,這輩子,她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隻要李青鬆回去了,離她遠遠的,就會平安無事。
林寶珠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沈禹州,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在錦衣衛曆練了,不出兩年,就會到成為皇帝的心腹,王朝的新寵。
“懷安哥哥,鳳陽府最近可有什麽動靜?”她的問題來得突然,打了楚懷安一個措手不及,他想了會兒,也沒隱瞞,“是有些棘手的事。”
“可有一個姓沈的人?”林寶珠繼續發問。
楚懷安皺了下眉,“寶珠認得此人?”前陣子有人往他這裏匿名遞了狀書,上頭將鳳陽稅收諸多蹊蹺可疑之處一一列舉,他派人去查,發現狀書所言並非空穴來風,而寫了這份狀書之人,很可能姓沈,出身徐州商賈人家,不久前才中了舉子,要參加今年的殿試。
不過楚懷安所想之人是沈彥州,林寶珠卻以為他說的是沈禹州,臉色微沉。
“怎麽了?提起他,你很不高興。”楚懷安觀察著她的臉色,對方隻是搖頭,“沒有不高興,隻是覺得……他不是什麽好人。”
林寶珠簡單說了一遍自己做的噩夢,他們之間向來坦誠,沒什麽忌諱,而楚懷安聽了,也是眉頭深鎖,尤其是聽林寶珠說,她在夢裏因姓沈的遭受了諸多苦難。
林寶珠說起來,也忍不住流淚,楚懷安則安撫著她,“放心吧,有我在,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的。”
林寶珠窩在他胸膛處哽咽著點頭,而後又聽楚懷安說:“寶珠,你也及笄了,我們……”
“我們成婚吧。”林寶珠搶過他的話,泛著水光的杏眸無比真摯,“懷安哥哥,我們成婚吧。”
這是楚懷安想說的話,他害怕那個夢境成真,反正都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紀,不如幹脆把婚事定了,但話從林寶珠口中說出,他就控製不住的激動,“……好,好,我這就去向父皇請旨!”
幸福來得突然,叫人無處宣泄,楚懷安索性一把抱起林寶珠,歡呼著朝皇宮奔去,林寶珠被他嚇了一跳,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咯咯笑。
一路上楚懷安也不曾克製,就這麽在街上奔跑,惹得金雀大街上的行人側目,守著宮門的禁軍遠遠見到,雖不明就裏,還是低頭行禮,再抬頭,人已經不見了。
楚懷安覺得自己從未像今日這般開心,到了太和殿,才肯把人放下來。
林寶珠已經笑了一路,沒什麽力氣了,胳膊搭在他肩頭勉強穩住身形,二人氣喘籲籲的對視,忍不住又笑,楚懷安吩咐內監進去通傳,還沒等皇帝傳令,穿著絳紅色金銀絲繡鸞鳥朝鳳宮裝的張皇後率先從裏頭走出來。
上一世群芳宴上,張皇後也是這樣一身裝扮,雍容典雅,又淩厲端嚴。
林寶珠收住笑,恭恭敬敬行禮,“臣女林寶珠見過皇後……”她剛屈膝下去,就被一隻手扶住,張皇後攙著她,神色複雜,良久後,歎了口氣,“好了,不用這些虛禮了。”
“娘娘?”林寶珠還有些回不過神,她從未見過如此和藹可親的張皇後。
楚懷安也有一瞬的怔愣,很快反應過來,握緊林寶珠的手,“謝母後支持!”然後閃身避開張皇後躥了進去。
張皇後欲言又止,最後搖頭,唇邊也揚起笑,方才她在宮中小憩,也不知怎的就做了個噩夢,醒來後一身冷汗,於是急匆匆趕到太和殿求見皇帝,為楚懷安請了一道賜婚聖旨。
但願林寶珠能與楚懷安長長久久。
張皇後離開太和殿後,打算出宮去,就在宮門外與一眾錦衣衛擦肩而過,換做往常她定不會留意,可那個噩夢影響實在太大,她忍不住回頭去看,一個熟悉的側影一閃而逝。
內監高呼:“錦衣衛千戶沈禹州求見——”
作者有話說:
寶珠懷安鎖死(堅定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