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點老李頭如約而至,能吃到湘琴女神的飯,是桃園路這一帶老頭們的夢想。
赴宴之前,老李頭去大眾浴池花5塊錢洗了個澡,刮了個胡子,把腦袋上僅有的幾根毛收拾得服服貼貼的,穿上了過年才穿一回的衣服。
還特意去菜市場老柳太太哪,買了一朵鮮豔無比的紅玫瑰,滿麵春風地走進了湘琴的家。
“喲……老李大哥來啦,快坐快坐,還有一個菜,馬上就開飯!”
湘琴穿著花棉襖,梳著兩條大辮子,水粉色的唇膏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
“湘琴,你今天可真好看,有幾分劉曉慶當年的風采。呐……送你的,願你青春永駐,永遠美麗動人。”
老李頭眯縫著兩隻皺皺巴巴,色眯眯的小眼睛,把花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湘琴。
“人家劉曉慶是電影明星,我可比不了,你看你來就來唄,還買什麽花啊?浪費錢………..”
湘琴接過玫瑰花,風情萬種的放在鼻子前聞了下,開心的插到了身旁的礦泉水瓶裏。
“能博美人一笑,這錢花的就值,哈哈…………..”
老李頭雖然是坐下了,但眼睛始終沒離開過湘琴。
“李叔,喝白的還是喝啤的?”
看著老李頭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慫樣,細毛趕忙轉移話題道。
“白的白的,啤的我跟喝涼水差不多。”
老李頭轉過頭來,拿起桌上的酒杯,擺到了細毛的麵前。
懂事的細毛給老李頭甄滿了2兩二鍋頭,給天依、耗子、二皮幾個使了個顏色。
幾人心領神會的拿起麵前的北冰洋,一起敬老李頭道。
“今天是個好日子,敬李叔……….”
說著幾人一起喝了一大口北冰洋。
“這幾個孩子,挺有意思,這一口菜沒吃呢,就開始灌我酒了,行………那李叔喝一個。”
老李頭也是爽快,拿起酒杯一口幹了,放下杯子時,還齜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酒行嘛…………”
看著一臉滿足的老李頭,細毛笑著問道。
“夠勁兒,52度的吧?”
“對,知道你們這些老大哥喜歡喝高度酒,我就買了52度的二鍋頭。”
耗子一臉恭維的說道。
“叫李叔,怎麽還叫上大哥了?難不成我還成你李叔姨啦?”
站在灶台邊的湘琴笑著打趣道。
“叫大哥才顯的年輕嘛!”
二皮在一旁溜著縫。
“這些孩子,各個人小鬼大,菜來了…….小雞燉粉條,糖醋鯉魚,紅燒肉燉土豆,知道你下酒,我還給你拍了個黃瓜,炒了盤花生米,你看行不?”
湘琴把一盆紅燒肉放在桌上,也一屁股坐了下來。
“行行行……這太豐盛了,我受之有愧啊!”
老李頭急不可耐地拿起筷子,夾個大雞腿就塞進了嘴裏。
“味道怎麽樣?”
看著口水肆意的老李頭,湘琴笑著問道。
“好好好………這人美,菜更香!”
老李頭囫圇吞棗般的把雞腿給咽下去了,又迅速地把一整個大魚頭給夾進了碗裏。
看著一臉色相,吃得兩眼放光芒的老李頭,天依心中樂開了花,心想今天這事估計是成了。
“孩子們快吃飯吧,都看著幹嘛呢?”
見湘琴姨發話了,耗子迅速拿起筷子,甩開腮幫子,夾起一大塊紅燒肉就塞進了嘴裏。
幾輪推杯換盞後,湘琴見老李頭眼神開始迷離了,臉上也掛起了紅,嘴裏也開始冒車軲轆話了,想著老李頭應該是到量了,就朝細毛使了個眼神。
細毛心領神會的又舉起了酒杯,笑著說道。
“李叔,剛您也說了,這頓飯對您來說有些受之有愧,哪現在小輩就有個不情之請,還希望您答應。”
拿起快見底的二鍋頭,細毛又給老李頭甄滿了酒杯。
“行,你說吧,隻要李叔能做到的,李叔都給你辦。”
老李頭把掉下來的幾根頭發,又貼回到頭頂,搖搖晃晃的舉起了酒杯。
“我想租您廢品收購站的房子。”
細毛眯縫著眼睛,試探地說道。
一聽租房子,老李頭酒立馬醒了一半,他搖了搖頭,認真的看著細毛,又看了看湘琴,質疑地問道。
“我沒聽錯吧,你一個孩子,租我房子幹什麽?你又不是沒家,沒地方住?再說我房子現在有租戶,我也不能把人家趕出去不是?”
老李頭放下酒杯,擺了擺手。
“老王頭的年租3天後到期,他沒跟您提續約的事兒吧?”
細毛也放下了酒杯,壞笑地看著老李頭。
“沒呢…………”
“既然他沒提,我們租不是正常嘛?也不存在你趕他走一說?再說了,我知道老王頭都是月付,而且都是卡在合約期當天才交,我們租的話,可以年租季付,每次提前半個月付款,你看怎麽樣?”
細毛看著滿臉通紅,表情不斷變化的老李頭,笑著說道。
“這……條件確實很誘人,但你一個孩子,租我房子幹什麽用呢?”
老李頭歪著腦袋,看著站在桌前如大人般的細毛,好奇地問道。
“幹什麽用就不勞煩您費心了,您就說租不租,如果租,我現在就付您3個月的房租,我們立馬簽合同。”
說著細毛從褲兜裏掏出厚厚的一遝鈔票,使勁兒地拍在了桌子上。
當錢放在桌子上那一刹那,在座地除天依外,個個都傻了眼。
湘琴眼睛都直了,心想自己存折裏都沒這麽多錢,細毛這是去搶銀行了?
但轉念又一想,雖然天依今年才8歲,但比自己這個媽可有正事多了,能帶兒子去抓魚賺錢,今天拜托自己設這個局,應該也不會坑細毛,所以她壓抑住好奇心,想著別壞了兒子的好事。
坐在細毛邊上的耗子,看著厚厚的一遝錢,就忍不住伸手去摸,結果讓細毛一巴掌給打回去了。
“可以啊小子,我低保加存款,加一起都沒有5000塊,你這些錢有小1萬了吧,行………比你李叔強,真是虎媽無犬子啊!”
老李頭轉頭看向湘琴,伸出了欽佩的大拇指。
湘琴一臉尷尬地不知該如何回答,但在心底裏她第一次感到,細毛給自己狠狠地長了一回臉。
“您這是答應了?”
細毛又舉起了酒杯。
“有錢不收王八蛋,李叔答應你了。”
老李頭也起身舉起了酒杯,一仰脖幹了2兩二鍋頭。
趁老李頭仰脖喝酒之際,細毛也假裝一仰脖子幹了,但酒卻從脖頸處倒在了地上。
看著細毛灌老李頭的情形,一直坐在桌上一筷子沒動的天依,終於拿起了筷子,夾起盆裏的雞頭,笑著放進了自己的碗裏。
因為雞腦仁是她的最愛,也是別人都不屑於吃的,她知道,即便她最後一個拿筷子,那雞頭也仍然是屬於她的。
“租你沒問題,但你未成年啊?你怎麽跟我簽租房合同呢?咱們生意是生意,人情歸人情,你總不能讓我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家,天天追著一個娃娃屁股後麵要賬吧?”
雖然錢擺在麵前,但老李頭還是心存疑慮。
“看來您還是不相信我啊?”
細毛用手指點了點桌上的錢,意思好像是,你不信我,總該信錢吧?
“我簽………交租時你來找我,我總跑不了你的吧?”
見老李頭開始打太極了,湘琴急忙幫兒子打圓場道。
“那行………有你湘琴在,就不怕他和尚跑得了廟,租給你,還能有兩個半月一次的討酒機會,我怎能錯過?簽,現在就簽!”
老李頭從懷裏掏出租房合同,就拍在了桌子上。
“李叔……看來您這是有備而來啊?
看著一臉醉意,心裏卻十二分清醒的老李頭,天依笑著說道。
“二皮找我時就跟我說了,二皮媽平時沒少幫我洗衣服,做飯啥的,這點麵子我要是再不給,以後鄰居咋相見?”
老李頭笑著又從褲兜裏摸出一支圓珠筆來,放在了合同上。
看著一好賣兩家的老李頭,天依笑著跟細毛點了下頭,細毛又朝母親使了個眼色,湘琴心領神會的拿過合同,在上麵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後還不忘用大母指在嘴唇上沾了一下,在合同落款處蓋了一個粉紅色的指紋印。
“嗯………香!”
聞著帶香味兒的口紅印,老李頭心花怒放的在合同上親了一下。
看著一臉賤像的老李頭,細毛真想上去踹一腳,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極不情願地從一遝錢裏數出1500塊,一臉假笑地遞給了老李頭。
“您點點……這是一個季度的房租,1500塊!”
老李頭接過錢,卻皺起了眉頭。
“還有1個月的押金呢?你不知道租房子要交押金的嘛?”
“啊…………”
被問蒙的細毛看了看天依,見天依點了下頭,便又肉疼地點出了500塊,交到了老李頭的手上。
心想這老李頭還真是貪心,老王頭月付他都忍了,現在自己2個半月交3個月的房租,他還不滿足。
“行……這合同也簽了,錢也收了,飯也吃了,哪我也該撤了。”
老李頭把桌上的二鍋頭酒瓶又拿了起來,把瓶底僅剩的幾滴酒,也一仰脖喝進了肚子裏,把合同四四方方的疊好往兜裏一揣,笑著揚長而去。
“呀……李大哥,這就走啊?不多坐會?”
看著老李頭的背影,湘琴假模假樣的說著挽留的話。
“今天菜不錯,這花酒也喝美了,就不坐了,咱們2個半月以後見?”
說完老李頭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呸……真他媽惡心,老得跟個癟茄子似的,還想吃天鵝肉。”
細毛忍了一晚上,終於把老李頭給送走了,看著老李頭遠去的背影,氣得直往地上吐痰。
“哎呀,行啦………你跟一個不近女色的老同誌糾結啥?”
“啥………不近女色?他同性戀啊?”
“對呀…….要不然他怎麽六七十歲了還一個人?連個女朋友都沒交過?”
見老李頭走遠了,湘琴轉身回了屋。
“那他剛才……….”
細毛也跟母親進了屋。
“跟我一副眉來眼去,色眯眯的樣子?”
“嗯………”
“哎呀,裝得,想在你們這些小輩麵前留點尊嚴而已,他這個毛病是天生的。”
湘琴一屁股坐在了合同的麵前,拿起桌上的二鍋頭,喝了一口。
“啊………那他這麽多年就自己一人?總該有個伴兒吧?”
細毛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繼續追問道。
“以前在鋼廠上班的時候,他喜歡一個叫吳青連的人,跟人家稱兄道弟好幾年,終於有一次忍不住跟人家表白了,還把自己脫了個精光,要現身給人家,結果被吳青連打得跟個豬頭一樣,還被廠子給開除了。在那個年代,同性戀是會被歧視的,所以自那以後沒有單位敢要他,他就一人了。多虧他爹臨死前給他留了2套院子,他才能靠房租跟低保活到現在。哎…….也是個苦命人。”
湘琴幹了杯中的酒,歎了口氣。
“我去……原來李叔有這麽悲催的曆史啊?”
細毛為剛才自己那一口唾沫而愧疚。
“孩子們今天吃的怎麽樣啊?”
湘琴岔開了沉重的話題,問的是大家,但看的卻是天依。
“今天湘琴姨勞苦功高,等廢品收購站一拿下來,我會給細毛10%的幹股,這樣你每個月都會有分紅拿,你看行吧?”
知道湘琴在等待著什麽,所以天依直接開門見山。
“喲………哪敢情好,我不出錢,還有錢拿,這種好事哪裏去找?”
湘琴又把眼神落在了7000塊錢上。
“這都是老大的,他沒讓我們出一分錢,你就別惦記了。”
細毛趕緊把剩下的錢,揣回到自己兜裏。
“細毛已經3個月沒管我要過一分錢了,而且每天回家都往我枕頭底下塞20塊錢,我知道,這都是因為認識你的原因。看他一宿宿的出去抓魚賺錢,累得白天才回來睡覺,我知道,這孩子長大了,所以當他說約老李頭來吃飯的時,我犇都沒打就答應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虧待我兒子的。”
“放心吧,湘琴姨,我們都是兄弟,有錢大家一起賺,我還指望著毛哥以後在桃園路照著我呢?”
見湘琴把話說得如此動情,天依也送了一顆定心丸給對方。
“那必須的,他收了你的好處,就必須處處維護你。”
湘琴的眼睛一直盯著合同。
“老大……….你咋叫我毛哥呢?”
聽到細毛的疑問,天依趕忙在桌子底下踹了細毛一腳。
“行,有你這話阿姨就放心了,哪這合同…………”
湘琴最終還是沒忍住說出了口。
“合同先放您這,等拿下廢品收購站,我再拿股份合同來跟您換!”
“那行,那行……..那合同我就先收著,這孩子真懂事。”
湘琴立馬把合同塞進了身旁的抽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