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角灣的另外一側,成千上萬的居民站在城牆上,看到加拉塔石塔上的星月旗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南十字星旗。他們發出的絕望歎息聲幾乎將金角灣的波濤聲也壓過了,幾分鍾之後,那條封鎖著金角灣入口的鐵索也被斬斷,鐵索沒入海中,進入金角灣的大門已經向蘭芳社的艦隊敞開了。
1571年十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夕陽緩慢的向西垂落,就好像帝國的命運。無數站在金角灣西南側聖巴巴拉門附近城牆上的伊斯坦布爾居民們看到一條漫長的縱隊緩慢的駛入金角灣,高聳的船舷仿佛移動的城牆,黑洞洞的炮窗內閃爍著不祥的紅光、更讓居民們感覺到恐怖的是,在這些巨艦的上空,還漂浮著十多個白色的球體,有些眼尖的人還能看清這些球體和這些巨艦之間有繩索牽引,但是什麽可怖的魔法能夠讓這些白色的巨球懸浮在空中的呢?城牆上越來越多的人雙膝跪下,惶恐的向真主祈禱,祈求真主能夠保護這座城市和虔誠的信徒。
“這就是伊斯坦布爾呀!”
“強人”號的艉樓上,杭杜阿咋著嘴,羨慕的看著眼前的城市。他視線所及,皆已成為繁華城區,豪宅、涼亭、穀倉、磚砌倉庫、木屋旅店和市集攤位,酒館、墓園和妓?院,一座接著一座。即使距離尚遠,她仍可聽見漁市裏的喧鬧。寬闊的林蔭大道,蜿蜒的曲折小街,還有窄得無法容納兩人並肩通行的巷弄穿梭在建築物之間。艾哈邁德清真寺的藍色穹頂仿佛海水,六座宣禮塔塔樓聳立其中。彼端的丘陵上,坐落著聖索菲亞大教堂。兩座宏偉建築之間,長街筆直如箭,堅實的圍城高牆則環繞在外。
“和伊斯坦布爾比起來,馬刺甲城簡直就是一個小漁村!”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周可成笑道:“這裏是一座千年古城,馬刺甲從馬來人算起來也才不到兩百年,如何能比。不過以馬刺甲的地理位置,再過一百年發展就不會比這裏差了!”
“一百年?”杭杜阿笑了起來:“恐怕你和我都看不到了!”
“我們的子孫後代看得到就好了!”周可成站起身來,走到欄杆旁:“天就快要黑了,乘著還有夕陽,我們先好好看一看這座偉大的城市吧!過了今晚,恐怕就看不到了!”
“過了今晚?”杭杜阿一愣,旋即無聲的點了點頭。
金角灣靠伊斯坦布爾一側的岸邊,百餘座碼頭羅列水濱,港口裏停泊著無數船隻。若是平日裏,深水漁船和河流渡筏絡繹不絕,船夫撐篙往來於金角灣,商船則源源不斷卸下來自黑海沿岸、希臘、意大利、埃及和小亞細亞的貨物。杭杜阿看到在海灣深處有二十來艘狹長的帆槳戰船,船帆卷起,船首的衝角輕輕拍打水麵。可以看到水手們正在忙亂的準備啟航,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強人”的甲板上,水兵們正忙亂的下錨降帆,為即將開始的火箭發射做準備。隨著一支支四腳鐵錨沉入海底,甲板的晃動迅速變得平緩起來。按照軍官們的號令,水兵們從底艙裏用滑輪吊出一捆捆火箭——相比起先前蘭芳社軍隊使用的帶平衡杆的仿康格裏夫火箭,現在“強人”號正在使用的火箭上並沒有那根笨拙的平衡杆,取而代之的是尾部的三片傾斜的穩定螺旋板,當發射後氣流將會使得圓筒形狀的火箭圍繞自身軸線旋轉,從而使得穩定。這種新式的火箭每支大約有60厘米長,內徑8厘米,內裝填有大約1500克黑火藥,最遠射程可以達到35公裏。為了對付不同的目標,火箭內有不同的裝藥、分別可以達到爆炸、燃燒、釋放催淚氣體等多種效果,這次蘭芳社所使用的火箭中大部分是裝填火藥的基本款,剩下的是摻雜了鯨脂和硫磺的燃燒加強款,專門用於對付建築密集、人口稠密的城市。
蘭芳社第一波火箭彈的目標是沿岸的碼頭以及停泊在碼頭附近的船隻,這是對進入金角灣後的艦隊最大的威脅。當時天邊隻剩下一縷玫瑰色的晚霞,人們正準備回家準備晚飯。但城牆外傳來一陣陣傳來一陣陣轟鳴聲,天空不斷現出爆炸產生的火光,居民們驚恐的看著天空,母親抱著孩子向著清真寺的方向跪下,默默祈禱。膽大的男人們爬上屋頂或者別的高處,眺望城外到底發生了什麽,眼前的景象每一個人都永世難忘:隻見遠處海麵上升起一團團火光,向這邊飛來,落在城牆外的碼頭區和岸邊停泊的船隻上。每一團火光落下,便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和火花四濺,無論是房屋、人、樹木還是船隻,隻要沾到的便迅速的蔓延開來。水手們瘋狂的解開繩索,拉起錨,劃動船槳,企圖離開這個地獄,但這多半不過是徒勞——即便是白天在熟悉情況的引水員指揮下拔錨離開泊地起航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更不要說在這個時候了。海麵上不斷傳來船隻相撞的沉悶聲和落入海中水手的呼救聲,宛若地獄。
但居民們很快就用不著為別人的苦難哀歎了,隨著西南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火箭落入了城牆以內的居民區,蘭芳社艦隊的錨地距離陸地足足有2公裏,火箭彈的落點本來就非常分散,晚上又無法用熱氣球糾正彈著點。隨著風勢的加強和攻擊的持續,攻擊範圍也漸漸由城牆外海邊的碼頭區向內陸蔓延。伊斯坦布爾的上空響起了一陣陣刺耳的喇叭聲和鍾聲,承擔著救火任務的士兵們和民團背著木桶等救火用具來回奔走,但是著火點卻越來越多。越來越猛烈地西南風不但帶來了越來越多的火箭,還將火勢蔓延開來。哭喊聲、祈禱聲、詛咒聲甚至越過了一重重高牆,傳入了托普卡帕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