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發現

我急於知道這片土裏到底埋著什麽,手裏的鏟子翻動的飛快。或許,當時在這裏埋下東西的人沒有想到,這個地方會有人來,所以埋的並不算深,挖了一會兒,我就看見一片衣角從土中翻了出來。

與此同時,一股無法形容的氣味也隨之飄到了鼻尖。這股氣味,就好像一種熏人的惡臭經過時間的淡化,變的不那麽刺鼻,但是混合了土裏的潮氣和黴味,讓人聞了之後覺得很不舒服。

看到這片爛的斑斑駁駁的衣角,再聞聞土裏冒出來的怪味,我的腦袋嗡的就大了一圈。

四個燒矸的人,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被人殺了,就地掩埋......

四伯在夢裏講述的故事,很可能是真的!

我晃了晃腦袋,慢慢的又挖了挖。緊跟著,一件破的不成樣子的衣服,包裹著一副完整的骨架,呈現在了眼前。

完整的人骨,微微蜷曲著,側躺在土層下麵。我們家鄉有句老話,叫做三年化屍,七年變骨。意思就是人死了下葬以後,三年時間會把所有能腐爛的部位全部爛光,然後屍水什麽的慢慢蒸發或者滲透,等到七年左右,下葬的人會完全變成一具骨架。

如果這樣看的話,被埋在這兒的人,至少死了七年以上了。

一副骨架,看不出死者生前的樣子,也不知道死者的身份。我呆了一會兒,又在別的地方挖了挖。

不祥的猜測,完全成真了。隨著挖掘的深入,又接連挖出了三具白骨化的屍體。屍體一共四具,我不得不相信,這就是當年消失在後山的四個燒矸人。

他們隨身有一點東西,裝火藥和鐵砂的皮囊,還有已經辨認不出顏色的鏽跡斑斑的水壺。看著四具屍體,我似乎能想象到當年所發生的一幕:這四個年輕人在矸窯那邊幹完了活兒,扛著兔槍出來打兔子,那時候,這個被廢棄的臨時戰地醫院可能沒有石頭封堵,他們無意中找到了這兒,然後,被人殺了。

我沒有別的線索,下意識的就去拿四伯講的那個故事作為推斷證據。如果四個人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被殺掉以後就地掩埋,那就說明,他們所看到的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就在這個地方。

不知道為什麽,我又一次心慌了。我不是害怕眼前的情景,對於一般人來說,死具蜷曲的白骨,可能的確很嚇人,可是我在旦猛盆地和胡楊河故道那邊,見的幹屍比這些白骨還要滲人,骨架嚇不到我,讓我恐懼的是,誰是殺掉這四個人的凶手?

四伯的故事裏,殺人凶手叫連度,是我父親。

汗水一滴一滴的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我在這兒坐了好一會兒,覺得這些白骨還得重新埋起來。

我拿著鏟子,把挖出來的土重新回填,回填的時候,我無意中看見一架骨骼的顱骨,有放射性的裂紋。

這是讓人感覺恐怖的傷痕,凶手肯定是用錘子或者石頭之類的硬物,一擊斃命。下手太重,也太狠,顱骨都出現了崩裂。

可以想象的出來,凶手一出手,就沒有想讓對方活下去的意思。

四伯所講的故事,像是一片陰影,一直籠罩在我的心頭。回填的時候,我始終心不在焉。唯一能讓我感覺稍稍心安的是,現在找不到任何證據能證明凶手是誰。

我把土回填進去,直起腰朝四周看了看。就跟我之前的判斷一樣,這四個人之所以被滅口,是因為他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這裏,到底有什麽?

我開始慢慢的尋找,很仔細的尋找,任何細節都沒有放過。這是件很繁瑣的事情,這個地洞雖然不算很大,但是那些人工挖出來的窯洞,至少有十幾個,遍布雜物,每個窯洞,每件雜物,都要認真的看一看。

我至少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把這些窯洞看了一遍,但是沒有收獲。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物都是幾十年前的東西了,毫無價值。

幾條岔路最後匯集到了一處,路的盡頭,是兩個緊挨著的土洞。這兩個土洞的麵積比較大,可能是當時用來存放藥品以及辦公的地方。

地麵上的灰塵落的足有一寸厚,手電光照射進去的時候,我看見了兩個很大的架子,還有幾張歪歪斜斜的木桌。這裏的東西被搬空了,剩下的都是笨重而且無用的東西。

旁邊的土洞也是這樣,除了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厚厚的灰塵,就看不到別的了。

我出來轉了一圈,覺得這應該就是盡頭,沒有路走了。

那四個燒矸人,當年究竟看到了什麽?如果他們當時看到的東西被運走了,那麽,就等於我和老王又做了好幾天的無用功。

我不甘心,轉回來之後打算再重新尋找一遍。

我走進左手邊的土洞,走的很慢,腳步如果快了或者重了,就會升騰起一片霧蒙蒙的塵土。在緊靠牆角的地方,我看到了三個並排擺在一起的木頭箱子,用鏟子輕輕拍拍灰塵,三隻木箱子上麵鋪著的一條棉褥子,就出現於眼前。

我覺得,這個地方好像有人住過,三個木箱子拚出一張很簡陋的“床”,鋪上褥子就可以睡覺。

如果這裏有人住過,那麽肯定還應該有別的東西,隻不過這些東西後來都被運走了。

我走的很慢,看的也很仔細,等我走到另一邊牆角,一步邁出去的時候,就聽見了嘩啦一聲響。一張遺留在牆角的報紙,從厚厚的灰塵中露了出來。

我撿起報紙看了看,這是一張十幾年前的人民日報,很普通的報紙,估計是當時遺漏在這兒的。報紙本身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唯一能說明的,也就是我之前的猜測,這個地方後來有人住過一段時間。

不過,既然有遺留的報紙,就可能還有別的遺留的東西,我蹲下來,一邊用手電照,一邊用鏟子小心的扒拉著厚厚的灰塵。

果然,緊貼著牆角的地方,有一個塑料皮的本子,本子上全是灰塵。

對於這樣的本子,我還保留著一點記憶。小的時候,這種塑料皮的日記本還是挺高級的文具,那時候小孩子的零花錢少,要攢一段時間錢,才能買一個這樣的日記本。

這個日記本緊貼牆角,很可能也是當時被遺漏下來的東西,我拍打掉上麵的灰塵,隨手翻開,扉頁上有鋼筆寫下的兩行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這是傳自周易裏的一句話,很常見,後世人用這句話鼓勵,自勉。可是,當我看到扉頁上的這行字的時候,眼皮子驟然一陣跳動。

我感覺,這行字跡的筆跡,跟父親的筆跡有點相像。但僅僅這麽十來個字,我也不敢完全確定,立刻翻過扉頁,想看看本子裏是否還有別的字跡。

扉頁翻過去之後,整整一頁紙上,全是鋼筆字。這個本子是個日記本,裏麵所書寫的內容,好像跟日記也差不多,隻不過沒有具體的時間。

我的頭暈了,這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字跡對我來說,很容易辨認。如果我沒看錯,這肯定是父親的筆跡。以前我在鄭州上大學,父親一直堅持用紙質信件跟我聯係,基本上每周都會寫一封信過來。我當時就跟他說過,寫信回信都很麻煩,不如打電話方便,直觀。但父親告訴我,如果打電話,幾句話說完,掛了電話心裏就會有些失落,而一筆一筆的寫信,每個字可能都會包含著自己的情感。

有時候我會回信,有時候事情多了就給忘記了。可是,父親的筆跡,已經印在我的心裏。

看著這密密麻麻的字跡,剛剛擦掉不久的汗水,不知不覺間又從額頭滲了出來。

他的日記都出現在這兒了,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父親曾經在這裏住過?

如果他在這裏住過,那麽,殺了四個燒矸人的凶手,真的會是他?

我不相信,堅決不肯相信,父親那個人,我非常了解,他很敦厚,從來不跟人爭執什麽,連吵架都不會吵的人,難道能動手殺人?

一陣難以抵擋的恍惚和眩暈感,瞬間衝擊著腦海,我感覺頭重腳輕,有點站不穩了,急忙靠到背後的牆壁上。就這麽緩了好一會兒,才算緩過這股勁兒。

但是,父親已經去世了,這些事情,我還能找誰去對質?

我輕輕喘了口氣,在一個木箱子上坐下來,把本子前後翻了翻。大概有五六十頁都寫了字,字很工整,是一筆一劃寫下來的。每段字跡之間沒有日期,不過,中間有空格把每一篇日記給隔開了,還是可以區分出來的。

我慢慢的看了起來,這可能是父親平時記錄了供自己看的,所以,記錄的內容很雜,從日常的家常小時,再到一些我以前從來都不了解的情況,都包括其中。不管內容是什麽,我都逐字逐句的仔細閱讀。

翻到第二頁的時候,有一段話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段話,是這樣的。

“近日,與包為公交易兩筆,毛入叁拾叁萬元正。包為人油滑老到,唯獨錢款交易從不拖欠,行事又極為謹慎,可保雙方無憂。”

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我呆住了。這本日記,肯定是十幾年前的東西了,十幾年前,父親做兩筆交易,就能進賬三十多萬?

而且,跟他做交易的那個包為公,是古行裏很有名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