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沙下

我正在和張莫莫商量,寧小貓突如其來的舉動立刻打斷了我們的交談,我們倆人轉身就朝後麵看了一眼。

老王的屍體就在身後,寧小貓給他蓋了一條毯子,當我們回過頭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毯子下麵的老王,好像在輕輕的顫動。

“老王......老王動了......”寧小貓一緊張就喜歡抓人,拽著我的胳膊不丟手:“他是不是......是不是還沒死......咱們救救他......快救救他......”

我沒有答話,卻如臨大敵,老王被那麽大一塊夯土直接砸斷了腰,我拖他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斷氣了,我敢百分百的確定,他肯定死了。

然而,眼前的情景又讓我不知所措,毯子下麵的老王的顫動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清楚,我們都能看到,老王仿佛是在毯子下麵翻身。

果然,老王結結實實的在毯子下麵翻了個身,麵朝地,背朝天。翻身之後,毯子下頭好像沒有動靜了。

“老王沒有死嗎......”寧小貓很害怕,可是對同伴的牽掛淹沒了心頭的恐懼,她慢慢鬆開抓著我的手,一點點的朝前挪動,想去看看。

“不要動。”我伸手就拽住了寧小貓,與此同時,安靜下來的毯子,突然又像是被風吹著一樣,唰的掀開了一角。

當毯子掀開一角的那一刻,我們都看見老王伸出了一隻手。

這種變故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三個人大眼瞪小眼,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毯子下伸出的手好像使勁的扒著沙地,帶動著身軀朝前麵挪動了一點。

緊跟著,毯子下麵又伸出另一隻手,兩隻手交替移動,那樣子,顯然是毯子下麵的老王在朝前爬。

“老王......老王到底死了沒有......他到底要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老王要幹什麽,隻能看見他身上蒙著毯子,不停的朝前麵爬動。我的腦子也開始混亂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判斷,我把老王帶回來之前,他就已經斷氣了。而且,是我親眼看著斷氣的,我無法想象,一個在我眼皮子底下死去的人,現在又詭異莫測的貼著沙地朝前麵爬動。

我們三個人站在原地,都茫然無措,可是毯子下麵的老王依然鍥而不舍的朝前麵爬著。張莫莫和寧小貓沒辦法,我全力的說服自己要鎮定,她們倆亂了,如果我再亂,那三個人就完全失去了所有的主動。

老王頂著毯子在爬,雖然爬的慢,但時間一久,我就看出了他爬行的方向,他是朝著那片殘垣斷壁爬過去的。

“老王,你成心給我們找麻煩嗎......我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把你弄回來,你現在又要爬回去......”

漸漸的,老王爬遠了,快要離開我們的視線,盡管現在的情況還不清晰,但我覺得,還是得跟過去看看。任何事情都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生,既然發生,肯定又發生的道理。

我走在最前麵,讓張莫莫和寧小貓保持一定距離尾隨在後。時間仿佛都凝固了,在極度緊張的情緒下,一個小時似乎就是那麽一瞬間。老王頂著身上的毯子,至少爬動了一個多小時,這一個多小時裏,他隻爬出去二百多米遠。

但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看出來了,老王爬動的目的地,赫然就是他剛才被夯土砸中的地方。

“剛才,他就是在這兒死掉的。”我扭頭對張莫莫說了一聲。

那塊從牆垛上麵崩裂的夯土,還留在原地,借著月光的映照,我能看到沙地上殘存的血跡,血跡已經發黑了。老王頂著毯子,一直爬到牆垛的牆根處,才停了下來。我們三個人一聲都不敢吭,睜大了眼睛繼續看,想看看老王還要幹什麽。

但爬到這兒之後,毯子下的老王徹底沒有動靜了,我們至少等了有十分鍾,還沒見他動彈。我眯著眼睛,仔細的在周圍看了看,老王臨死前的一幕,陡然跳躍出了腦海。

我清楚的記得,我發現老王時,他就蹲在這片牆根,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什麽。猛然看上去,當時的老王好像自言自語,但現在仔細回想回想,他所說的話,應該是說給別人聽的。

第五個人?

我皺皺眉頭,慢慢的朝前走,一直走到老王的身前,這兒就是他臨死前蹲著的地方。

牆根的沙子裏,插著一根燃了一半兒的煙。我扭頭伸出手,輕輕把蓋在老王身上的毯子掀開,毯子下的老王渾身都已經冰冷了,閉著眼睛,半張臉埋在沙子裏,紋絲不動。就算瞎子也能看出來,老王肯定是死了。

這件事超出了我認知的範疇,一個死去的人,怎麽可能重新爬行出去這麽遠?我搞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但我覺得,老王這樣“爬”回到這裏,好像是有意把我們給引過來的。

我籲了口氣,把那支插在牆根的煙給拿掉,又慢慢扒了扒周圍的沙子。沙子沒有一點水分,非常鬆散,我一口氣挖下去很深,陡然在下麵的沙子裏看到了一片衣角。

隨著這片衣角的出現,我的眼皮子突突的跳了起來,不由自主的用一把折疊鏟在衣角的周圍又挖了挖。

衣角的主人很快就從沙子下露了出來。

沙子下的人肯定死了很長時間了,估計在他剛死去的時候,就被幹燥炎熱的氣候蒸發了水分,屍體和一塊風幹的臘肉一樣。沒人給他收屍,幹癟的屍體隨著時間的流逝,被一片一片沙子埋了起來,如果不是老王“死不瞑目”的把我們又引到這兒,可能就很難發現,牆角的沙子下麵埋著一個人。

我跟古行的人打過交道,知道他們如果外出做事,遇到屍體的話,會非常重視。因為從屍體身上可以查找到一些線索,最關鍵的是,得弄清楚人是怎麽死的,隻有知道了死因,才能做防備,以免重蹈覆轍。

可是,沙子下的這個人已經完全脫水了,骨架外麵包著一層幹皮,無法查找到死因。

但我又審視了一遍,猛然間發現,這具幹屍的左耳沒有了。

幹屍隨身有一點東西,不過都是很普通的東西,我想找一點可以驗證他身份的物品,從裏到外摸索了一遍,一無所獲。這人估計是個老手,外出的時候提前做了充足的準備,身上沒有任何可以暴露出其身份的東西以及證件。

旦猛盆地之前的事情我不清楚,可是觀察著這具幹屍,我感覺他好像是經過了長途奔襲逃到這兒,最終沒能逃掉,我懷疑這是不是五年前胡日圖的朋友帶來的隊伍的其中一員。

我知道,胡日圖那個朋友帶來的隊伍,在旦猛死了五個人,據說是吊死的,所以,如果真的偶然發現一具屍體,這並不算特別離奇的事,然而,我對左耳非常敏感,幹屍的左耳沒有了,讓我感覺很詫異。

“你到底在翻什麽?”張莫莫站在離我差不多有十米遠的地方,看不見我在幹什麽,她可能有點忍不住了,問道:“挖到什麽東西了?”

“五年前,胡日圖的朋友帶來一支隊伍,在這裏死了人,沙子下麵,可能就是那支隊伍的人。”我不想再讓張莫莫和寧小貓受到什麽驚嚇,產生什麽猜疑,所以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同時,我還是不甘心,把幹屍周圍的沙子又刨了刨,希望能發現點什麽。

幹屍的身體下麵,真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一樣一樣的小心撿了出來,一個水壺,一支便攜式的微型手電,一包沒拆封的香煙,還有一個黑色的小密封袋。

密封袋很結實,密封性也非常好,袋子裏麵有一個小小的本子,有密封袋的保護,小本子完好如初。

看到這個被放在密封袋裏的小本子,我心裏就莫名的激動了一下,既然有本子,那就說明多半會有文字性的東西。

本子不厚,等我翻開之後,發現裏麵用鉛筆畫著歪曲的線條,還有一個一個的點,猛然看上去,這些線條和點亂的一塌糊塗,不過,等靜心再觀察觀察,我感覺這好像是從旦猛外圍進入盆地之後的一條路線圖。

我繼續朝後麵翻,除了這幅路線圖之外,本子裏再沒有記錄別的文字,一直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兩頁紙之間輕飄飄的漏出來一張照片。

照片掉在了沙地上,我還沒來得及撿,張莫莫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彎腰撿起了照片。這具幹屍身上,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東西,所以這張照片就顯得很要緊。

張莫莫拿著照片看了看,嘴角突然就露出了一絲笑意,淡淡的說:“這照片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