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在心中
天天的邀請讓我無法拒絕,看著地中海他們玩的正歡,我就打了個招呼。
地中海明顯是很來勁,T恤領口上的扣子全解開了,稀稀拉拉的頭發也顯得淩亂,叼著煙卷,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的盯著牌桌。我一打招呼,他們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地中海衝著我擠眉弄眼的幹笑了兩聲,那種表情,就好像看著自己盯了很長時間的一棵白菜被別人給挖走了。
出了門之後,涼風一吹,本已經被壓下來的酒勁兒,隱隱約約又頂了出來。我們這樣子肯定沒辦法開車了,天天就攔了一輛出租車,給司機報地址的時候,我聽見她說去華陽電視塔。
華陽的新電視塔是整個市區最高的幾座建築之一,站在塔頂,據說可以俯瞰到半個華陽市。塔上麵有一個高空餐廳,還有個很小的電影院,都是尋找浪漫的地方,貴的要死。
我從來沒有上過電視塔,不知道那個地方,到底有什麽吸引人的。
茶樓距離目的地不太遠,十分鍾左右就到了。塔上的餐廳二十四小時營業,我們坐電梯到了餐廳,又走了兩層步梯,來到天台。
這已經是臨近塔尖的地方了,站在這裏,果然能看到籠罩在夜色中的大半個華陽市。
我沒有恐高症,隻不過這個地方太高了,朝下看一眼,就感覺頭暈目眩。
天天扶著天台邊的護欄,深深的吸了口氣。
“這個地方除了高點,別的好像沒什麽。”我走到她身邊,問道:“你喜歡這兒?”
“就因為這裏很高,我才喜歡這兒。我可以看的很遠,或許有一天,還能從茫茫人海中,找到那個人。”
“隻是這個原因?”
“對啊,隻是這個原因。”天天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塔頂的風很大,她的頭發在隨風飛揚。
“我挺累的。”天天轉過頭,望著遠處的闌珊燈火,說:“要是有一天,我賺不到錢了,那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找下去,到了那時候,我可能會從這裏飛下去。”
我默然無語,我不知道她要找的人,對她到底有多麽重要。僅憑她的言語,就能聽的出來,那個人在她的心目中,甚或重過自己的生命。
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心裏挺沉重的,可能我一直都不善於去傾聽一個悲情的故事。我看到的陰暗,太多了,我想讓自己陽光一點。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對你說了這麽多。”天天輕輕的抿著嘴,目光在星光月光中,略顯迷離。
“總是談這些,會讓你自己的心理負擔加重,我有這樣的體會,心裏一直裝著一件事,時間久了,就變成了一個負擔,還是聊點別的吧。”我本來還想再熟悉熟悉,才開口詢問她手上的手鏈,不過,我覺得聊到這個地步,已經差不多了:“你手上戴的手鏈很別致,要是我沒有認錯的話,是個銀荷包?上麵還有彝文,是彝族的老銀器?”
“你懂的真多。”天天抬起手,輕輕晃了晃手上的手鏈,亮晶晶的銀鎖相互碰撞,發出了一陣悅耳的聲音:“很好看?”
“挺好的,是從哪兒買的?”
“不是,是庫布魯丹紮送給我的。”天天低著頭,望向手腕上的手鏈:“這是他唯一送給我的東西。”
“他是彝族人?”我在努力的回憶著,彝族有沒有人會起這個奇怪的名字。
“不是,我也不知道。”
我有點失望,天天可能也不是故意隱瞞著不說,是因為她接受這條手鏈時,送她手鏈的人什麽都沒說,這條手鏈怎麽來的,是什麽東西,有什麽意義,一概沒提。
這也很好理解,如果天天對那個庫布魯丹紮非常在意的話,那麽對方就算送她兩片樹葉子,她也會好好的珍藏起來。
我就感覺自己這麽長時間的努力,全都白費了。關於這條手鏈的事,什麽也沒問出來。
“你喜歡這條手鏈嗎?”
“挺好,我們這邊很少能見到彝族的老銀器,物以稀為貴嘛。”
“那我送給你。”天天說著話,就要從手腕上解掉手鏈。
“千萬別!”我搞不清楚她怎麽會把對自己如此重要的東西送給別人,而且還是送給我這樣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這不是那個什麽.......庫布魯丹紮送給你的嗎?”
“以前,我對這條手鏈,真的很愛惜,後來,我才漸漸明白,其實,他送給我的,不隻是這一條手鏈。手鏈,已經留在我心裏了,不管它在還是不在,我都能感覺到,它就在我的心裏。”
“你還是好好留著吧。”我趕緊攔住她,這條手鏈其實真的不值太多錢,我就算失而複得,也不可能戴在手上。
我們在塔頂呆了能有一個小時,從上麵下來的時候,天天就說,她不回茶樓了,讓我和地中海說一聲。
臨走之前,我們交換了一下電話號碼。我要送她去酒店,她婉拒了,說地中海畢竟是我的客人,要我去招待招待。
天天自己打車走了,我跟著也回到茶樓。幾個人興致還是那麽高,但是茶樓到了打烊的時間,人家已經對這幫玩牌的人煩透了,說了幾次。
“好了好了,也不要為難人家了,隻是個小姑娘而已。”地中海把牌一扔,搖著頭站起身:“今天手氣不好,改天要跟你們再決勝負。”
我聽出來,地中海輸了不少,原四海還有其他兩個人喜氣洋洋的。我們帶好了隨身的東西,剛走出茶樓大門,就看見服務員趕緊從裏麵把門給鎖上了。
幾個人在門口說了一會兒話,各自散去,我正考慮著是回辦公室還是回住處,地中海就拉著我,說:“餓了,找個地方吃一點宵夜。”
這個時候,我們的酒都醒的差不多了,我就帶地中海到德利小吃去吃宵夜。現在的天氣還比較熱,宵夜攤子擺在外麵。我們要了幾個小菜,地中海又讓人拿過來一打啤酒。我覺得他平時不吭不哈的,其實挺粘酒,而且一喝就要喝痛快。
地中海也不讓我,自己咕咚咕咚先幹下去一瓶。他問我,跟天天聊的開心不開心。
“沒聊什麽,她就說想在華陽這邊的古行看看,有沒有生意可做。”
“這是個女強人,掙起錢來不要命,比我都拚。”地中海扯了兩句,就轉移了話題,小聲說道:“老弟,咱們這個事情,你看看,是不是最終決定一下?”
“前幾天不是說了,你需要考慮嗎?”
“其實也沒有什麽可考慮的,都走到這一步了,除了捏著鼻子往下走,還能怎麽樣?再一個,我的確信得過你,你要是感覺,把銅像運回發現它的地方能有好處,那就按你說的來。”
本來這件事,是需要地中海去考慮的,可是等他考慮清楚了,我又有點猶豫。塔兒湖那個地方,是一個秘密所在,尤其是那片布滿了大門的空間,更是重中之重,我沒辦法保證,帶著地中海過去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海哥,你真的相信,有永生?”我不想馬上回答地中海,因為我也需要考慮的時間,所以就暫時先把話題引開。
“忘塵的事情,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我不相信傳聞,但總相信自己的眼睛。”
“跟忘塵一樣,活個一百好幾十歲,真的很有意思?”
“再沒有比自己活著更重要更有意思的事了。”地中海咕咚咕咚又灌下去半瓶啤酒,抹了抹嘴巴,說:“老弟,我是過來人,可能有些事情,我比你想的更透,很多事,不要太當真,太當真了,自己會吃虧。”
地中海今天好像頗多感慨,他跟我說,二十多年前,他正年輕的時候,華陽和新城的古行都沒成規模,他也對古行一竅不通。當時的地中海為了養家糊口,在街上擺攤賣老鼠藥。
我能想象的到,年輕時候的地中海個頭兒肯定也不高,他這種謝頂是先天的,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掉頭發,掉到二十多歲,頭頂基本就掉光了。
地中海其實很能吃苦,嘴巴又能說會道,每天擺攤都可以掙到一點錢,不過不多。當時,地中海是挺踏實的,就想著靠這個掙錢,養家糊口。
就這麽幹了兩年,攢下了一點錢,地中海當時還沒結婚,處了個女朋友,倆人在一起交往,地中海是很用心的。但是最後,地中海的女朋友卷了他的積蓄,人間蒸發了。
地中海很傷心,很難過,消沉了最少有一年。他就覺得自己很失敗,要錢沒錢,要模樣沒模樣,這輩子可能就要這樣混過去了。
不過,人的運勢是會發生改變的。在地中海最落魄也最消沉的人生低穀期,他遇到了命裏的貴人。這個貴人帶他接觸了古行,讓他跑腿做一些雜事。地中海振作起來,幹的很賣力氣。他的腦子好用,腿腳勤快,嘴巴也能說,漸漸的結識了一些古行的人。他沒有本錢,最開始的時候就靠嘴皮子忽悠,把人家的貨先賒走,轉手賣掉以後再付錢,自己落個差價。就這樣慢慢的積累,十來年時間,已經完全站穩了腳跟。
我沒想到,肥頭大耳的地中海還有這樣的一段悲情經曆。
“後來想一想,當時的女朋友跑了,也不是什麽壞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果她沒跑,我這會兒可能還在街邊擺攤子。”地中海眯了眯眼睛,端著酒杯,很認真的對我說道:“我們自己要有實力,自己有了實力,命運才掌握在自己手裏,現在不要說女朋友跑了,就算整個新城的人都跑了,我還是能活的很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