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八股

小毛能看出我眼神中的愧意,他是個灑脫的人,從來不會埋怨我什麽,笑著招呼大家多吃菜。

“我的手藝,怎麽樣?”小毛幫我盛了一碗湯,問道:“吃著還合口味嗎?”

“毛兒......”老王吃的眉飛色舞,衝著小毛伸大拇指:“這小館兒的生意,一定好。”

“味道一級棒。”我喝了一口湯,本來應該是挺鮮的,可是卻喝的我一口苦澀。

“我上次就和你說了,老天爺真的很照顧我。”小毛伸出自己的雙手,說:“兩隻手一點事兒都沒有,根本不耽誤炒菜。”

我沒再說什麽,跟小毛無需道歉。

隻不過,我心裏明白,我欠他一個人情,而且,是償還不清的人情。

在這裏替小毛開了張,我們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他的店就在這兒,以後想來的時候隨時可以來,我們之間的交情,用不著在這裏一直坐著捧場。

暫時了結了這樁心事,精神就完全投入到了即將展開的行動裏去。地中海沒掉鏈子,妥妥當當的把所有需要用的車輛都準備好了,有的是他自己的,有的是借來的,總之肯定夠用。

行動在即,我和地中海還有魯智深湊在一起,講了講塔兒湖那邊的情況。通過這麽長時間的交往,我知道地中海不至於坑我,或者說,即便坑我,也不會坑的太慘。但是,塔兒湖牽扯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機密,我還是得留一手。所以,我在紙上畫了一張草圖,把塔兒湖周圍的地形,以及地下空間大部分的地形標注出來。

至於那片布滿了大門的空間,我暫時沒有說,到時候隨機應變。

地中海和魯智深看的很仔細,這關係到我們在行動中的安全,誰都不敢大意。

圍著我畫出來的草圖看了有倆小時,地中海已經牢記在腦子裏了。

“準備好了,咱們近期就可以出發。”

“明天吧。”地中海為了這件事情,已經在華陽浪費了很長時間,確實有點等不住了:“我看了日曆,明天是個黃道吉日。”

我笑了笑,沒有發表意見,古行裏的很多人都有些迷信,凡事喜歡討個彩頭,現在這個時代,辦事出門之前看日子的人已經不太多了,但在古行裏,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你說明天就明天,今天我們好好的休整一下,養足精神,海哥,別怪我沒提醒你,等到了地方,可能連睡個囫圇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我有思想準備......”

我們正在說話,就聽見有人敲門,開門看看,是曹天。這是陸放頂留在大通的人,我和他不是特別熟,不過原四海說了,曹天可靠,不會出岔子。

“那個......”曹天看看我們三個人,可能覺得說話不太方便,單獨把我叫到外麵,貼著我的耳朵說:“你得下去看看了,有人來踢盤。”

“踢盤?”我楞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明白了曹天的意思。曹天的年齡不算很大,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但是他很小的時候就跟著陸放頂,耳濡目染,從根子上來說,他其實算是一個思想比較老派的古行人,一直到現在為止,曹天滿嘴都是古行裏的行話切口。

在古行裏,攤位,店鋪,統稱為盤子,切口裏說紮盤,意思就是準備擺攤,或者開店,踢盤的意思,則是有人過來搗亂。

我還沒有見到來踢盤的人,不過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可能情況有些棘手。現在公司的事兒是原四海出麵張羅的,一般的事務,都由他支臉。除非遇到了什麽他自己決斷不了的事,才會跟我商量,畢竟我們幾個人紮盤的提議,是我先提出來的,算是大股東。

“踢盤的人是誰,知道嗎?”

“知道。”曹天的麵色有點凝重,朝樓下看了看,小聲說道:“八股裏頭的人。”

一聽曹天的話,就印證了我的想法,難怪原四海讓曹天過來喊我,這次踢盤的人,他可能真的應付不了。

曹天說的八股,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當年在華陽郵電局混的那幫人,是七孔橋市場的根底,因為環境慢慢活泛了,所以一些正常的交易不用再偷偷摸摸,很多人都渴望有一個比較固定的地方,條件好一些,不受風吹日曬。而且攤位店鋪固定,也方便貨物的流通。

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下,七孔橋市場的雛形應運而生。據說,市場在投建的時候,還有上頭的投資。因為混在老郵電局的那一大幫人裏麵,不僅僅有做古玩的,還有集郵的,玩盆景根雕的,各種民間將要失傳的手工藝品的,反正林林總總五花八門。這種綜合性的市場帶有很濃厚的文化色彩,上頭認為是好事,再加上市場建成後,在租金和稅收兩個方麵都會產生效益,所以才會投資。

但是等市場建了一小半,投資方突然就撤資了,據說,有人給投資方提了醒,華陽那幾年比較亂,治安不太好,百分之七十的案件都是老郵電局那幫人相互爭鬥火拚產生的,如果讓這幫人進了市場,肯定會有不好的負麵效應。

投資方撤資,卻也沒說這個市場不能再搞了,最後已經建成的這一部分,劃歸到當地一個民營企業名下,隻是掛個名而已,人家不負責後續建設,但表示,如果有人願意出資,那這個事情還可以談。

當時的古行人都想有一塊兒單獨屬於古行的地盤,所以把名頭最響,實力最雄厚的幾個大佬給推了出來,去聯係這件事。當時,趙三元和陸放頂還沒混出來,在古行裏沒有太大的話語權。

那幾個推到台前的大佬,聽說一共有九個人,他們經過了協商和預算,覺得現在出錢把市場給搞起來,還是劃算的。市場弄好,大家按股份去分門臉,名下的門臉租出去,有租金可收,更重要的是,自己名下的門臉,就等於自己的隱性地盤,大宗的交易,都在他們手裏掌握著。

反正這件事一波三折,最後還是繼續下去了。那九個領頭出來做市場的人,期間死了一個,最後剩了八個。七孔橋市場建成以後,附近幾個城市還沒有這樣成規模的集散地,生意很火,人流量特別大,幾個市場的股東賺的盆滿缽滿。

可以說,那幾個股東,是解放後華陽古行最有實力的一批人。參股的,總共八個,人們說起來這批人,就用八股來代稱。

七孔橋出現了那麽多年,八股裏死了三個,剩下的,都不怎麽露麵了。但不可否認,他們還有很強的實力,而且,八股縱橫古行一生,把這一行參悟透了。這十來年,一說起古行,很多人腦子裏條件反射般出現的就是陸放頂和趙三元,誠然,他們兩個是標誌性的人物,打拚了半生,名頭很響。可八股呢,不顯山不漏水,人家得到的是實惠。這個念頭,名頭和實惠到底哪個重要,傻子都知道。

曹天這麽一說,我就很納悶,我們這個小盤子,屁大點的地方,怎麽就把八股這樣的大人物給引出來了?

事情已經出了,而且人家找上門,現在不應付著也不行。這時候,地中海也知道有事了,過來問我,我簡單了說了兩句。地中海就習慣性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腦殼。

“老弟,這個事不是那麽簡單的,你要有準備。”地中海說:“既然有人來踢盤,對方就是卯著勁兒的,不管找個什麽小理由過來惹事,你就跟他談不攏,你退一步,他就要進一步,最後非得逼著你關門,你要是來硬的,人家就有借口打你。”

“我知道。”我很清楚踢盤意味著什麽,那跟以前古行的惡霸挨家挨戶收扯旗錢(保護費)不一樣,收扯旗錢的,你交了錢就沒事,但踢盤的人,存心就是過來逼著關門的。

“我在新城也聽說過八股,不好惹。”地中海摸著腦袋,慢悠悠的看了我一眼:“但是你我是兄弟嘛,有好處了,我湊到跟前,有事了,我躲到後頭,那我成什麽人了,啥都別說了,這個投名狀是非要交一交的。”

地中海給魯智深使了個眼色,什麽都沒有說,魯智深挺直了腰杆就站到我旁邊。這時候我也顧不上客氣,匆匆忙忙跟著曹天下樓,跑到一樓去看了看。

我們現在用的這個倉庫,是個非常老的倉庫,估計得有大幾十年的曆史了,倉庫旁邊的房屋,年久失修,七八年前,陸放頂讓原四海把一排房子推了,蓋了一個二層的小樓。一樓有個很大的屋子,是當時陸放頂喊人過來開會的地方,現在就當成了會客室。

我進門的時候,有兩個老頭兒在沙發上大馬金刀的坐著,原四海弄了把椅子,在旁邊作陪,我看見地中海送我哪一點雀舌都被拿出來給老頭兒泡了。

兩個老頭在屋裏坐著,看著人畜無害的樣子,但是曹天輕輕朝外頭一努嘴,我抬眼透過窗戶看了看,附近至少十幾個人,都很麵生,正在晃來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