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時間漏洞
吳婆留下的小布包裏的東西,立刻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根據我的判斷,這應該是一枚天珠。但七孔橋市場的天珠都是假貨,我幹古行這麽多年了,其實一枚真天珠都沒有見過。沒見過真貨,我就無法判定手裏這一枚到底是真是假。
不過,憑我做古行積累而來的經驗和眼力來看,這枚天珠不論真假,肯定是老物件。
事情又有些吊詭了,看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天珠不是內地的東西,先不說這枚天珠的來曆和真偽,我剛出生的時候,手裏就握著一枚天珠?這事要不是吳婆今天告訴我了,我打破腦袋都想不出如此廣博的腦洞。
但不管這個事情是不是天方夜譚,吳婆的講述在這裏擺著,這枚天珠也在這裏擺著。
我在店裏坐了會兒,把吳婆留下的天珠小心的收好,本來想安安生生的打掃一下衛生,把店裏的貨托給小楊代賣一下,可是突然又出了這樣一個大情況,我的心翻來覆去的就是靜不下來。
我至少得想辦法弄清楚這枚天珠的底細,但是七孔橋市場裏的這些人估計和我一樣,就知道天珠長什麽樣,卻一輩子沒摸過真貨,想來想去,我又想到了瞎三兒的叔爺,那老頭兒在金盆洗手之前,名聲就很大了,幾十年古行生涯,見過的老貨很多。
我立刻給瞎三兒打了個電話,電話一接通,我突然覺得挺尷尬的,因為每次基本都是我有什麽事要瞎三兒幫忙的時候才會跟他聯係。
瞎三兒這會兒正在北環那邊的倉庫裏,我跟他撒了謊,說前些日子出去玩了。聊了幾句之後,我試探著跟瞎三兒說,能不能讓他的叔爺幫忙掌眼,看件貨。
“撈著好東西了?”瞎三兒在電話那邊笑了:“你要找那老頭兒看貨,得提前預約,我幫你聯係聯係,等會給你回話。”
掛了電話之後,我讓小楊過來幫忙把店裏的貨搬到他那邊去,等活兒幹的差不多了,瞎三兒回了電話,他說老頭兒前些天也出去玩了,現在正準備回程,估計後天到華陽。
“這幾天我這兒有點忙,分身乏術啊,我跟老頭兒說過了,你自個兒帶著東西去就行。”
不得不說,瞎三兒在他叔爺那裏是挺有麵子的,那老頭兒有本事,但脾氣大,遇見不愛搭理的人,死都不會多說半句話,平時有人托他辦點事,老頭兒從來沒有痛快答應過,可瞎三兒就在電話裏聯係聯係,老頭兒就肯幫忙,這足以說明,老頭兒稀罕瞎三兒。
把市場的事處理完了之後,我就先回家了,旦猛之行,耗費了很多精力,精神和體力其實都透支了,我想在家裏好好休息一兩天,看看電視,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想。但是剛一閑下來,老王和寧小貓接二連三的打電話,非要聚一聚,我實在懶得出門,就把他們叫到家裏來。
前後一個小時時間,老王,寧小貓和張莫莫都到了,寧小貓給我送了束花,祝願我早日康複,老王帶了倆大腰子,說是給我補身體,他知道張莫莫喝紅酒,還專門帶了兩瓶紅酒,我一看就知道,是在我家旁邊那個小賣鋪買的,二十五一瓶,如果是我去,還能再便宜兩三塊錢。
老王去廚房把大腰子炒了,又搭配了幾個菜,四個人坐下來一起吃飯。說真的,看著他們三個,我真的不敢相信,在旦猛盆地,他們都死過一次。
老王把紅酒倒進吃飯的小碗裏,還端著碗跟人說cheers,我真服了他們了,就這種勾兌的紅酒,一瓶還沒喝完,老王和寧小貓就都上頭了,在一起吵吵著胡鬧。
他們倆人胡鬧的時候,張莫莫夾了塊腰子給我放到碗裏,說:“吃吧,你需要營養。”
“我謝你了。”
“你有沒有一種感覺?”
“什麽感覺?”
“這次去旦猛盆地,我們好像丟了點東西。”
“丟了點東西?丟了什麽東西?”我看看胡鬧的老王和寧小貓,又扭頭看看張莫莫,這個冷麵禦姐完全沒有了在旦猛時的笑容,冷的要死,酷的要死。
“時間。”張莫莫又拿了一支嬌子,點燃後抽了一口,淡淡的說:“我們丟了一些時間。”
“我真的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麽。”
“胡日圖把我們帶到旦猛盆地附近的時候,是上個月二十五號,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們四個人進入了盆地,等我們離開盆地,再次見到胡日圖時,是這個月的八號,連頭帶尾,我們的隊伍在旦猛盆地一共呆了十三天。”張莫莫伸出三根手指,說:“我是個對時間比較敏感的人,為什麽十三天時間,我卻隻記得十天的事情?剩下那三天呢?”
張莫莫的話一下子把我點醒了,不管我們在旦猛盆地遇到了什麽變化,什麽意外,但時間是恒定不變的。老王還有寧小貓粗枝大葉,可能記不得這些,但張莫莫的思維顯然比他們縝密的多,她察覺到了這個漏洞。從張莫莫落入那道十幾米的裂痕死去,再到我爬出峽穀,回到營地,前後差不多也就是三天多的時間。
“我不知道。”我衝著張莫莫搖了搖頭,我倒不是故意隱瞞她,隻是我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說辭來講述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如果我告訴她,老王和寧小貓包括她在內,都死了一次,張莫莫會相信嗎?她很可能還會覺得我在編一個很無稽的謊言。
與此同時,我心底不由自主的歎息,張莫莫失去的不隻是時間,還有相應的記憶。我在峽穀的時候拚了自己的命,博取了她的信任,可是隨著這段記憶的流逝,張莫莫完全記不得那件事了,她對我依然還抱有一定程度的不解和懷疑。
“那就當你不知道吧。”張莫莫沒有再追問,隻是轉過頭,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我相信,如果真的屬於自己的東西,不管是什麽,總有一天會找回來的。”
我苦笑了一聲,沒做任何解釋。不過,我完全認定了一點,他們三個人的意外死亡,又離奇複活,不是沒有副作用,那種副作用就是,他們丟失了某些記憶。
老王和寧小貓應該是喝嗨了,把兩瓶假冒偽劣紅酒全都喝完,又在冰箱裏翻出幾罐啤酒。張莫莫今天出奇的有耐心,竟然陪著他們一起鬧到很晚。老王很開心,盤著腿在沙發上給我們唱一首叫“仙兒”的歌兒,估計是嗓門太大了,樓上住的坐輪椅的老大爺使勁拿拐棍敲地。
這一夜鬧得我頭疼,第二天好好的補了一覺,休息了一天。到了第三天中午的時候,瞎三兒給我打了電話,說他的叔爺到華陽了,讓我有空的話晚上過去。
瞎三兒的這位叔爺姓麻,叫麻貴,在他沒洗手之前,古行裏的人背地裏叫他麻鬼子,因為他的行業知識太豐富了,比鬼都精,想要在這上麵蒙他,完全沒有任何可能。老頭兒的脾氣臭,但其實是個挺有趣的人,這麽大歲數了,又抽煙又喝酒,得空就到外麵遊山玩水,日子過的很滋潤。
我等到晚飯之後才跑到老頭兒家,沒好意思空手去,帶了兩條煙兩瓶酒。之前因為開啟萬壽盒的事兒,跟老頭兒接觸過,算是臉熟了,老頭兒還記得我,看見我手裏的煙酒,竟然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老爺子,這個,孝敬您的。”我拄著拐,提著煙酒進了門。
“三兒這個人,交朋友還是很上道兒的。”老頭兒很高興,親手給我泡了杯茶:“他懂規矩,知禮數,他交的朋友,也都是這樣的人,別人喊他瞎三兒,他是眼瞎心不瞎。”
現在的古行,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年輕一輩有自己的手段和規矩,混的好一些的,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拿古行裏的老輩兒們不當回事。我說老頭兒看見我帶的煙酒怎麽那麽開心,他這身家,不稀罕禮物,隻圖晚輩的那份兒心。
我跟老頭兒聊了一會兒,就把從旦猛拍攝的照片給老頭兒看。過去的老古行人的確有真本事,老頭兒不僅有本事,還屬於天賦異稟的那類人,這麽大歲數了,眼睛很好使,連老花鏡都不用戴。我聽人說過,古行人得有一雙電眼,以前的古行人練眼睛,盯著放洋畫片的機器看,由慢到快,眼睛練到極致的時候,一分鍾連放三十六張洋畫片,每張畫片上的一筆一劃,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拍攝的照片一共有十六張,老頭兒看的很慢,一張一張,仔仔細細。一邊看一邊想,他不說話,我也不敢出聲打擾,就在旁邊老老實實等著。
至少看了有十幾分鍾,老頭兒才抬起眼皮子,他是老輩兒,比古行的任何人都懂規矩,根本就不問我這些照片是從哪兒拍攝到的。
“老爺子,這些,您能看出來嗎?是什麽東西?”
“你找我看這些,算是來對了。”老頭兒咂咂嘴巴,說:“不是我歲數大了,舔著老臉吹牛,這些東西,估計整個華陽都不會有第二個人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