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回到問虛山劍淵, 落地的時候已經渾身纏繞著漆黑的魔氣,整個人沒有一絲生機。

他把自己撲在懸崖之上,身上魔氣洶湧而出, 劍淵的魔氣也突然暴漲!

厲羽嚇了一大跳, 以為他又魔氣外泄意識失控,如果這樣的話鎖魂釘都不再有用。

他忙飛身追來,焦急道:“公子!”

謝淵動了動手指,把他給摔出去, “別來煩我。”

厲羽鬆了口氣, 公子並沒有失控, 這是心裏不痛快在發泄呢。

厲羽很清楚隻要謝淵不失控, 那麽纏繞在他周身的魔氣丁點都泄不出去。

在外麵行走因為有無辜者, 所以公子怕魔氣外泄, 在劍淵有陣法防護, 且劍淵本身就魔氣滔天, 自然沒什麽好怕的。

就是……公子會很痛,可他已經習慣。

厲羽不再靠近,而是守在不遠處問怎麽回事, “公子,你和桑姑娘吵架了?咱們不是說過麽, 桑姑娘修為低, 小孩子心性, 公子大人大量要讓著點兒。要是有誤會我們就去說清楚, 咱們賠禮道歉,絕不頂嘴!”

謝淵卻沒了聲息, 一動不動地伏在懸崖之上, 整個人都被漆黑的魔氣吞沒。

劍淵底部有個意識試圖引誘他:“謝淵, 你本就不是人,做人有什麽好?人是最虛偽最無聊的東西,你現在是不是很痛苦很憤怒?做魔不好嗎?隨心所欲,無所畏懼,想要就去吞掉,她就永遠都屬於你!”

正閉關的老祖們第一時間覺察異動,紛紛出關集結在劍淵外詢問怎麽回事。

忘劍點了火卻跑出去未歸,他們隻能親自來劍淵詢問厲羽。

厲羽忙說一切都在可控中,劍尊隻是心情不好,並沒有大礙。

幾位老祖卻不敢大意,就地打坐,順便豎起結界將厲羽屏蔽在外,又開始小群私聊。

老祖一:“我就說你們讓它投胎不可取,天道公正,萬物有靈,它有靈就得讓它……”

老祖二:“你閉嘴!你怎麽不跑到元衡耳邊去喊給他聽?”

老祖三:“劍淵魔氣有異動,要開啟陣法嗎?”

老祖一:“憑什麽讓我閉嘴?我不同意開啟陣法,小元衡他有什麽錯?他已經夠對得起所有人了。”

另外兩位一直沉默不喜歡多話的老祖齊齊看向劍淵方向。

“那就再等等,興許元衡真的可以自己撐過去。”

老祖一坐在那裏氣鼓鼓的,一直拿白眼翻老祖二。

老祖二氣道:“你心疼他,難道我不心疼?小時候我教導他可是最多的。”

老祖一撇嘴,“他用你教導麽?”

元衡一出生就是金丹修為,要你教導呢?給你老臉貼寶呢,哼!讓我閉嘴,我偏不!

老祖們有個忘劍也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關於謝淵的身世。

比十萬年還要久遠的時候劍淵就存在天地乾坤陣,那是上古時期神留下的半天然大陣,為的是隔絕魔域和人間界的紛爭。

直到十萬年前的時候仙界徹底和人間界脫離,天地乾坤印也完全閉合,將魔域與人間隔離開來。

天地乾坤印本是天生地養的陣法,被神拿來煉化成封印,隨著歲月流逝,三千年前大陣自己修出了靈識。

靈識沒有善惡是非觀,可它卻能極大的加強大陣封印的力量,而如果它離開,又會大大削弱陣法的力量,同樣如果它無意中打開陣法,那等於直接將人間界向魔域開放。

為了引導陣法靈識繼續執行陣法的天然使命,當時負責鎮守天地大陣的五大門派靈劍宗、海天門、摘星樓、白玉京、雲桑城的當家老祖們集體商量出一個對策,讓它投胎成為人。

這樣他們就可以在它成為人類胎兒的時候利用天地乾坤陣對他元神設下禁製,讓他和陣法互相依存,共享陣法力量,同時也肩負陣法的責任。

陣法就是他,他就是陣法,不死不滅,永遠鎮守魔域。

不過到底讓他投胎在哪裏卻得好好選擇,當時天地乾坤大陣有五處陣眼,五大門派各負責一個,他降生在哪裏,那個門派的陣眼就會自動成為陣法核心。

最終天地乾坤陣為他選擇了降生地——劍淵。

謝家祖上有龍鳳大妖血脈,陣靈融合了先祖血脈果然非同凡響,不但在娘胎中就能修煉,且出世就是金丹。

謝淵出生後的確沒有人類的感情,他就是一個活動的人形陣法,修煉、戰鬥,有他的加持,陣法更加堅固。

人間界和魔域,秋毫不犯。

可他們當初也有對策,那就是萬一謝淵生出人的情感,會害怕畏懼,會想逃避責任怎麽辦。

唯一的對策就是啟動乾坤大陣內的小陣,讓大陣將他的元神重新淨化,消除所有記憶和感情,那麽他就如剛降生一般單純勇敢,心無雜念,堅如磐石。

一開始幾位老祖自然想得很好,畢竟麵對一個陣法的靈識,那就是一個沒有什麽關係的元靈而已,可真當它變成謝淵,成為他們共同的弟子。

他們就發現要想抹殺他,豈能那麽容易?

隻是修真界也越來越沒落,當年的老祖們相繼隕落,後繼者也沒有他們那般高深的修為,他們出於各種考慮也沒有將這個秘密留給繼任者。

如今知道這個秘密的隻有靈劍宗幾位老祖和另外門派兩位老祖。

靈劍宗幾位老祖,有的本該飛升,卻為了這個秘密選擇散掉修為留在修真界,還有的幹脆讓肉身隕落元神附身在自己的身外化身上。

他們用盡各種辦法留在修真界,無數歲月過去,他們已經看慣生死,也看著謝淵無數歲月如一日的簡單著。

他們各自已經滄桑的不行,可他依然如少年般模樣。

在得知他性情大變,生出七情六欲的時候,他們一開始是縱容的。

要說抹殺他的意識,讓他重歸陣法,他們誰也舍不得。

最後幾位老祖交代劍淵下方的守衛長老,讓他們時刻關注劍淵,有異動就發信號,然後他們顧自離去。

無垢峰主等幾位長老卻是極為尊崇劍尊的,很想問候一二。

不等他們踏上劍淵,就被一聲怒吼給鎮住,“滾,誰也別來煩我!”

幾位須髯飄飄的長老們麵麵相覷。

劍尊有脾氣了。

謝淵趴在懸崖上,看著漆黑的魔氣在自己身體裏來來去去,他突然體會到一種新的感覺,沒有鬥誌、沒有熱情,喪喪的,不想爬起來,懶得去管它們。

啊,他的道侶不要他了,她說她隻愛謝川。

人類是真渺小的,人類的感情是真卑微啊,哪怕她不要他,哪怕她說隻愛別的男人,他居然……還是不想放手。

他該怎麽辦?

他怎麽才能把她搶回來?

他從未像這一刻般討厭自己是什麽劍尊,他一點都不想做劍尊。

做劍尊的時候他像塊冷冰冰的石頭,沒有自我沒有感情,沒有一絲溫度,哪怕擁有最強大的元神卻也沒有什麽記憶。

所有的記憶都是練劍、戰鬥。

他自己去回想都覺得十分無趣,別說她不喜歡,他也不喜歡。

他能有什麽值得和她說的嗎?告訴她,他的幼年和童年期特別長,足足有將近三千年?

還是告訴他,哪怕自己過去活了三千年,卻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記憶,回憶起來就跟遇見她之前差不多?

隻有遇見她以後,他才有了鮮活的記憶。

他不知道自己元神出走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最終讓他失去一絲元神,失去那段時間的記憶,同時也讓他性情大變。

他從一塊冷冰冰的石頭變成了一個需要重新學習的、有血有肉的人,他感受到作為人的溫度和□□。

而這些,都是桑青青給他的。

現在她因為自己是劍尊,要把這些都收回去。

而他卻變不成從前無情無愛的石頭人。

他的心會痛了。

他不想失去她。

他絕不認輸,絕不放手。

她先開始的,卻不能她說結束。

他要好好想想,想一個辦法,把她搶回來。

這些魔氣來來回回地影響他思考,真的好煩。

他握緊拳頭,怒吼,“我允許你們跑出來了嗎,都給我滾回去!”

他一拳打在懸崖上,然後肆虐衝天的魔氣便潮水一樣又退回去,他身體裏的魔氣也縮回去,消失得幹幹淨淨。

謝淵緩緩站起來,他低垂著長睫,烏發遮擋著雪顏,雙眸中黑氣褪去,恢複清澈。

他想到辦法,立刻讓厲羽去做件事,結果覺察到桑青青離開拾荒。

她是不是以為離開小院陣法他就不知道她去哪裏?

她肯定不知道她耳朵上戴著的小劍留有他的神識,他能感知她的下落。

他倒是要看看她想躲到哪裏去,哪裏是他找不到的地方。

*

因為有大把靈石,所以桑青青他們一路順暢,並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這座無名山和其他仙山不同,主體不像其他仙山那樣層巒疊嶂高聳入雲,山頂非常寬廣平坦,能馭獸狂奔的那種。

山上有現成的護山大陣,靈脈有靈礦和靈泉,還有數不清地靈花靈草,亭台樓閣、宮殿屋宇,一應俱全。

真是個拎包入住的神仙所在!

桑青青一眼就愛上了。

雲自在看了一眼,欲言又止,這山從上空看它不就像隻大鼇麽?這怕是謝淵說送給她的鼇山吧。

這傻徒兒,一門心思要躲謝淵,結果躲到他給她準備的靈山來嘍。

哎,這裏靈氣真充足,可太讓人舒服了。

多少年沒享受過這種奢侈的環境了。

他立刻招呼徒兒們去參觀屋子,各自尋找適合居住的地方。

桑青青看他們那麽開心,她就把蛋崽、小綠、小暴躁以及空間靈獸們全都放出來,讓他們也去野。

小暴躁發現這山上的靈脈沒有生出元靈,立刻來了興致,樂顛顛地去收服,這樣他能多幾個泉眼啦。

力量倍增!

有小暴躁控製,鼇山上的水源登時得到極大改善,飛瀑流泉,地麵泉水咕嘟叮咚,小溪環繞,把個仙山裝飾得越發美輪美奐,仙氣繚繞。

桑青青看得都驚呆了,這也太……奢侈了。

她穿來修真界以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美麗的仙山呢。

蛋崽:“娘親娘親,我爹親呢?快讓他來!”

桑青青:“你爹在空間呢,不能出來。”

蛋崽:“那個爹呢?”

桑青青:“你就一個爹,哪還有一個?”

蛋崽滴溜溜轉兩圈,“謝淵呀。他不也是我爹嗎?”

他沒少聽雲瓊念叨謝淵,說謝淵周到,送給每個人一份禮物,怎麽他沒有呢?

桑青青忙給他拎起來,義正詞嚴地教育他,讓他知道誰才是親爹,“哪怕你是個蛋,你也不能亂認爹。”

蛋崽隻是憑著氣息認,搞不清楚那麽多,畢竟娘說的所謂親爹他也沒印象不是?他又快樂地玩耍去了。

桑青青一連做了好幾天美食。

這裏有好些仙鶴落腳,還有其他很多海鳥,於是海灘那邊就有好些靈鳥蛋。

有些可以孵化小靈鳥,有些是不能的,桑青青分別一下就都拿來做美食。

煮靈蛋、醃鹹蛋、炒蛋、做蛋糕、鬆花蛋……

不管怎麽做,那味道都是一絕。

就是做完以後她發現,竟然都是謝淵愛吃的。

來到新地方,雲瓊修為也有所突破,找地方閉關要衝煉氣九層去了。

雲卷帶了兩個隊友來,他們依然忙著去狩獵,現在還去海中打漁、列海中妖獸、空中大鳥,比從前在妖獸森林項目更多。

雲閑依然忙著畫符,現在不躲在房間畫符,而是去海邊、懸崖上、花叢中,隨處可去,跟寫生采風一樣。

雲舒則忙著卜算,海邊各種貝殼、海螺等,都能被她拿來幫忙卜算。

雲滄已經把辟穀丹、養氣丹等煉得很熟,如今開始琢磨新的丹藥。

眾人在鼇山過得不亦樂乎,忙著修煉,忙著做自己的事情,快活似神仙。

桑青青還收到忘劍一封符鶴,說雖然她和謝淵分手卻也不能耽誤她雙修,謝家已經派了謝遊過來,任她差遣。

謝遊?

桑青青想起謝遊頂著謝川的臉,卻笑得人畜無害的樣子。

想起謝遊,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謝淵吃醋的樣子。

要是他知道自己接受謝遊,會很難受吧。

她想還是給忘劍回個信,算了吧,她即便真的要雙修,也不能再找謝家人。

不等她回信呢,謝遊到了。

這日桑青青挎著自己編的竹籃去山裏采集靈草靈花,順便看看蛋崽和妖猴們騎大鳥。

蛋崽是真的野,作為一個蛋,他就不知道害怕是什麽,反正從高空摔下來也不會給他摔出蛋殼,再者有雲閑給他畫的各種靈符,也不會摔到他。

她看到一叢獨屬於這片山的靈花,淡紫色,嫩黃的花蕊,在風裏特別清新淡雅。

她正要去采,卻聽見身後有人靠近,忙回頭去看。

這一看,她瞬間站直了身體,怔怔地望著來人。

他一身白衣,長身玉立,俊美秀雅的臉卻變成……謝川的模樣。

桑青青:“……”

打死她也知道這不是謝遊啊。

哪怕他變成謝遊的樣子,從他那雙眼睛裏她也能認出他是謝淵。

桑青青登時心中五味雜陳,更多的是心疼。

謝淵固執地看著她,不說話,以表示自己現在就是謝遊,有一張她思念成狂的臉。

她不喜歡他劍尊的身份,那他現在的身份是謝家給她安排的新道侶謝遊。

當然他是斷然不會說出口的。

桑青青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

她認出他,自然也不能故意叫他謝遊,那日狠心對他說那些話已經是極限。

她舔了舔嘴唇,“你……”

謝淵靠近她,一手托起她的下頜,用指腹輕輕地幫她擦去淚水,垂首吻住她。

這一次他吻得極其溫柔,不見半點霸道急躁,聲音也溫柔似水,“不管我是誰,隻要你有需要,我都奉陪。”

桑青青抱住他,一瞬間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想問問他住在劍淵冷不冷,魔氣日日折磨他疼不疼,還有沒有魔氣外溢失去意識的時候,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

不愛的時候,他再疼,她也隻是敬佩、憐憫,惻隱之心而已。

愛了以後,他什麽都不用說,她就已經替他疼,為他難過。

他捧著她的臉頰,溫柔地親吻她,她卻側首避開。

他問:“為什麽不看我?這不是你喜歡的臉麽?”

桑青青:“謝淵,你不用這樣。”

那天說分手,她是真心的,如果他放手再不找她,那他們就真的從此不會再有交集。

現在他追過來,她又真心舍不得他。

她知道,他們兩個人隻要謝淵不放手,他們就永遠無法斷開。

他太強大,不管她去哪裏,他都會找到她。

而如果他放手,隻需要回到劍淵,她就再也見不到他。

謝淵扣著她的腰,聲音淡淡的,“這樣挺好。”

這個身份很好,至少是她喜歡的。

她不喜歡謝淵和劍尊的身份,那他就永遠不會以那個身份出現在她麵前。

無邊的花海,海浪起伏,激起無數隻靈蝶翩翩起舞。

此後,謝淵就固執地用謝川的臉謝遊的身份定期來鼇山陪她雙修,有時候兩個月,有時候一個月。

還有時候他自己悄無聲息地來,就坐在她房間對麵的屋脊上靜靜地看著她。

他想知道她到底有什麽本領把他的心栓得死死的,讓他原本那顆石頭心竟然能如此柔軟細膩,如此纏綿悱惻。

他發現,不是因為她怎麽樣,而是他的心就喜歡她,她不管做什麽他都覺得好看。

如此過了一年,桑青青修為進展極快,從煉氣期層直接八層、九層,然後直接在雙修中築基成功。

有謝淵幫助,她築基根本沒有任何阻礙和凶險,連衝擊關口的阻滯感都沒有就順利升級。

築基以後再想升級,需要的靈氣卻比煉氣九層時候數倍不止,而桑青青體質特殊,需要十倍之多,以後她再升級就會更慢。

可謝淵還是幫她把修為鞏固在築基一層即將圓滿狀態才放心。

這日他和桑青青雙修,時間久了些,她後來幹脆放棄運轉功法,趴在他肩上直接睡過去。

謝淵抱起她放回**,給她蓋上薄被,隨手打了個清潔咒,再穿上自己的法袍。

房間裏有陣法,在主人睡覺的時候會進行靜音,隔絕外麵吵鬧的妖獸嚎叫以及海浪拍岸的聲音。

謝淵信步出了房間,感覺這兩天山上妖獸靈獸們格外吵,海浪聲也格外大,好像有不明海獸出沒。

護山大陣能隔絕神識查探,他飛身半空俯瞰,很快發現噪音發出地便飛行過去。

“嘿——哈!”蛋崽正帶著空間妖猴和此地山上的一種猿猴在海邊懸崖處跳躍飛躥。

那懸崖上生著很多藤蔓,其中一條非常打眼,謝淵一眼就認出那是桑青青的妖藤。

幾隻妖猴是煉魂秘境來的,那隻最能嘰歪的懷中抱著一個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