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哪怕是騙我

“你有沒有問過他,你的身世?如果問了,你想想他是怎麽回答你的?我想,衛子戚是不屑說謊,但是他也不一定會告訴你全部的真相,恐怕,也隻是告訴你一部分吧。?洽”

他沒說謊,確實告訴了她部分的真相。

她記得他昨晚說,她昏倒在路邊,他把她帶了回來。

是啊,確實是真相的其中一部分。

衛然慢慢的起身,她知道,不論她怎麽選擇,她都必須先把這件事情解決好,先問清楚。

她要知道衛子戚的答案,聽他是怎麽說的鈐。

他是不屑於說謊的男人,去t市救寧婉那次可能不算。

她相信,在這件事上,他不會再欺瞞他。

這之後,她才會有心思來考慮他們的將來。

衛然緩緩地、無神的走出屋子,給司機打了個電.話,“送我去一趟‘武鋒’。”

她臉色的臉色和嘴唇融為一體的蒼白,沒有哭,可是白色的眼球上卻布著一道道的血絲。

當她走進電梯,狹窄的空間內隻剩下她一個人,眼淚不知怎麽的就落了下來。

眼淚一邊往下落,她一邊抹著眼淚。

眼淚不停的落,她就不停地抹淚。

最後,鼻子都被塞住了,她用力的吸著,發現自己顫抖的好像越來越脆弱。

她走出電梯,管理員本想跟她打招呼,已經張開了嘴,可是看到衛然那失了魂,又在一直抹淚的樣子,便又閉上了嘴巴。

司機一直都呆在“七號院”,直到衛子戚回來,他才會離開,以防衛然這中間的時間裏想去什麽地方。

衛然出來的時候,司機已經把車開到了她的麵前,下車要為衛然開門的時候,一下子看到了她的樣子。

司機嚇了一跳,有些驚慌的問:“小姐,你怎麽了?”

司機是在衛家時,就開車送衛然上學的,所以跟小蓮一樣,都一直習慣叫她小姐,稱呼並未隨著衛然的身份改變而改變。

“沒什麽。”衛然坐進車裏,“送我去‘武鋒’吧,快一些。”

“好。”司機點點頭,不安的坐進車裏,琢磨著要不要先通知一下衛子戚。

他發動起車子,邊開邊問:“小姐,你去公司,要先跟戚少說一下嗎?”

衛然想想,說道:“也好,你給他去個電.話吧。”

說著的時候,衛然好像發冷似的哆嗦了一下,眼淚又滑了出來。

正好,這一幕被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

衛然也看到了,擦掉眼淚,說道:“你隻告訴他,我去找他就好,別的不要說。”

“是。”司機無奈,隻能撥通衛子戚的電.話,照衛然說的說,沒有提及她的情緒問題。

衛然來到“武鋒”,沒有人阻止她。

現在“武鋒”上下,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認得她。

又不認得的,不是消息實在是不通,就是剛剛進入“武鋒”,還不知道情況。

衛然一路乘電梯上來,還未走近,賀元方就看見了她,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衛然。”賀元方叫道。

他在她麵前站定,見到衛然蒼白的臉色和泛紅的眼,還有顫抖的雙唇,他皺起眉,“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衛然搖搖頭,小聲說:“我想跟衛子戚談一談。”

她不敢大聲說話,怕若是提高點兒聲音,聲音就會嗚咽破碎。

“出了什麽事情?是先生和夫人——”賀元方聲音出現了驚慌。

衛然搖頭,“不是他們,他們很好,是……我的事。是……私事,我必須和他談一談。”

賀元方見衛然抬起頭,臉上的表情那麽彷徨,不知所措,像是受到了驚嚇。

他擰起眉,點點頭,不再多問,“來吧。”

賀元方扶著衛然的胳膊,把她帶到辦公室門外,敲了兩下門,便將門打開,讓衛然進去。

衛子戚抬頭,正衝衛然露出期待的笑容,可是在看到衛然臉上的惶惶,一副不認識他似的樣子,他的笑容立即僵住,轉瞬收起。

賀元方默默地替他們將門關上,衛然攥著拳頭,拇指不停地摩擦食指的第二個指節,指尖被裹在掌心中,仍然涼絲絲的。

“怎麽了?”衛子戚眉頭微微的皺,強忍著才沒有起身走向她,將她擁在懷裏。

她這樣子,著實想讓他保護她。

可是她的樣子,又明顯的排拒他。

他可以肯定,此刻,她並不想要他的碰觸。

假如他走過去,稍加表露要碰觸她的意思,她一定會毫不委婉的躲開。

她如果那樣僵硬又直接的躲避他,他一定會受不了。

到時候,免不得又是一頓脾氣。

倒不如就不過去了,隔著一張桌子,還安全點兒。

衛然渾身發冷,不敢去看衛子戚的臉,不想麵對他。

她不知道怎麽去麵對他,在聽到那些事情之後。

她臉色愈加蒼白,感覺自己的臉頰發冷,手腳也冰冷。

“我……”衛然看著他自信的坐在辦公桌後的樣子,他的身後是落地窗,外麵是繁華的城市景致。

他在這高樓中,好像把世界踏在了腳下,那麽自信,一切都盡在他的囊中。

“你不要動,就這樣坐著。”衛然說道,她也站在門邊,往後退一步,後背就會完全抵住門。

衛子戚的心跟著沉下來,原本接到司機的電.話,說衛然過來找他,他還很高興。

她很少主動來公司找他,他真的挺期待她來看看他的。

“我不動。”他保證道。

衛然粗粗的喘了一口氣,“我今天……收到一份包裹,是支錄音筆。”

她甩甩頭,覺得順序有點兒錯亂,便又重新開始說:“應該是說那天晚上,收到的那條我以為是詐騙的短信,實際上第二天,我又收到了。”

衛子戚的心飄忽了一下,雙眼緊緊的抓著衛然。

“短信提到了十年前的事情,提到了我的父母,我的身世。然後,我還接到了一個電.話。可我不信,我不想聽,我就掛了。”

“對方也沒有再找我的意思,直到今天,我收到了一個包裹,那支錄音筆。那個人告訴我,是我母親用刀砍傷了我的父親,或者砍死了。然後,你把我母親撞死了,才把我帶回的家。”

衛然一直忍了一路的淚水全都奪了出來,“是不是真的?”

“那天你接到電.話,既然不信,為什麽今天你就信了。”衛子戚沉聲說道。

他害怕的事情,終於來了。

僵硬的雙唇突然扯了一下,他自嘲的想,終究他衛子戚也是有害怕的事情。

以前,他從不害怕衛然知道真相,他自信即使衛然知道了,來質問他,他能夠依舊冷酷鎮定。

可是現在,他做不到。

衛然搖搖頭,說道:“我不信,所以我來問你了。對於這種事,你不屑跟我說謊。”

她向前邁了一小步,“你跟我說說你的版本,我信你的。你說的,我就信。”

即使他騙她,她寧願他騙她。

哪怕是騙她,他沒有撞死她的母親,她都寧願信他說的。

“衛子戚……”衛然雙唇微微張著,開開合合,“你告訴我,十年前,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說,我昏倒在路邊,你把我撿了回來,那麽之前呢?”

“你來找我,不就是信了那段錄音?”衛子戚冷聲說。

他驚訝自己跌聲音竟然沒有發顫,因為躲在辦公桌下的雙手已經顫抖個不停了。

“我隻是想聽你的說法!衛子戚,我求求你,哪怕是騙我,你告訴我,你沒有殺了他們,你見到我的時候,我已經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了,是你救了我。而不是你害死了我父母,才又把我帶回來。”

“衛子戚,你告訴我,好不好?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信,你隻要告訴我一個原因就好。”她哭著說。

她這樣的暗示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她鼓勵他說謊,她不想去承認真相。

不過錄音裏說得對,他不屑於說謊。

尤其是這件事,早晚也是瞞不住的吧!

“錄音裏說的是真的。”衛子戚冷靜地說道,可隻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顫抖的有多厲害,有多麽害怕。

害怕啊,這種感情,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裏,還從來沒有出現過。

“那天晚上,你母親砍了你父親,即使我不撞上去,他也死了。當時,他們突然衝出來的,我來不及刹車,你母親就站在前麵,被我撞了。你在旁邊尖叫,而後暈倒了。”衛子戚說道。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把我帶回來?”衛然問道,“因為內疚?覺得我因為你沒了母親,所以想補償我?”

原本已經聽過一遍的故事,從衛子戚的嘴裏聽到,卻變得更加殘忍。

衛子戚麵無表情的看她,初次覺得,她離他那麽遠,好像無論他離的多近,都碰觸不到她。

而他,隻是以更加冷靜的聲音說:“沒有理由,純憑感覺。當時,我就是想。”

“當時的我,可和四年前葉念安受傷時不一樣,至少那時候,我成熟了點兒。”衛子戚說道,“但是我十八歲的時候——”

他聳聳肩,“那時候我不知道內疚為何物,不論做錯什麽,我都不會補償。”

可他知道,並不是毫無理由的。

在見到衛然那一眼,他確實是因為一個原因才把她帶回來。

但是這個理由,他不打算說,她沒必要知道。

而且當初的理由,現在來說也已經不重要了。

“我知道了……”出乎他意料的,衛然隻是說了這麽一句話。

沒有哭鬧,沒有怒罵,她隻是虛弱無力的點頭。

“我原來叫什麽?”沉默了一會兒,衛然問道。

“陳昭然。”衛子戚麵容冷靜。

衛然扯了扯唇,“至少有個字是留下了。”

她深吸一口氣,把眼淚眨回去,“我父母呢?他們……是做什麽的?”

衛子戚看了她一眼,讓她知道,她不會喜歡他的答案。

“我想知道。”衛然堅持道。

“你父親原本是一家工廠的職工,後來迷上了賭博,把工作也荒廢了,被工廠辭退,成了職業的賭徒,可惜,賭的血本無歸。”

“你母親在家工作,是個裁縫,原本賺的錢可以讓日子過得很不錯,但是跟你父親輸的錢相比,她賺的速度太慢了,所以,你們家當時都已經被你父親敗光了。”

衛然的肚子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疼得腦袋嗡嗡作響,眼前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她身子搖晃了搖晃,差一點兒就往後撞到門上。

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的身子,她鼓起勇氣,又問:“那……他們的名字呢?他們……叫什麽?”

她對父母是完全的陌生,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感覺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你父親叫陳建福,母親叫李玉華。”衛子戚說道。

真到事情爆發的這一刻,他反倒是異常的鎮定。

“陳建福,李玉華……”衛然喃喃的念著,想要從中感覺到一份親昵,可是什麽都沒有,她念得,隻是連個陌生的名字。

衛然不停地搖頭,這種感覺真是讓她無力極了。

明明是自己的父母,她卻什麽都不知道,完全不認識,生不出一絲感情。

念著兩個完全陌生的名字,完全想象不出那是自己的父母,他們又長的什麽樣子。

衛然猛的轉身,打開辦公室的門往外走,衛子戚終於無法繼續鎮定。

他立即站起身,繞過辦公桌,在她身後叫道:“衛然!”

衛然在門口停住,轉頭看向衛子戚,“我……我需要靜一靜,我不知道……不知道要怎麽辦。你不要跟過來,求求你,不要跟著我,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我需要自己想清楚……”衛然看著衛子戚,目光有些戒備。

隻要他稍稍踏前一步,她就立即後退,堅決要與他保持距離。

“好。”半晌,衛子戚才點頭。

他點頭的動作那麽吃力,聲音沙啞,雙眼再也掩飾不住緊張的盯著衛然。

衛然出了門,賀元方立即就撞見她蒼白無助的臉。

他緊張的上前叫道:“衛然!”

衛然卻好像沒看見他似的,視而不見的從他身邊走過。

賀元方擔憂的想要跟上她,又回頭打算去看看衛子戚的情況,卻正好看到衛子戚走了出來。

他剛要張口叫他,衛子戚就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賀元方立即閉上嘴,不敢出聲。

見衛然已經快要拐彎,衛子戚才在身後小心的跟著。

衛然拐彎後,他立即跟到拐彎處,探頭偷偷的瞧見衛然走進電梯。

等到衛然進了電梯,衛子戚便也奔到電梯前,按下另一部電梯,跟著下去。

電梯到達一樓的時候,衛然那部電梯也才剛剛到。

衛子戚不敢出去,怕被她發現了,他隻能用手擋著電梯的門。

其實他倒是多慮了,衛然現在的狀況,誰也看不見。

她抬頭挺胸,卻無神的走著,像遊魂一樣的步出電梯。

之後,衛子戚才敢小心的跟在她的身後。

“武鋒”的一樓大廳,便出現了這樣的一幕,衛然失魂落魄的在前麵走著,堂堂戚少,在她的身後跟著。

那動作,小心翼翼的。

他的臉上是緊張的神情,患得患失。

從沒人見過戚少這樣子,一下子有如晴天霹靂一般。

即使衛然現在失魂落魄,他也不敢跟的太緊,衛然走出“武鋒”的大門,已經站在馬路邊時,衛子戚才剛剛出現在“武鋒”的大門。

他看到衛然停也沒停的便過馬路,甚至沒有去在乎信號燈,目不斜視,根本沒有分開目光去注意一下左右往來的車輛。

“武鋒”門前寬闊的馬路上,車輛來往著呼嘯而過,視線根本來不及追隨那一輛輛車往來的速度。

可衛然就那麽走了出去,衛子戚嚇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時候,一輛車已經衝了過來,衛子戚想大叫一聲“衛然”,可張口卻一聲都發不出。

他的嗓子眼兒像是被堵住了,空氣不斷地灌進來,堵得死死的,讓他一聲都發不出來。

他的雙目猩紅,看著衛然站在馬路上,麵對那輛車顯得那麽脆弱。

衛然愣住了,她下意識的轉頭,耳邊不斷地傳來車喇叭的叫囂聲,卻又不覺得刺耳,隻覺得喇叭聲離她特別遠。

她的雙腳生了根兒似的釘在地麵上,睜大了雙眼看著不斷朝她駛近,還邊叫囂著的車。

衛然現在腦筋完全停擺,根本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應,五髒六腑也跟著緊張的收緊,想要迎接即將來臨的劇痛。

現在是大白天,汽車也沒有開刺眼的車頭燈。

可衛然眼前突然不斷的閃現著漆黑的畫麵。

漆黑的路麵,搖晃的車燈,女人的喊叫,還有男人後背滲出的大片鮮血。

衛然完全看不見現實中的畫麵,她就置身在黑暗中,看著這些片段不斷地閃現。

緊接著,她聽到刺耳的刹車聲,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腦海中所出現的聲音。

她聽到了要震破耳膜的尖叫聲,然後,她也跟著叫了出來。

“啊——”她張開口,放聲尖叫,眼淚不知不覺的就彌漫了臉頰。

她的胳膊突然被人往後拽,身子頃刻間往後傾倒,撞上一個結實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