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素顏
二十米，十米，五米……
鋒利的刀片閃爍著雪亮的光澤，捏著它的手指就像拉滿了的弓，關節暴起，渾然有力。
很多年前，自己將這枚刀片，毫不猶豫的切進了大師兄的喉嚨，鮮血噴湧的刹那，讓飛揚有種說不出的輕鬆。那時他覺得，自己終於為師父報仇雪恨，所有恩怨就此了結。從此之後，這枚刀片將隻會劃破錢包。
沒想到的是，時隔多年之後，他卻要再次讓這枚刀片染血。
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
不管如何，當麵前這個容貌普通的年輕人，殘忍的對被他撞倒的張淼揮起屠刀的時候，就注定應該接受懲罰了。
我隻不過是將這個懲罰提前了一些而已。
飛揚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再次加快了腳步。手裏的刀刃，已經做好了全力出擊的準備。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輛大功率的摩托車忽然呼嘯著衝來，車上的車手大喊道：“飛揚！”
聲音急切而嘶啞，飛揚吃了一驚，甩頭看去，居然是千顏。
千顏又換上了她的黑色皮衣，沒有戴頭盔，她開的車速極快，火紅的長發迎風飛舞。
這一瞬間，飛揚和賈耀新同時被這種驚豔吸引住了。
千顏，她這個時候來做什麽？
是她忽然改變了主意，還是……她要親自動手？
賈耀新忘記了運球的動作，手裏的籃球悄然滑落，向遠方滾去。他居然毫無察覺。
然後，他居然情不自禁的吹了一聲口哨。
這聲口哨讓飛揚從失神中驚醒過來，他充滿厭惡的狠狠瞪了賈耀新一眼，然後疾步向千顏急停下的摩托車走去。
有了墨鏡鏡片的阻擋，賈耀新沒有看到飛揚剜向他的那個眼神，否則，他的口哨聲一定會吞回肚子裏。
“上車。”飛揚走到千顏跟前，還沒等說話，千顏就冷冷的命令道。
………
早上八點鍾的明媚陽光下，摩托車在明晃晃的柏油路上急速飛馳，輕摟著千顏纖細的腰肢，感受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獨特的香氣，飛揚此刻的心情就宛若這陽光般明媚，仿佛此刻坐的不是摩托車，而是可以騰雲駕霧的神駒，可以神遊天地，**飛揚。
心情好的原因，是因為剛剛被千顏劈頭蓋臉狗血淋頭的訓斥了一頓。
你一定很奇怪，被訓斥了，為什麽還這麽興奮激動，莫非飛揚是受虐狂不成？
但事實上，人類的感情就是這樣，最奇怪，最莫名其妙，最難以捉摸的——
“千顏，你為什麽忽然趕來，你再晚到一分鍾，賈耀新此刻已經是一條死屍了。”
“千顏，你這是要載我去哪裏，為什麽忽然改變主意了？”
“千顏，你聽到剛才那小子的口哨聲了吧？這混蛋真是死不足惜……”
“千顏……”
在適時的阻止了飛揚的計劃，讓飛揚坐上摩托車之後，千顏就這樣一言不發的載著飛揚在郊外空****的馬路上飛馳，任憑飛揚百般疑問，她都是以冷冰冰的背影來回答。
我又得罪她了？還是，我的計劃有什麽問題？
可是，隻要她剛才不阻止我的話，我真的已經讓賈耀新血濺當場了……
飛揚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後座上，望著前麵千顏迎風飛舞的烏黑長發，第一次感覺到了些許的無奈。女人的心思，真的是千變萬化，神鬼難測。
像千顏這種個性的女子，就更是如此……
就在他很無趣的閉上了嘴巴之時，摩托車忽然在僻靜的公路邊上停住了。
“你以為自己是貓？”千顏沒有回頭，而是忽然冷冰冰的問道。
飛揚傻愣愣的看著這個奇怪女人的美麗背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摸著下巴，實在想不出她忽然問這個詭異問題是為了什麽。然後，他開始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由的躊躇的問道：“你剛剛……說的什麽?”
“我在問你，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是一隻貓？”千顏大聲重複道，這次是字字清晰，宛若水珠滴在玉盤上一般字字入耳。
“沒有。”聽清楚這個問題後，飛揚變得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他撓了撓後腦勺，疑惑的解釋道：“事實上，我是屬牛的。”
“原來你不是貓？原來你沒有九條命！”千顏終於回過了頭，飛揚驚奇的發現，她今天居然脂粉未施。
“當然沒有。”飛揚徹底沉淪在那種素麵朝天的傾城美麗中，連回答都變得心不在焉。認識她這麽久，自己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她的真實的素顏，這讓他感到莫名的興奮和激動，這就是千顏的本來麵目了嗎？她比那個千顏老板娘更加冷豔，比那個白領千顏更加知性，比銀座商城裏神秘消失的那個時髦的千顏更加嬌豔動人……
“你不是貓，你沒有九條命，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傻，這麽沒有腦子？殺掉賈耀新，我要你殺，你就去殺嗎？你就這樣拿著刀直接像殺豬一樣將他殺了嗎？你有做過準備嗎？你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你有想過怎麽撤退嗎？你想過你這樣把他殺了，半小時之內你就會被抓住，然後不論是賈氏家族還是警方，都可以也像殺豬一樣把你殺掉嗎？”
認識千顏這麽久，一直看到的都是她的冷漠沉靜，清心寡欲。而此刻，飛揚第一次見識到了她的另一麵，完全陌生的，完全讓他驚訝的另一麵。因為激動，她的臉被漲得緋紅，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胸脯在劇烈的起伏著，歇斯底裏，不顧一切。
“你就是用這樣的方法來殺掉賈耀新？這就是你要為我做的事情？這就是你做事的方式嗎？你真的讓我好失望！失望透頂！”
“因為這是你要我做的！就是這樣簡單！”聽到這裏，飛揚從失神中清醒過來，打斷了激動的千顏，斬釘截鐵的說道。“隻要是你讓我的事情，我不會在乎什麽後果，也不會在乎什麽手段，我不在乎，也沒有時間去在乎！”
“沒錯啊，是我讓你做的！就是因為是我讓你做的，所以我才趕來阻止你！”千顏更加震怒了，語調又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個分貝，“我怕自己會良心不安，我不能讓一個傻瓜為了我而毀掉自己的一切！我沒有那麽殘忍！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懂嗎，我在乎……”
說完這些，兩個人忽然都停住了，隻剩下偶爾吹過的微風，以及兩人沉重的呼吸聲。
陽光從樹葉間滲透過來，照射在千顏那粉雕玉琢的臉上，使得她看上去就像沐浴在聖光下的觀世音。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仿佛兩座靜止的雕像。
她說，她在乎……她在乎！
她沒來得及化妝，就這樣素麵朝天的匆匆趕來，就是因為不想自己出事！
也就是說，她事實上是關心自己的，她的內心，並不是真的像她的外表那麽冷硬……
飛揚的眼角忍不住有些濕潤，他仿佛看到，一座千年冰凍的雪山，正在漫天的春色中慢慢的融化著，冷硬的冰塊，漸漸都化作了潺潺的暖流……
飛揚用力的咽下一口唾沫，有一種叫做感動的情緒，迅速的在全身每個神經細胞蔓延。
“你真的在乎？”許久，飛揚終於打破了沉默，輕聲問道。
“不要誤會，我隻是不想讓你這個傻瓜，為了我而毀掉自己的人生！”怔了一下，千顏歎了口氣，悠悠的說道。然後，她扯住那頭火紅的長發，將它整個的扯了下來，隨手丟向遠方。原來，這隻是一個發套，摘掉了假發之後，一頭烏黑的秀絲瀑布般滑落下來。
“走吧。如果你再用這樣的方法來解決問題，隻會讓我更加討厭你！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千顏甩了甩烏黑的頭發，似乎將什麽沉重的負擔甩掉了一般，說著，重新跨上了摩托車……
不鏽的陽光溫暖宜人，急速飛馳的摩托車帶起讓人心曠神怡的颶風。
輕摟住千顏纖細的腰肢，飛揚眯起眼睛，看向頭頂那晴朗的天空。郊外的天空湛藍而明淨，幾朵棉花狀的白雲不停變換著笑臉的形狀，一對雪白的天鵝恰好結伴從高空飛過，它們高亢的叫聲在整個天地間回**著，仿佛是戀人間情意切切的呼喚……
殺掉賈耀新是吧……
我會給你一個完美的，高明的，毫無紕漏的殺人計劃。用你喜歡的方式，來讓賈耀新死於非命。
盡管我知道，這真的很難。
但是，還有什麽能難得過冰山融化呢？
現在連千年的冰山都開始融化了，還有什麽能難得到我呢？
“千顏……，我想，賈耀新快要死了，很意外的，很悲劇的，不會有任何人給他陪葬。”
許久，飛揚在千顏背後輕輕說道。
“最好是這樣。”千顏又恢複了她慣有的冷冰冰的腔調，仿佛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麽事情是能讓她關心，讓她牽掛的。
可是此刻在飛揚聽來，這聲音卻仿佛是來自天籟，比任何音樂更加讓人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