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梅料定祁時會再次找她,她甚至都沒有費勁去所謂自證那些數據的真假。

“這個U盤裏有一部分的數據,你母親研究的那些東西,我不在行,但你看了應該就能知道是真是假,”史梅靠在沙發坐裏,笑吟吟地說,“這些東西我弄來花了不少功夫,你知道它們原本在誰手裏嗎?”

當初尹一景的父母成立那個實驗室,原本就是為了治療他的眼睛,整個實驗室也是尹氏出資成立的,出事之後,東西不在祁蘋手裏,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尹氏的人手裏。

“看來多的是人不想讓尹一景的眼睛恢複。”

史梅很滿意她的反應速度:“所以你就該知道,現在誰才是你的敵人。”

“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敵人的敵人也未必不是敵人,”祁時在這時候異常清醒,“他們或許隻是不想讓我幫尹一景恢複視力,但你要的是我肝,對比之下,誰對我的傷害更大?”

答案太明顯了。

史梅停頓了一下:“但你原本就打算救你爸爸,而我還如此大費周章弄來這個U盤來給你台階下,大家心照不宣不好嗎?何必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麽明呢?”

“有些話還是說得明白點的好,”祁時情緒穩定,“我會去做配型,成功的話,我答應你捐肝就一定會做到,但如果配型不成功,剩下的數據你也要給我。”

“成交。”

真的就像一樁生意,明碼標價,條件一一羅列,雙方都確定無誤,簽字蓋章,合約生效。

就好像那些數據就隻是單純冰冷的數據,而祁時的肝髒和菜市場掛在案頭的豬肝、鴨肝一樣,一旦和郭樂誠配型成功,大概就能和米其林餐廳裏的鵝肝媲美了,但不管怎麽說,它都隻是一件商品而已。

祁時回到公司之後,居然還能條理清晰地處理工作,而且時間控製得剛剛好,真的就隻是利用了一個午休時間,下午上班之前就趕了回來,並沒有遲到。

晚上下班,衛明過來找她一起去吃飯,順便提起了祁季的事。

“他在那家公司才幹沒多久,就走了,對外隻說是辭職,但祁季的性格你也知道,肯定不是自己主動辭職的。”

那家公司到底是郭樂誠說了算,還是史梅說了算,祁時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不管是他們中的誰,一旦發現祁季沒有利用價值之後,是不可能還開出這麽高的籌碼,去用一個無用之人的。

所以即便是在祁時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她也知道,祁季這顆棄子,遲早是會被扔掉的,但在這時候被扔,明顯是想讓他把這筆賬算到她的頭上來。

祁時低頭給史梅發了條信息。

過了一會兒,手機振動了一下。

史梅的回複:這件事我來解決。

祁時有些奇怪,選在這時候讓祁季離開,當然是為了讓他把賬算在祁時頭上,可祁時已經答應了捐肝,史梅也沒必要在她捐肝之前,讓祁季找她麻煩。

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

吃完飯祁時婉拒了衛明送她回家的好意,特意把沈舟又約出來逛了一圈,買了兩件衣服,還和她一起吃了頓宵夜,才請沈舟把她送回去。

一晚上沒睡好是肯定的。

祁時翻來覆去,腦子裏全是小時候郭樂誠趁祁蘋加班的時候,帶著祁時去遊樂園玩的回憶。

人一旦陷入回憶,情緒波動下隻會更難以入眠,祁時輾轉反側,到最後幹脆爬起來,下樓去倒水喝。

沒想到尹一景也沒睡著,正開門出來,準備坐電梯下去。

一般情況下,祁時下樓都是走樓梯,但走樓梯對尹一景來說不方便,今天剛巧遇上,祁時就和他一起坐電梯下到一樓來。

“餓了嗎?”祁時問,“阿姨包的餛飩吃完了,隻有粽子,吃不吃?”

快到端午節了,嶽城反反複複的天氣又開始降溫和下雨。

尹一景這兩天有些咳嗽,到了這麽晚,他也不想吃糯米類的食物,可家裏現在隻有這些。

“其實我也不太餓,如果你餓了的話,我可以陪你吃點兒。”

尹一景不是那種會把話說死的性格,祁時聽他這麽說就知道他不太想吃粽子。

“要不我煮麵條吧,清湯麵怎麽樣?”

“算我一份。”

祁時煮麵還是可以的,阿姨熬了豬油,放在碗裏打湯底,清湯麵也很美味。

她還燙了點青菜,放了蝦皮在湯裏,清湯麵聞著都很香。

原本尹一景確實不怎麽餓,但當他聞到香味之後,就覺得有些餓了。

兩個人沉默著吃麵,真正做到了食不言。

祁時先吃完,吃完就安靜地等尹一景,等他也吃完之後,很自覺地起身去收拾碗筷,然後就被尹一景捏住了手腕。

“聊聊?”

於是祁時隻好說:“等我收拾完,很快的。”

平時隻有兩個人的餐具,祁時一般不愛用洗碗機,也不至於非得泡在池子裏,等阿姨來了再洗,順手洗了也不用多長時間。

尹一景就陪著她一起去廚房裏。

雖然他看不見,但這種沒有心安理得地去客廳等著,而是站在這裏陪伴,還是讓祁時心裏有些感動。

印象中,祁時小時候,祁蘋工作忙,但不管她多忙,隻要她在家,家務活都是她幹,郭樂誠一般都在看書或者看新聞,最多不過在陪祁時玩兒,從沒有想過要去分擔這些,仿佛一切都是祁蘋該做的,而他答應讓她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已經算是開了天恩。

祁時也是在後來自己長大了之後,才明白祁蘋當初想要離婚的心情為什麽會這麽迫切的。

如果有一個足夠尊重和愛護她的丈夫在身邊陪伴她挺過那段最難熬的日子,她未必撐不下來。

而當初的郭樂誠做了什麽呢?

指責她好好的家庭主婦不當,非要去搞什麽研究,結果把自己的眼睛都賠進去。

一個男人要一個瞎了眼的,沒有行為能力的老婆有什麽用?

到最後,祁蘋被當成一個物件,任由別人品頭論足,能有什麽作用。

這才是她心灰意冷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