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靈犀和甘自森坐在席斯言對麵,把那張B超照片給他看。

“孩子很健康,你們這些年把井渺養的很好。”甘靈犀指著那個小點,表情很溫柔,“真幸運啊,還能有第二個小孩,你啊,真是祖上燒高香。”

席斯言看著那個小點,緊繃很久的表情露出一點點溫情。

上個月的發/情期,他們五年來第一次結合。

胚胎穩穩當當地著落在Omega的生**,開始茁壯成長,這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甘自森輕輕咳了一聲:“渺渺懷孕的事,你可以全部仰仗我小姑,斯言,我現在要和你說的,是更重要的,關於渺渺的大腦。”

那個曾由他親手造就,留在井渺腦內的小血塊,在經曆五年的一成不變後,縮小了0.03‰。

這是一個普通醫用儀器無法觀測到的變化,但是它經由軍用的檢測儀得出對比結論,這個血塊在縮小。

意思是,它在消失,井渺在康複。

席斯言比看到那個B超圖片更激動,他離開座位,捏著那張結論單,幾乎要喜極而泣。

這是所有人都放棄的,井渺大腦的第三分區。

由城邦最好的醫生結合未來二十年醫學進步的預判,對這個分區下了無期徒刑。

“它大概率永遠不會蘇醒和恢複。”

代表井渺將永遠失去17歲以前的人生。

他唯一的希望,是狹小有限的第二分區,逐漸成長,讓井渺脫離七歲困境。

席斯言想,他握住的,是奇跡。

甘自森看著席斯言的模樣,卻笑不出來。

“斯言,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席斯言抬眼,看著自己的好友,眼睛裏還是殘存的興奮和激動。

“雖然還沒有明確恢複的原因是自身係統還是別的因素,但是他會慢慢醒過來,失去的記憶會複蘇,幸福、快樂、情感,包括痛苦。”

席斯言心猛然落地。

“渺渺或許是因為這個血塊無法蘇醒,但是他一夜癡傻,是精神折磨。大腦為了不被摧毀選擇了自我保護,遺忘和倒退,都是自保機製。可是他回到了七歲。”甘自森有些難過地撓了自己的頭發一下,“什麽樣的痛苦讓井渺的大腦選擇了這麽過分的自保?你確定當他重新想起來的時候,能再承載一次這樣的痛苦嗎?”

席斯言絕望地僵直在原地。

也許我曾得罪過神明。

他才降罰到我身上。

席斯言過去的每一秒都希望井渺醒過來,重新愛他,重新接受他。

他自私地,逃避了那個短暫存在過的生命。

忽略井渺對他的愛,忽略他現在生機勃勃的生命力和更加優越的基因是拜誰所賜?

席斯言心想,我的心很小,隻裝得下那朵白月季。

他隻能供養活著的人。

可是原來,這個活著的人痛苦的根源,其實全部來自於他。

“我曾經,還想著離開他。”

席斯言對自己的厭棄到達了頂點,他無神地注視著桌上的兩張紙。

一張代表新的生命和希望,一張代表陳舊的痛苦和絕望。

後者是刀,被他握在手裏,橫在自己的脖頸上,前者是一雙血淋淋的手,握住刀鋒,阻止它貼近皮膚和動脈。

命運如斯可笑。

“有什麽辦法,能讓他保持原狀嗎?”短短幾秒鍾,他已經做好了選擇。

甘自森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有。TGX腦神經抑製劑,軍方專用,為在戰場上精神錯亂的幸存戰士準備的,可以讓他們停留在平和的時候。副作用也很大,會大幅度削弱Alpha的**質量,很難存活,對Omega來說,就是失去生育功能。”

甘自森也不忍再說下去,這太殘忍。

雖然因為生育率下降,現在很多家庭都是獨生孩子,但是輕易剝奪Omega的生育權,對Omega來說太不公平。

席斯言絕望地閉眼。

他想起他和席玉城討論的公平。

是啊,很公平,他賠什麽給井渺,都是公平的。

高大的Alpha眼角掉下眼淚。

甘靈犀也歎氣,她安慰席斯言:“你也不用太絕望,至少目前孕期,他不能打TGX,我們還有時間找解決辦法。”

席斯言沒能被安慰到,他的瞳孔渙散,似乎聽不進任何人說話。

甘靈犀眼睛眯了眯,忽然傾身上前揪住席斯言的衣領。

“席斯言,你清醒一點!”她厲聲打斷席斯言的恍惚空泛,用信息素發起精神攻擊,眼神銳利,“你的Omega需要你。我覺得情況有點不對,那位泰鬥的診斷書我看過,完全沒有問題,那個血塊是不可逆轉的,現階段世界上已知的所有治愈係天賦,也沒有一個可以治療井渺。”

席斯言緩緩地從巨大的死寂裏回過神來。

“我和自森認為,這不太對勁,請你事無巨細的對我們描述,他懷孕前後所有你覺得不同尋常的地方。”甘靈犀鬆開他,看著逐漸正常的席斯言鬆了一口氣。

她伸手右手,臉上揚起篤定的自信:“重新自我介紹一下,甘靈犀,厄宴高級醫學院終生教授,雙修產科和心理學,未來甘家的繼承人,地位在我弟弟你摯友甘自森之上。和你一樣,我是花香信息素Alpha,碗蓮信息素冰蕾夫人,天賦是【探測分解】。現在我們共同為你的Omega努力,可以嗎?”

席斯言愣怔地看了這位傑出的女性Alpha許久,緩緩伸手和她握住:“拜托您了。”

“他有很多不同尋常的地方。”

席斯言一一細說,甘靈犀對著井渺的精神觀察病曆順著注解。

“他第一次出現你說的,像吃醋一樣的行為,是什麽時候?”

席斯言垂眸:“上個月發/情期前,他在我身上聞到了其他Omega的信息素味道。”

甘靈犀皺眉:“研究院應該也有不少Omega吧?為什麽以前沒有反應?那是什麽樣的信息素?”

席斯言仔細回憶了那個荒唐的“聯誼”。隻有一個Omega靠近了他。

他用光子平板調出譚曇的資料,屏幕上顯現了一個極其漂亮的Omega明星。

“這個,香水百合信息素。”

甘靈犀了然一笑,“香水百合信息素,天賦【迷情】,他在你身上聞到了類似發/情期信息素的味道。”繼續問道:“他隻是和你發脾氣嗎?”

席斯言猶豫了一會,搖搖頭:“不止……”他有些難為情,“他,親吻了我。”

甘自森在旁邊噴出一口熱茶:“你是不是欲求不滿太久,這有什麽異常的?”

“這很異常。”席斯言恢複他的冷淡自持,“五年來,他第一次主動和我接吻。我說的是接吻,不是碰一碰臉或者手背,我七歲的孩子,和我接吻。”

甘靈犀低頭在紙上做上記號:“這確實不太合理,按照診療記錄,他保持同一種狀態和認知很久了。還有呢?”

“有點……長大了。”席斯言斟酌語言,“不再像七歲的、被養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小孩子。”都能離家出走了。

“嗯,了解。我覺得他的第二分區開始成長了。”甘靈犀淡淡道,“你感覺無誤,他現在的心理年齡大概已經超過七歲了。”

席斯言意外地看了甘靈犀一眼。

“你得謝謝這位香水百合Omega,嫉妒是人類的本能,起碼他天賦造成的發/情錯覺,讓井渺有了思想進步。”

席斯言心裏一股不知名的喜悅破土。

“還有呢?還有別的嗎?”甘靈犀問。

“還有,會用我說的話來報複我,很孩子氣但是又很強烈的占有欲。”

“占有欲……比如?”

“很認真地說要把我關起來。”

甘自森再次沒忍住,他實在很難想象那樣黏糊糊,跟小天使一樣的井渺,說要把席斯言關起來的模樣。

“他以前,我是說出事之前,不這樣嗎?因為如果是對伴侶的占有欲,也不是很奇怪。”甘靈犀說。

席斯言皺眉:“就是這裏,以前的渺渺,對我主動都很少,更別說會說這樣露骨的話。”

“我作證。”甘自森舉手,“他們家渺渺以前就是一個含羞草,碰一下就縮起來,我沒見過這麽乖這麽文靜的人。”

甘靈犀沉默了片刻,她翻著井渺登記在冊的資料,然後聲音有些低喪:“因為成長經曆讓他壓抑了本性。”

席斯言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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