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房間,井渺睜著眼睛看窗外圓圓的月亮。

席斯言一怔,輕輕打開了廊燈:“哥哥吵醒你了?”

男孩子轉過頭,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笑眯眯的。

“哥哥,我看過這樣的月亮。”他伸出手,指著窗戶外麵渾圓的月亮。

蘇皖少女心很重,席斯言還小的時候就一直很想要個女兒,可是她總歸不是那個幸運的Omega,一生注定隻能有一個孩子。

井渺陰差陽錯變成小孩子以後,蘇皖在他身上發揮自己壓抑多年的養公主母愛,她把他們的房間弄的夢幻而可愛,連窗戶都用漂亮的陶瓷藤裝飾,上麵墜著水晶花。

男孩子指著這扇漂亮的窗戶,眼睛微微彎起來:“它沒有這麽低,沒有這麽漂亮,有一條一條的豎線,它們把月亮切開了。”

席斯言皺了一下眉,把人抱起來坐好:“渺渺在哪裏見過?”

“不知道。”他回答地很輕快,看起來還有些開心,“我喜歡看月亮,哥哥。”

席斯言摸摸他的頭:“第六城區有個很高很高的聚電塔,哥哥以後帶你去那裏的最高層,那是我們城邦最接近天空的地方,我們可以很近的看到月亮。”

“好。”井渺張開雙手,往他懷裏鑽,“哥哥會一直陪著我嗎?”

“會的。”他在他身邊躺下,牽著他的一隻手放在自己胸口,側撐著身體哄他睡覺“睡吧。”

井渺把那隻小雪狼拽在手裏,目不轉睛地看著席斯言。

“今天哥哥給你講,愛聽故事的月亮。”

“池塘邊,小猴子給小動物講故事,月亮也來聽,聽到很好笑的地方,月亮腳一滑,掉到池塘裏去了。

池塘裏的水好冷,月亮冷的發抖,它縮小了一圈又一圈......”

井渺呼吸漸漸平穩,空氣裏漫起香甜的花香味,席斯言開始感受到困倦,他呢喃著那個講了很多遍的故事,直到結尾。

“月亮在池塘裏住了三天,在樹洞裏住了三天,在兔子窩裏住了三天,他還是一點也沒長大,小猴子說,那我就繼續給他講故事吧。”

那就不要長大,我可以永遠給你講故事。

“嗯?看來我們渺渺吃醋越來越厲害了呀。”甘靈犀拍拍男孩子的頭,對著席斯言笑的玩味,“你以後啊,恐怕不能再接觸任何Omega了,哎你說,這個世界上有能夠控製自己信息素外溢的抑製環,為什麽不研發不沾染信息素的噴霧呢?”

井渺躺在一個沙發**,有些忐忑不安地看著席斯言。

“如果有這樣的東西,阻斷劑就隻需要屏蔽基因壓製,而不是還要考慮降低腺體和感官對信息素的敏感了。”席斯言握住井渺的手,聲音溫柔,“渺渺不怕,今天靈犀姐姐是給你看寶寶的,不疼的。”

五年前的穿透檢查還會有短促的刺痛感,現在技術進步,已經把痛感降得很低了,更何況甘靈犀是直接使用天賦做檢查。

井渺點點頭,乖乖掀起自己的外衣。

“懷孕60天以後,部分母體就可以和胎兒進行微弱的情緒交流了。”甘靈犀笑著說,“渺渺有感受到你的孩子和你說話嗎?”

井渺迷茫地搖頭:“聽不到。”

甘靈犀揚了揚眉毛:“他的心髒在跳動,你可以聽到嗎?”

“聽不到,那是什麽聲音?”井渺側頭看席斯言,“是哥哥胸口會發出的聲音嗎?”

席斯言愣了愣,然後摸摸他的額頭:“沒有那麽強,這個時候的胎心跳動很微弱。”

“那我怎麽樣才可以聽到?”

如果是一個正常成年的孕夫,會很容易和自己身體裏茁壯成長的胚胎產生聯係,不需要儀器,也不需要外物輔助,他們會通過肉體、血脈、信息素作為介質,聽到這個小生命的一切聲響。

人們把這個神聖的生理過程,稱之為“諦聽”。夭夭

那是每一個母親,和自己孕育的生命,加密的交流。

他們在母體裏,還沒有人體的形狀,卻已經有了微弱的思想。這就像是神給予每個孩子的祝福,讓他們在孕床就感受從無到有的過程,感受誕生,也能夠表達。

這是超越科學的部分,也是哲學裏的最理性的證明——靈魂和意識的誕生,早於物質。

井渺摸著自己的平坦的肚子,麵露不解和委屈:“我聽不見,哥哥,我想要聽小孩子的聲音。”

甘靈犀心都快化了,她安撫井渺:“還早呢,渺渺不用擔心。”

他們的診療室進來了一位男性Omega,甘靈犀介紹:“這是我的助手,鬆默。綠寶石小雛菊Omega,天賦是【催眠成像】。”

鬆默人如其名,始終沉默著,他把準備好的傳達通訊儀器貼在自己的額頭和太陽穴上,然後安靜坐好。

“他不會說話。”甘靈犀笑笑,“根據我的診斷,渺渺現在表現出來的不尋常,可能是他過去壓抑的人格。我想試圖催眠一下他的大腦記憶分區,看看有沒有我們遺漏的地方。”

席斯言點頭:“嗯。”

甘靈犀看到他可以說是有些難看的臉色,出言安慰:“斯言,避開痛苦區域,找回他失去的人生,也是快速成長的唯一治療手段。”

“我知道。”席斯言低著頭,拿著手裏的小雪狼吸引井渺的注意力,“我隻是害怕。”

“哥哥,你們在說什麽,渺渺聽不懂。”他伸手去搶毛絨玩具,剛要觸碰到又被席斯言收走,“哥哥給我。”

席斯言笑著把玩具放在他肩側:“乖,它要這麽睡才舒服。”

甘靈犀微微歎了一口氣:“開始吧。”

鬆默點點頭,然後閉上了眼。

井渺清醒而跳躍的眼神,逐漸沉默,一分鍾後,他就歪靠在席斯言的臂彎,進入催眠。

電子成像把鬆默腦海裏看到的畫麵投影出來,他們隻看到無邊無際的草原,像乘坐上了低空飛行的航拍器,貼著草地和數量有些震撼的黃白色花朵極速飛行,甚至撞進了一個全是蒲公英的區域,然後轉到一個漂亮的庭院,地麵上爬出枝幹,直立的枝頭上開出白色的月季。

花朵飄落,重重砸在地上,它被黑暗和泥土掩埋,脆弱的花瓣破碎揉爛,畫麵變成無盡的黑夜,一絲光亮也沒有。

鬆默睜開眼睛,催眠停止。

席斯言看向甘靈犀,她緩緩地搖頭,示意隔壁的房間,然後和鬆默一起離開了診療室。

井渺緩緩睜開眼睛,他看到席斯言愣了愣,然後笑的天真:“哥哥,我剛剛做夢了。”

“夢到了什麽?”

“我有一件很後悔的事,很後悔很後悔。”他爬起來索取擁抱,“我覺得有點難過,哥哥,我好像放棄了不該放棄的東西。”

他聲音帶上哭腔,看起來很委屈:“抱抱我,抱抱我。”

席斯言仿佛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雷聲劈開了他內心的沉寂的湖泊,席斯言有些木然地把人抱緊,行動遲緩地拍著他的背脊:“哥哥在,不要怕。”

是蘇皖來接的井渺,他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席斯言,還有些不情願,微微抽噎著,然後掙脫了蘇皖拉著他的手,一下撲進席斯言懷裏。

“那渺渺要留下來陪哥哥一起打針嗎?”席斯言蹲下來,幫他把襪子拉高了一些,然後看著井渺明顯有些害怕的表情仰起臉,“親我一下,乖寶寶和媽媽等我一下好嗎?沙沙學會唱你喜歡的歌,你讓她唱給你聽好不好?”

井渺猶豫了一下,然後俯下身親了一下席斯言的臉頰。

他的嘴唇有些涼,軟軟的,男孩子眼裏都是水汽,看著讓人心裏柔軟。

席斯言笑笑:“乖。”

“那,你要快一點。”井渺緩緩鬆開拽著他衣擺的手,重新乖乖牽上蘇皖的手腕,“哥哥再見。”

蘇皖揉揉他的頭:“走吧渺渺。”

甘靈犀站在後麵看了一會,笑的合不上嘴:“我也想生孩子。”

“你是Alpha。”席斯言冷著臉提醒。

“我知道啊,Alpha怎麽不能生孩子了?遲早有一天可以,我在研究了。”她聳聳肩,“或者我和你母親大人拜把子吧,我做她妹妹,讓我也當渺渺一天媽,行嗎?我發誓我不趁人之危去咬他一口。”

“靈犀姐。”席斯言淡淡地看著她。

“好好好。”甘靈犀擺手,“來吧,和你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