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跟隨戰爭一起到來。
井渺十七歲生日前夕,第九城區的平民發動生化暴亂,從第四城區的貧民窟通道偷渡,直接攻入中心城區。
他們研究了一種名為“AS”的藥劑,如果不慎呼吸或食用,所有高級信息素的天賦能力會有幾率被扼製,而等級越高的Alpha或Omega一旦被注射,除了能力限製,還會陷入一段時間的精神癲狂。
席斯言所在的研究院早已開始研究解毒藥劑。
在最終實驗即將成功之前,他被反叛軍綁架。
社會有無法消滅的階級,源自於基因、財富和能力。
隨著人類的向上進化,信息素開始產生天賦,擁有天賦的人群與平凡人逐漸拉開差距,本來作為吸引、融合、情緒人格表達的信息素,開始相斥、相隔,上下產生再難磨滅的壁壘,刻在人體裏,融在空氣中。
因此每一個城邦都被劃分出九個城區,按照數字排列。中心城區代表金字塔頂端,而第九城區則是末尾的沙塵。
社會資源、人才流動包括基本的生育條件,都嚴重不公平的從上至下傾斜。
即便後來科學家研究出了【隔離壁壘】,讓人與人能夠在這個物理條件下能摒除基因壓製在同空間共存,但是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
低級信息素人群,仍然無法和攜帶天賦或高等級信息素的人群共處,不能有任何肢體觸碰,【隔離壁壘】也無法投入到每一平方米的土地和空間裏使用。
席玉城上台當政以後,竭力地想要社會公平,他頒布很多政策法規,增加考學製度和鼓勵上城區人才到下城區支援,由蘇皖用自己的產業帶頭,到下城區發展商業扶持經濟。
階級差異是無法被消滅的,所有作為都杯水車薪,但席玉城還是想盡力一試。
他預感因為ABO比例越發不均衡帶來的副作用,下城區遲早會反抗,階級的鬥爭無論輸贏,受傷的都是普通群眾和人類未來存續。
席斯言以前覺得自己的父親過於英雄主義,可是當第九城區不惜以破壞人類未來為代價也要發動戰爭時,他終於理解了席玉城。
也終於知道,這個自席玉城當政後就開啟的研究項目意義在哪裏。
不止是保護信息素天賦,還有保護繁衍能力。
AS的研究者被仇恨蒙蔽,喪心病狂,他隻考慮摧毀眼前的壁壘,不考慮後果。AS在初次登上曆史舞台時,研究院的金教授就發現,它的不當使用,會讓Omega和Beta都失去生育能力。
這是毀滅性的打擊,必須給予阻止。
井渺被席斯言和席家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不止因為他是比席斯言生命還重要的Omega,還因為他的信息素天賦,能安撫被用來做AS藥劑實驗而時不時癲狂傷人的實驗對象。
在解藥研究出來之前,井渺被保護的密不透風,同時,他保護著那些可憐的、從第四城區被軍隊拯救出來的孩子。
他們是致命的武器,也是可憐的生命,更是珍貴的樣本,藥劑成分還靠他們的血液來分析。
這段時間,井渺和席斯言都忙得昏天暗地,好幾天才能通過通訊器,短暫地訴說一下思念。
即使生化武器讓反叛軍有了先手優勢,但中心城區有著整個城邦最頂級的軍隊,戰爭第四天,反叛軍就逐漸處於下風。
有了初版解藥的加成,生化攻擊就更弱了。
反叛軍自然發現了這場戰爭的關鍵因素。
AS藥劑解藥一旦成功,他們就功虧一簣。能力天賦不如中心城區,武器裝備就更不用說。
於是他們冒著極大的風險,犧牲了很多人,從中心城區手裏搶到了席斯言。
這個整個城邦都聞名的年輕Alpha,信息素是稀有的素冠荷鼎,能力至今未知,他是整個實驗的核心人物,甚至是主導力量。
反叛軍頭目抓到席斯言後,用直接注射AS藥劑來威脅中心城區。
他們不想殺了他,隻想讓他失去天賦能力,陷入一段時間的癲狂,拖延實驗進度,讓他們能有和中心城區談判的機會。
席玉城的公平性政策得罪很多貴族,但是讓很多底層平民對他感恩戴德,這群暴亂分子也對他存有一分敬畏。
他們並不打算殺了他唯一的兒子。
因為AS的概率性,他們擔心氣味和食用不能完全製服這位Alpha,所以決定使用靜脈注射。
在此之前,他們和中心城區展開談判。
合並九大城區,或者給席斯言注射AS藥劑,他們將直接進行全範圍AS傳播。
席玉城陷入兩難。
唯一的兒子,和即將全麵勝利的戰爭。
政界高層幾乎完全同意犧牲席斯言,抓住反叛軍釋放AS的空檔一舉進攻,他們要的是清繳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反叛軍,恢複社會秩序;學院派誓死保護,AS大範圍傳播後果不堪設想,說沒有席斯言,後遺症永不可能消除,人類將麵臨更大的威脅。
政府陷入兩難,不能貿然進攻,也不能妥協。
蘇皖抱著井渺哭,說她的孩子怎麽這麽慘。
井渺嚇得魂飛魄散:“不行!哥哥不能注射AS!”
“他當然不能!”蘇皖痛哭,“他的天賦能力,是【淨化】啊,沒有斯言,AS藥劑無法成功研究解藥的!”
九大城區無法合並,席斯言也不能被注射AS。
這時,城邦最年輕的上校、也是席斯言摯友的王淞,再受不了這群道貌岸然的政客,跳過軍事流程,暗中偷襲了反叛軍指揮部。
激烈的戰爭在中心城區的西北部打了整整一夜,反叛軍被打到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軍事家眼裏,隻有流血和犧牲才能推進曆史的進程,他也篤定自己能救回席斯言。
可事與願違,稍有差池。
雖然被打的措手不及,但窮途末路的人也會狗急跳牆,什麽敬佩和恩情,都化成了仇恨。
他們在即將徹底失敗前,給受到重度麻醉的席斯言注射了AS藥劑。
王淞一槍擊爆了人頭,但仍然沒有來得及,那支高濃度藥劑已經注射了三分之一。
但這好像已經是,整場戰爭最小的傷亡和損失。
席斯言仍能事無巨細地回憶起那段被AS藥劑支配的時間。
即使隻是三分之一,靜脈注射的威力仍然超過所有人的預期,因為席斯言信息素的級別太高,除了能力消失和精神癲狂,他身上出現了新的症狀。
無法被挽留的生命。
不能控製的精神力,感官削弱,血液凝緩,器官衰竭,他的淨化天賦能拯救很多人,唯獨拯救不了自己。
這段時間裏,他本能的排斥所有人,包括父母戰友和醫生,任何人出現在他身邊,都會把他逼的發瘋。
隻有井渺能靠近他。
在完全對外封閉的診療室裏,他年幼的未婚妻握著他的手,用盡力氣發揮天賦,用溫柔動聽的嗓音念《如何栽種月季》給他聽。
席斯言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走,他們無法相守,無法再相愛。
這樣絕望的心情,讓他在井渺麵前唯一一次失控。
他將這個脆弱的Omega用力推開,井渺的頭撞在桌角,一縷血液順著他的額頭流下,他整個人暈厥過去。
血液裏的花香信息素讓席斯言冷靜下來,他陷入巨大的痛苦。
他抱著井渺,哭的撕心裂肺。
“求求你們!救救他!救救我的渺渺啊!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席斯言無神地看著多媒體模擬出來的風景,整個人一片死寂。
蘇皖和席玉城隔著單向玻璃哭的泣不成聲。
“我不想活了。”
他背對著他的父母,卻清醒地和他們對話。
通訊器閃著綠光,蘇皖驚慌失措地說:“斯言!斯言!你堅持一下,你再堅持一下,金教授快找到解決辦法了,媽媽求求你了。”
“我想到自己傷害了他,我就不想活了。”席斯言平靜地言語,“我恨我自己,恨到想要消失,想要毀滅。”
“爸,媽,放棄我吧。”
他在放棄一切基礎治療和絕食的第三天,重新活過來。
席斯言睜開眼睛,就看到他漂亮的Omega懷抱著一捧盛開的雪野一夢,溫柔深情地注視他。
空氣裏是他割舍不下的信息素。
井渺的頭還包著紗布,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著脆弱不堪。
“哥哥。”
席斯言看著他流下眼淚來,他無力地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
他說:渺渺,快走。
井渺走近他,不顧他微弱的反抗,握住他的手。
他的Omega有一雙黑白分明又純淨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時候,連眼角都印著獨一的愛。
Omega臉貼在他失去力氣,隻能任人擺布的手心,笑的迷人:“哥哥,我懷孕了。”
井渺拉他的手,緩慢而小心的貼在自己的腹部。
溫熱的體溫從手心入侵,直到心髒。
“三個月了,正好是哥哥二十五歲生日那天有的,我忘了吃藥,你也忘了做安全措施。”他聲音柔軟而帶著喜悅,“哥哥,為了你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席斯言睫毛顫抖,再次流下眼淚來,他終於說出話。
是一聲嘶啞的呼喚:“渺渺。”
“哥哥,失去伴侶和父親的Omega,是活不下去的。”他漂亮的眼睛透出憂傷,“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席斯言心想,哪怕苟延殘喘,哪怕一生都住在這個診療室裏。
他也要,為他的愛人和孩子,活一次。
金教授的治療方案,是希望,也是絕望。
席斯言的淨化能力,不對自己產生效用,使得初版解藥也對他無法產生作用。
所以隻要有其他擁有淨化能力的信息素配製出來的解藥,也許就能成功。
世界上有無數淨化天賦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的天賦能對席斯言產生作用。
無數次試驗後,連蘇皖都開始絕望。
“最初,斯言發現基因解法,是從同源血脈裏找到的。”金教授忽然說,“他曾經用自己的血液做過AS淨化測試,也用席先生和太太的血液作為樣本研究過,因為有相同的DNA,席先生的天賦也是類淨化能力,雖然效果微弱,但仍然有一點反應。”
他沉默:“如果是和席斯言有相同基因,又有淨化能力的信息素,成功率應該高達百分之八十。”
蘇皖毫不猶豫撩起自己的頭發,露出她Omega的腺體:“用我的!直接抽我的腺體液!”
金教授安撫她,看著也打算為兒子奉獻的席玉城,然後有些難受地搖頭:“很遺憾,二位的信息素,在最初,我們就實驗過了。”
席玉城臉色發白,幾乎要暈厥過去。
連親生父母都不可以,更遑論是和席斯言有相同基因、還擁有淨化天賦的人。
他是獨生子,也是唯一一個天賦能力是無差別淨化的Alpha。
井渺沉默地低下頭,摸上自己的肚子。
他緩緩開口:“胎兒三個月,可以測試信息素能力嗎?”
他們看向這個纖弱的Omega,一時連呼吸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