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

“謝謝你的花,很漂亮。”於麗水的聲音甜得能帶出糖絲兒,連我眼前的空氣也浮上一層曖昧的輕霧。

“幹嘛要謝我?美麗的女人生來就是給男人寵的,我不過是在盡一個男人的義務。”老熟人——是高非高助理!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預感自己踏進了一個是非之地。

“唔,口甜舌滑,你對任小琪也是這樣講嗎?”於麗水整個人象掉到了水裏,連聲音也濕濕的,沉沉的。

“連讚美都這麽缺乏想象力的男人根本不配得到美女的青睞。”我感覺早上吃的東西在喉頭蠢蠢欲湧。

“那象你這麽有想象力的男人希望得到怎樣的青睞呢?”

我慌忙輕手輕腳地往後麵退,一頭又要防著關門的聲音會驚動到那一對漸入佳境的男女,隻是還是沒來得及屏蔽那一連串唇舌交戰的旖邐之聲。

我抬頭望了望窗外,啊,春天真的來了。

半個小時後交傳媒安排表給高非的時候,他英俊的臉寧靜得象一個剛剛睡醒的孩子,看不出一絲**靡之氣,可是在我眼裏他依然象標記著“AIDS”的大病菌。我急急將報表扔到他的桌上掉頭就走。

“李小姐,你等等,我有些地方不是太明白得問問你。”高非抬頭叫住我。

我千不肯萬不願地回了頭,在他麵前半米的位置停下來,伸個頭問:“請問有什麽不明白?”

高非奇怪地問:“你躲那麽遠幹嘛?”

“我感冒,怕傳染人。”我隨口說,順便名正言順地拿手掩住自己的口鼻。

“哦,我還以為你怕我呢。星期天就是傳媒接待日了,很多工作要做,你要注意身體啊。”高非帶著萬人迷的笑容望著我說,我低下頭為被中途電死的蚊子默念了三遍往生咒,心裏膩味得要死。一扭頭,迎麵碰上任小琪刀子一般的目光,我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阿蓮趕在星期五回到了渡假村,我鬆了口氣,客房部那邊有她在我就放心了。晚上炒了幾個菜,叫了阿蓮來吃飯。阿蓮酒量本就不錯,而且也知道我從春節後漸漸養成了每晚不拘什麽酒總要喝上幾杯才能睡得著的習慣,所以她專門從家裏帶了自家釀的米酒來,兩個人便這麽邊吃邊喝起來。

“我見到你的那個他了。”我挾了一粒海瓜子開門見山地說。

“他也來了?”她渾身一震,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她會這麽激動。

“你真的確認他到現在還沒有結婚或是要好的女朋友?”

“他雖然有很多女朋友,可是還沒有結婚對象。”阿蓮很肯定地說,我不由鬆了一口氣,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幾天來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可以輕輕放下了。

“他的樣子還好吧?有沒有說什麽?”阿蓮的呼吸有些急促,臉上有些懊喪,大約是後悔自己這個時候出了差。

“他說可惜你不在,不然要請你吃飯。”我沒問她替我向程景輝打招呼的事,既然她自己不講,我也懶得問。

“他真的有那樣說?”阿蓮的臉頰緋紅了。

“跟他直說吧,不管好壞,問個清楚,至少不用再猜。你也好計劃一下自己的人生。”

“不要!”阿蓮的口氣很堅決,“守著現在這樣的關係已經很讓我滿足了。不知足的人不值得上天眷顧。”

“萬一他心裏有跟你一樣的想法呢?”我不甘心。

“機率太低,風險太高了。用你的話說,這專賣做不過。”阿蓮苦笑。

“傻瓜!”我一口喝掉麵前的酒,酒精在喉嚨裏嗆了一下,我使勁地咳了起來,連眼淚都咳出來了。我終於知道原來是我太貪心,所以才被上天唾棄。

“等人家妻妾成群拖住一堆孩子管你叫阿姨的時候我看你怎樣後悔。”我悄悄彈掉眼角的眼淚恨恨地說。

“那我就天天來找你,一邊罵臭男人,一邊喝悶酒,直到把你喝成酒精肝。”阿蓮很是憧憬的模樣。

“難怪人家都說天下最毒婦人心啊,你要是把這份心思用來勾引那個誰誰多好,托你的福我至少也能混個公關部經理幹幹呀,沒事兒還能聽‘胡一腿’扯淡,唉。”我無限唏噓。

這是我和阿蓮之間最後一次談到程景輝。

星期天的新聞發布會搞得很成功,於麗水本來跟傳媒關係就不錯,加上我們每一個項目都安排得很緊湊、新奇,記者和旅行社負責人不停地向工作人員詢問各種細節。任小琪本來很有興趣跟記者套近乎,於麗水也毫不介意地把她介紹給眾人,但是試過幾次被別人問得啞口無言之後,任小琪就顯得意興瀾珊,幹脆跟住了高非,隻一會兒就兩個人幹脆齊齊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企劃獎金呢,所有的同事表現得異常團結而敬業,各司其責,人人一臉油汗,連“胡一腿”也毫無怨言地跑上跑下,隻是趁空告訴我“癲兒得肺都歪了”。好在十幾間旅行社當場跟我們簽下了協議,一時閃光燈、攝影機齊出,場麵熱烈而火爆,大家暗暗地鬆了口氣。

“高助理呢?”於麗水興奮地左顧右盼。

“跟任副經理去客房部安排來賓住宿了。”有人在旁邊說。於麗水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嘴張了張終於忍住了什麽也沒講。

我的衣角被人扯了扯,扭過頭,“胡一腿”直衝我擠眉弄眼。

“你的眼睛怎麽了?”我問她。

“你的眼睛才有問題呢,你剛才沒看見任副經理脖子上的‘草莓’旁邊簽著高助理的名字嗎?”

“嘩,這麽高難度?!”我忍不住叫了起來。

“笨蛋,你以為真有人拿筆簽自己的名字嗎?少根筋!”“胡一腿”白了我一眼。

我識相地閉上了嘴,心底不由得有點替於麗水不值。女人是否過了三十還沒人嫁就真的會變白內障?隨便一隻阿貓阿狗會講人話就以為可以托付終身?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陽光早早透過藍色的窗簾照到了小小的房間裏,木色的家具濃濃地塗上了一層蜜色。痞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在我的頭頂上占了個位置,兩隻爪子抱著我的腦袋,下巴擱在我的腦門兒上睡得象隻死豬,被我驚醒以後,才萬分不情願地跟著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起了床。

換了衣服我開門去海灘邊晨跑。要發達身體是最珍貴的本錢,為了讓這副本錢能夠最大限度地順利運作下去,我對它一直相當理智地養護著。

站在沙灘邊,我已經習慣了空氣中無時不在的腥鹹味道,深深吸了一口,隻覺得新鮮清新,工資雖然比以前低了一些,但是光是衝著這口海鮮般的空氣我已經覺得賺死了,而且我在網上做的小買賣越做越大,幫補了我不少,現在的總體收入反而不比以前差,不久之後我的存折上就會添多一個零了。

“你怎麽一個人跑步還會偷偷發笑的?”高非突如其來地出現在旁邊,把我嚇得差點心髒抽筋。

“你怎麽在這兒?”我瞪住他。

“我早就發現你天天在這兒跑步了,我也有晨跑的習慣,但是一個人跑挺悶的,所以幹脆在這兒等你一起跑了。”要不是他最後打的那個涕淚交流的哈欠我差點就相信了他的鬼話。

“對不起,我沒習慣跟人一起跑步。”

“怎麽會,兩個人一邊跑一邊聊,精神比較放鬆,細胞含血氧量會增加,運動的時候會更加……”

我懶得再聽他廢話,自顧自跑了起來。高非自持腳長,很快追了上來。但是沙灘上跑步要比在其他地方跑步費勁得多,我一聽他的呼吸聲就更加確定他所謂“也有晨跑的習慣”雲雲是胡編亂造。有他跟在旁邊就算不被“胡一腿”之流見到造出公關部“新腿傳奇”,於我也實再是頗鬱悶的一件事,就象手指頭上沾著一塊被人嚼過的香口膠。但想馬上擺脫他一時也做不到。眼睛一轉,我偏過頭衝他做出一個自認最嫣然的微笑說:“高助理我聽說你唱歌的聲音很象林誌炫,是真的嗎?唉,可惜你不能一邊跑步一邊唱歌,不然跟你一起晨練真是讓人神清氣爽。”

果然高非一聽就來勁了,“你想聽什麽歌?”

“你什麽歌都會嗎?”

“那當然了。”

“你好曆害哦!”我做努力做仰媚狀,“可是我怕你邊跑邊唱吃不消呢。”眉尖輕簇,PASS,表情非常到位。

“對別人可能不行,在我沒有問題。你隻管點歌。”高非不堪一激,奮勇跳進陷阱。

“那就唱《認錯》吧。”哼,這可是你自己找死,就算慢節奏拖不垮你,唱高音也累死你!

憑良心講,高非唱歌的聲音還是挺過得去的,隻是他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時間在一個錯誤的地點對住一個錯誤的對象用一種錯誤的方式……來逞強。果然,開始高大情種還能苦苦支撐著跟上我越來越快的步子,第二次唱到“叫我如何才能告訴你我還願意”的時候,哪還有什麽林誌炫,隻剩下一隻七竅走音的破風琴在沙灘上迎風狂拉,他的肺活量好大呀!我驚羨地而憐憫地看了蝦著腰隻顧倒氣兒的高助理最後一眼,毫不猶豫地一溜煙跑掉了,將這如此狂野的一幕很生猛地留在了身後。這時候我才發現,海麵金光閃閃,白色的波浪泛著碎玉般的泡沫柔柔地向橙黃色的海灘依偎過來……用瓊瑤阿姨的話講“真是好美麗好美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