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八章
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我正在想方設法跟一間農村信用合作社溝通獲取貸款支持的時候,單傑給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有一間外資公司對我們的項目非常有興趣,想注資公司換取股份。
“見!馬上見!”扔下電話,我興奮地在房間裏轉了三個圈。
這是間日資公司,跟我們見麵的是亞洲區的代表,整個談判過程異乎尋常地順利。我們提出的不參與行政管理,不監管日常經營,不改變企業發展方向的條件對方全部無條件答應了,唯一就是要求派駐一個財務經理,這個條件也無可厚非。他們的注資額是我們的投資額的一倍多,所以按比例占有公司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我們手上還握著一半強的股份,這無疑是一次有百利無一害的合作。
所有的高層管理人員集中到會議室裏辯論了三天,一直到星期四下午,所有的細節才全部商量定,我感覺心裏一塊大石放了下來,可是好象同時又背上了一些什麽在肩上,這種感覺有點怪。
下午接到了阿蓮的電話,說出差到了廣州了。
“好呀,晚上就住我那兒,正好把出差補帖省下來。晚上我給你做飯吃。”我高興壞了。
可是電話那頭的阿蓮卻一改往日的清爽,哼哼嘰嘰的不置可否。
“出什麽事了?”我很警覺地問。
“也沒有什麽啦,不過我先給了電話他,正好他也在廣州,說好一起吃飯。”
他?嗬嗬嗬,我當然知道那個他就是程景輝,忍不住地替阿蓮高興:“怎麽?他終於跟你通電了?”
“不是,很普通地吃一頓飯而已,不過,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出來請我吃飯的。”阿蓮的幸福無法掩飾。隻有暗戀中的女人才能對這些多如牛毛的第一次如數家珍
“那你跟‘他’去吃飯吧,明天我們再約。”
“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要不今天晚上你也一起來吧?”
“不要!雖然我的腦子用了二十多年了可密封性一直不錯,到現在還沒進過水!大小姐,你們兩個是約會呐,我跑去坐中間算哪個瓶子上的塞子呀。再說了,你們兩個在那兒卿卿我我的,我在旁邊看著受不了會抓狂打人的。”
“來啦,我是真的想你陪我去,我其實緊張得快發抖了。求求你了,好不好嘛?要不然你別想拿到我媽幫你曬的鹹魚!”
一想到阿蓮媽曬出來的香噴噴的鹹魚在一堆半肥瘦的豬肉裏滋滋冒著油氣,我的舌頭上傾刻間仿佛長出一百多隻手來,口水在喉嚨口一通泛濫。再說對於一臉印刷體的程景輝在戀愛中的樣子我也的確有些不懷好意地好奇,於是最後還是答應阿蓮列席她的首次拍拖,嘿,這叫什麽事兒呀。
因為怎樣這也算是一次比較正式的約會,所以我臨出辦公室之前還是傾力打造了一下自己外立麵的,當然所謂“傾力”雲雲也就是把頭發梳了梳,把鞋上的灰給撣了撣。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走半道兒突然間大雨傾盆,我還沒來得穿上雨衣就給淋了個透濕,等我水靈靈地趕到五羊新城的這間意大利菜館的時候已經比約好的時間晚了二十幾分鍾了。
這是間店麵不甚寬敞的二樓臨街小店,我聽說過這間小店的意大利菜做得非常正宗美味,而且要吃的話必須提前一天預訂,不然店家是不肯做你的生意的。由此可見程景輝對阿蓮的態度是極認真的,這讓我放心不少。象程景輝這樣的男人肯拿出這樣的態度來,隻要沒什麽大的意外,那阿蓮的幸福少奶生活是指日可待了。
我一眼就看到阿蓮跟個男人背向通道並排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興高采烈地小跑著過去一拍她的肩膀。阿蓮一看到我就楞住了:“怎麽濕成這樣?會感冒的!”
“沒事,我經常這樣兒,開摩托車淋點兒雨是小事。”說著我笑著轉向程景輝打算打個招呼,但是隻這一眼卻讓我象給美杜莎捕住了眼光一樣,石頭人般楞在原地,對麵同樣楞住了僵在座位上的居然是尹天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下的,腦子裏轟轟地響成一團。我知道阿蓮在講話,但是我卻什麽也聽不清楚,眼睛不知道應該望向哪兒,但是我知道一定不可以望對麵,所以我不知道此刻對麵的尹天與是什麽表情,但是偏偏我又想看得要命,好久沒這麽近距離看過他了,好想看看他歪著嘴巴壞笑的樣子是否仍然和夢中一式一樣。可是我卻連眼角向上瞟瞟的力氣也沒有了。心裏卻又深刻地懊惱怎麽今天穿得這麽隨便,早知道會見到他,我至少應該穿上那條白色的裙子……可是現在卻一身水一身泥的。
慢著,我突然從偶遇尹天與的巨大驚喜中清醒過來,怎麽程景輝變成尹天與了呢?尹天與是男主角?還是跟我一樣來陪主角們吃飯的?不會這麽巧吧?不可能的,寫小說也沒這麽合適的事!當我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峻性的時候,悄悄抬頭看了一眼阿蓮,但是心裏最後一點點的僥幸地念頭在這一眼之下被徹底粉碎:阿蓮旁若無要地望住尹天與的表情簡直就是碩大的“懷春”兩個字!我絕望地發現原來一開始就搞錯了的那個人是我!阿蓮的那個他居然是尹天與!
我終於知道自己陰差陽差掉到了一個怎樣的泥坑裏了,立刻變得如坐針氈。阿蓮很快發覺我的不自在,問我:“怎麽了?是不是淋了雨不舒服了?”
“可能是,剛才不覺得,這會兒覺得渾身都冷了。我看我還是先走了,你們慢慢吃。”我從來沒發現過半濕的衣服貼在身上是這麽這麽的難過。
“我送送你吧。”一直坐在那兒沒出聲的尹天與突然說話,振聾發聵,在我的耳朵裏帶著回音用了半分鍾才完全消失,我的腦子又開始有點發蒙,沒法想事兒了,下意識地想點頭,突然聽到阿蓮說:“對呀,讓我們送送你吧,你這樣騎摩托車回去我也不放心。”
我可以拍著我可憐的32A的胸脯說無辜的阿蓮百分之百是絕對好心想送我,可是此時此刻,這份好心卻更象一把沉澱澱的鈍刀在我的心頭回拉扯,特別是“我們”兩個字讓我意識到自己今天出現在這個小飯館裏是多麽可怕的一個錯誤,如果現在真的讓尹天與送我的話,我將更加罪不可恕。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在臉上過渡出一個波瀾不驚的微笑,“不用了,外麵雨已經停了。”害怕被眼睛裏的絕望出賣我的難過,我依然低著頭盯著桌子。
居然沒有人再說一個字,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拿起背包,多此一舉地整理了一下包帶,低聲說了一句:“我走了。”便向門外走去。
明知道他們兩個是背對著門外不可能看得見我離開的背影,可我還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把背挺得筆直筆直。
騎上摩托車,四十、五十、六十……我不停地呼油,在車流裏左插右閃,但是怎樣都找不回平時速度帶給我的快感。腦子閃回著他那句“我送送你”,這句話讓我剛剛冰冷的心裏忽地升起了希望的小太陽,他還是有些在乎的吧?可是臨走時尹天與足以絞滅我任何幻想的沉默卻又讓我冷靜下來。之所以沉默應該是因為對他來說,我已經什麽都不是了,而且不是得來連一個字吝於給予。不知道他望住阿蓮的樣子是不是也象WILLSON望住五月一樣呢?對我的愛情已經過去了吧,他也隻是上輩子從身邊經過時給了我一件衣服的那個人嗎?可是為什麽我對他的愛情卻才剛剛開始?我的愛情總是不合適義地遲到,這大概就是為什麽最後替愛情買單的那個人總是我吧。曾經那樣熟悉的心如刀割的感覺突然而致,我突然極度渴望身邊的汽車可以在一瞬間把我碾碎,痛苦隻需要零點幾秒,可是我卻可以象塞滿了亂七八糟垃圾的硬盤給格式化掉了一樣,一切都消失得幹幹淨淨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時間關係,好車都去吃飯了,身邊跑的都是些奧拓、柳陵一類的麵包車,連個馬自達六都見不到。這輩子沒開過好車我也認了,總不能到死了撞車的時候連部二十萬的車也撞不到吧?難怪人家說人倒黴,鬼吹燈,放屁都打腳後跟。
在馬路上一直**到油箱的指針跌到紅色警示位我才了無生趣地回到家。在家門口,我卻意外地看見阿蓮坐在台階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