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在用晚餐時暈了過去,匆匆趕來的禦醫在貝希爾的授意下說我動了胎氣,蘇萊曼對此深信不疑,並且追問今天是否發生了什麽事,才讓我情緒波動這麽大。隨伺在旁的貝希爾及時開了口,“陛下,今天到太後那裏時,夫人遇見了玫瑰夫人。”

蘇萊曼不覺皺起了眉,“是不是她又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了?”

我心裏暗暗一笑,看來蘇萊曼對玫瑰夫人還真是頗為了解。

貝希爾欲言又止,似是不知該怎麽回答,但臉上的神情明顯已經肯定了蘇萊曼的猜測。

“她到底說了什麽?”蘇萊曼的臉色微沉,恍若一層烏雲緩緩壓下。

“算了陛下,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搖了搖手,示意貝希爾別再說下去。如果將玫瑰夫人今天說的話告訴蘇萊曼,無疑會令他更加憤怒。但我並不想涉及繼承人這個敏感的話題。一旦說出口,以後我做什麽,蘇萊曼或許下意識地就會和這件事聯係起來。現在就算我閉口不言,同樣也能達到目的。

“她經常找你麻煩?”蘇萊曼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你怎麽也從來不和我說?許蕾姆,你是我親封的首席夫人,除了太後以外任何女人都要以你為尊,古爾巴哈也不例外。”

“玫瑰夫人從來就沒向夫人行過禮。”貝希爾說完連忙垂下了頭,像是因為不小心脫口而出而顯得有些不安。

“真是個不知進退的女人。”蘇萊曼的眼中閃過一絲戾色,聲音裏透著一股涼意,“貝希爾,傳我的命令,古爾巴哈禁足三個月,不許離開她的寢宮一步。”

貝希爾點頭應聲,飛快看了我一眼就轉身離開了。盡管隻是短短一瞥,我已看到了他嘴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蘇萊曼的手輕輕撫上了我的臉,剛才那聲音裏的冰冷仿佛在陽光下消融殆盡,“這幾個月她沒有機會再惹你生氣了。我知道這次的責罰並不算重,但她畢竟是穆斯塔法的母親,這次就先給她一點教訓吧。”

“那三個月以後若是她還來招惹我呢?”我衝他眨了眨眼,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道。

“如果再來找你麻煩,那就別怪我無情了。就算是她穆斯塔法的母親也再沒情麵可講。”他說著拂開了我的發絲,滿懷愛意地望著我的眼睛,“好了,別讓她破壞了我們的心情。今晚我也不去書房了,就在這裏陪你。”

“真的?今天不去書房?”我的眼中一亮,撒嬌似的扯住了他的袖子,“那我們先躺著聊聊天,最近你這麽忙,每次你在書房忙完過來我都已經睡著啦。”我笑嘻嘻地說著話,腦子裏卻還在回想蘇萊曼剛才的話。對於玫瑰夫人來說,禁足的確折辱了她的傲氣。可對我而言,禁足的懲罰卻是遠遠不夠的。我要的是她離開這裏,遠遠地離開這裏。而能讓蘇萊曼憤怒到將她趕走的方法,或許隻有……

“許蕾姆,前段時間我在軍營裏召見了一個非常特別的人。”蘇萊曼一臉興致盎然地打斷了我的神遊。

“什麽特別的人?快點說來聽聽!”我也生出幾分興趣,能讓蘇萊曼認為特別的人必定是有過人之處的,要知道這個世上讓蘇萊曼出口誇讚的人可謂是少而又少。

他笑了笑,眼神變得異常明亮,就像是漆黑的夜空中閃過一道耀眼的星芒,“是一個叫做巴巴薩羅海雷丁的男人,是位優秀的海軍指揮官,所以我有意讓他成為奧斯曼帝國的海軍總司令。”

“海軍總司令?”我不禁咋舌,這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做的位置。坐在這個位置上就等於掌控了帝國的全部海軍力量。不過,蘇萊曼這樣決定必然有他的理由。

“我相信陛下的眼光。”我誠摯地露出了“陛下你的決定當然沒錯”的表情。

“哦?”他的唇邊漾開一抹笑紋,“為什麽這麽相信我的眼光?”

“那當然。因為,你愛上了我啊。在後宮的這麽多女人裏,你唯獨選擇了我,不是嗎?這眼光何止是好,簡直就是毒。”我麵不改色地回答道,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的嘴角一抽,隨即就哈哈笑出了聲。

“你啊,也隻有你才敢在我麵前這樣放肆。”他的眼中流瀉出幾許柔光,又像是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不過,這個海雷丁以前是位在西地中海橫行無忌的海盜王。”

“海盜?!”我瞪大了眼睛,“陛下,你是說你要請一位海盜王做奧斯曼帝國的海軍指揮官?”

“沒錯。許蕾姆,這下你還相信我的眼光嗎?”他好笑地看著我吃驚的樣子。

“我相信。”我很誠摯地點了點頭,“以前我聽過一句話叫做英雄不問出處。如果真有過人之處。無論貧富貴賤,都有機會成為英雄。不過前提是這個人要有成為英雄的才能,再不問出處。不然無英雄之才,無英雄之實,那就無所謂什麽出處了。雖然乍一聽海盜王很驚悚,但仔細想來,能縱橫地中海成為海盜王的人又怎麽會是泛泛之輩,能征服大海的人正是最適合的人選呢。”

蘇萊曼的眼神更加柔和,“許蕾姆,我就知道你是不同的。英雄不問出處,這句話說得太好了。海雷丁是我賜給他的名字,意為信任的美德。希望他值得我的信任。”

“那麽就祝願這位海雷丁能帶領陛下的奧斯曼海軍成為地中海的霸主。”我勾了勾嘴角,眼中露出幾分向往,“真希望也有一天能在海上旅行,看看另外的風景。”

“好,我答應你,許蕾姆。將來有一天,我會帶你去,就我們兩個人。不過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生下這個孩子。”他將頭擱在了我的小腹上,唇邊揚起了春風般溫柔的笑容。

“許蕾姆,我們的女兒將來一定和你一樣美麗。”

我伸手輕輕摩挲著他的發絲,心裏是一片靜謐和安寧。此時此刻,我想暫時忘記所有的擔心,憂慮和惶恐,靜靜地感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

“許蕾姆,我一定會帶你去看大海的。”那極具**力的喃喃低語繚繞著屋裏的熏香蔓延過來,語調裏帶著幾分堅定,還有幾分執著。我不禁笑了起來,低低應了一聲,“嗯,到時我們也去做對海盜夫妻,稱霸地中海。”

他的唇邊逸出淡淡的笑意,似是低歎又似是滿足,“我的許蕾姆啊……”。

窗外,彎月鑽進了雲層之中。夜,那麽長,卻並不寂寞。

這些天下了好幾場雨。碧空如洗,透著猶如藍色矢車菊般澄澈的顏色,空氣裏散發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被雨水打落的石榴花瓣在地麵上鋪了一層,落英如錦。

玫瑰夫人依然在禁足之中,來來去去再也不用碰上她倒讓我眼前舒坦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生來的緣分,穆斯塔法和日汗吉爾的關係卻是極好,即便明知我和玫瑰夫人不合,穆斯塔法還是會抽時間來陪伴日汗吉爾玩。這確實是個聰明重情義的好孩子,我甚至不否認如果由他成為下一任蘇丹,應該也能將奧斯曼帝國治理的井井有條。隻不過,這該死無情的法律卻讓這兩兄弟從一出生就站在了對立麵。

為了避免將來的傷害,我盡量不讓日汗吉爾和他多解除,可偏偏日汗吉爾和他的感情偏偏是越來越好,甚至還超過了對弟弟謝裏姆的感情。

“母親!今天穆斯塔法哥哥不能陪我玩了,他摔了一跤,真倒黴。”日汗吉爾稚嫩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索。我抬頭一看,隻見這眉目清秀的小正太正撅著嘴,一臉的不高興。

“哦?他這麽不小心?”我挑了挑眉。

“是啊,最近穆斯塔法哥哥可真倒黴,前幾天還拉了肚子,再之前還差點掉到遊泳池裏,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日汗吉爾抓了抓腦門,一臉的困惑。

我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那你就找弟弟去玩吧,弟弟可是很喜歡和你一起的。”

他皺了皺眉,“弟弟膽子太小啦,一點也沒意思。”說著他好奇地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我的肚子,“母親,這次會是個妹妹嗎?”

“你更喜歡妹妹還是弟弟呢?”我最喜歡摸他的頭發,軟軟的手感極好。或許是第一個孩子的關係,我對他的感情是非常特殊的,也是再多孩子也無法替代的。

“當然是妹妹!”日汗吉爾眉飛色舞地答道。

我不禁笑出了聲,正要將他摟在懷裏,聽到門外傳來了希蒂的聲音,“夫人,貝希爾副總管到了。”

我微微斂了笑,“讓他進來。希蒂,你先把日汗吉爾王子帶到謝裏姆王子那裏去。”

貝希爾走進來時,我正在擺弄著花瓶裏今早新采的鮮花,嬌豔的顏色濃麗的仿佛要從花瓣上滴落,層層疊疊的花瓣之間流動著點點明豔旖旎。隻是有兩三片葉子已失去了水分,我伸手將它們都摘了下來。

“許蕾姆,今天我帶了你最喜歡吃的榛子味和巧克力味的哈發,是我吩咐禦廚特別按你的口味做的。放心,絕對沒有甜得那麽嚇人。你快嚐一個看看!”貝希爾邊說邊將一個精致的青花瓷盤放在了桌上,房間裏充滿了令人垂涎欲滴的甜香味。

我瞥了他一眼,“我都已經快要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你還把我當剛進宮的小姑娘哄嗎?”

貝希爾嘻嘻一笑,“那你吃不吃?不吃的話我就拿回去了。”說著他還真站起身去拿盤子了。

“算了算了,既然拿來了就放著吧。”我趕緊阻止他,隻是在見到他露出促狹笑意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他根本就是在逗我玩。

“許蕾姆,第一次和你相遇時的情景,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他忽然扯到了這個話題上,“那個時候的你,還是一臉的茫然和惶恐。此時此刻,我真的無法將你和那個小姑娘再重疊在一起。”

“你不是也一樣嗎?我在改變,你也在改變。變得越來越不認識自己。”我微歎了口氣,心裏卻有些說不明的酸楚在滿滿溢出,雖然隻是一點點,卻無比清晰地提醒我,當初是怎樣在這裏生存下來。而在這過程中,我又失去了些什麽。

“無論我們彼此怎麽變,許蕾姆,我對你的忠誠永遠都不會變。”他溫柔地笑著,宛如秋天的陽光,那是經曆了四季變換之後沉澱下來的珍貴的笑容。

“一切都準備好了,許蕾姆。”

聽到他突然說了這句話,我心裏微微一顫,低聲道:“好,那就按計劃進行。”

玫瑰夫人,該是你離場的時候了。

三天後的一個下午,天氣陰沉沉的,像是隨時都會下一場大雨。我斜倚在臥榻上,麵前的青瓷杯裏彌漫出紅茶馥鬱的香氣,透過繚繞的水霧,眼前的世界仿佛也開始變得迷幻起來。銀勺敲過杯沿所發出的清脆聲音,驀地將我從迷離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茶喝到一半的時候,莫拉臉色蒼白地走了進來,低聲道,“夫人!不好了!”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小心驚擾了夫人。”正在一邊隨伺的希蒂瞪了她一眼。

“夫人,穆斯塔法親王病了。”

“病了就病了,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希蒂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

莫拉臉上的表情更是古怪,將聲音壓得更低,“可是這病……這病……來的奇怪,我正好聽到伺候親王的女奴的談話,說是……說是像中了毒……”

“什麽?你是說有人給穆斯塔法親王下毒?”希蒂的臉色也變了,她下意識地望向我,“夫人,您說這不會是真的吧?”

我冷哼了一聲,“這宮裏誰有那個膽子敢給穆斯塔法下毒,不過是以訛傳訛。我倒要看看是哪個這麽多嘴,胡亂造謠生事。”

莫拉和希蒂明顯嚇了一跳,再不敢談論這個話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侍女們慌亂的勸阻聲,“不行,您不能就這麽進去……請您再等等……”緊接著居然聽到了玫瑰夫人憤怒的尖叫聲,“別攔住我!讓我進去!許蕾姆,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給我出來!你給我出來!你要是不出來,我就一直罵到你出來!”

希蒂氣得渾身發抖,“夫人,我這就去叫人,這玫瑰夫人也太不把您放在眼裏了!”

“不必了。”我的目光微微一閃,“既然她有膽子來,我也有膽子去見她。”

“可是夫人,您還懷著身孕……這萬一要是衝撞了您……”莫拉一臉擔心地想要阻止。

“我會小心的。”我擺了擺手,緩步走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禁足的關係,原先嬌豔明媚的玫瑰夫人此時就像是朵打蔫的玫瑰花,泛白的麵上帶著幾分略帶瘋狂的神情,形成了一種詭異的感覺。一見到我出現,她那雙藍色的美眸中頓時充滿了恨意,眼神銳利的如同刀刃,那氣勢洶洶的架勢像是隨時要撲上來咬我一口。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平聲靜氣道,“玫瑰夫人,我記得你現在可是在禁足期,公然違背陛下的命令,你的膽子不小心啊。”

她的怒氣一下子又被激起,“許蕾姆!你這個毒婦!你居然敢毒害我的兒子,若是陛下知道一定會將你處死!”

我皺了皺眉,“玫瑰夫人,話可不能亂說。公然誣蔑首席夫人可是要受責罰的。”

“許蕾姆,你就別再假惺惺的!這宮裏最想要我兒子死的人就是你!一定是你下的毒!”她那美麗的容貌變得猙獰起來,“若是我兒子有個好歹,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玫瑰夫人,我看你的禁足期需要延長了。”我冷冷吩咐道,“來人,送玫瑰夫人回去。”

我的冷漠卻令她顯得更加瘋狂,一旦涉及自己的孩子,再冷靜的女人也會失去理智,玫瑰夫人顯然已經到了憤怒的極限,她的雙目隱隱充斥著血絲,神情扭曲,隻是礙於雙手被侍女架住而無法衝上前來,但口中仍然用最惡毒的語言大聲咒罵著。

我慢慢走到了她的麵前,低低一笑,用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與其在這裏大吵大鬧,還不如好好關心你兒子的生死。嘖嘖,說不定都熬不過今天了哦。”

她歇斯底裏地尖叫一聲,右手從侍女手裏掙脫出來,狠狠地朝我打來!

“啪!”這記耳光重重打在了我的臉上,我也順著這股力道坐倒在了地上。玫瑰夫人發瘋似的還想再打,就在這一刻,我聽到了蘇萊曼的聲音,隻是此刻那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震怒和驚懼,“給我住手!”

話音剛落,蘇萊曼已經衝到了我的麵前。玫瑰夫人趁機抓住他的衣袖,哀泣道,“陛下,救救穆斯塔法,救救您的兒子!”

蘇萊曼哪裏還顧得著她,抬腳就朝她的腰間踹了過去,“給我滾開!”玫瑰夫人被這一腳揣出了幾米遠,她呻吟著支撐起身子,一臉的難以置信和悲慟。

“許蕾姆,你怎麽樣?哪裏疼?哪裏不舒服?”他一連串地問著,眼中臉上都是無法掩飾的擔心和心痛。似是想到了什麽,他又轉過頭怒道,“都愣在這裏幹什麽!還不馬上叫禦醫總管來!”

“陛下……我沒事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和小公主,都不會有事的。幸好,幸好你來得及時。”說著,我的目光飛快掠過了貝希爾,稍做停留後就錯了開去。奇怪的是,他似乎沒有留意到我的目光,隻是眼神黯淡地瞧著我的臉,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蘇萊曼的目光掠過我臉上的紅腫,瞳孔驟然一縮,連看都不看玫瑰夫人一眼,語氣冷得仿佛能凝結成冰,“禁足期跑來打傷懷有身孕的首席夫人,古爾巴哈,你越來越放肆了。”

“陛下!”玫瑰夫人厲聲高叫道,“是她,是她毒害了我的穆斯塔法!難道您就任由她毒害您的子嗣嗎?”

蘇萊曼冷冷看了她一眼,那冰錐般的目光尖銳又殘酷,猶如利刃般戳進了她的心裏。這時,正好禦醫總管也趕到了,他匆匆替我診斷後顯然鬆了一口氣,“還好,夫人的胎像還是很穩。”

蘇萊曼似乎也放下了心,用略帶譏諷的目光望向了玫瑰夫人,“誰告訴你穆斯塔法中毒了?正好,禦醫總管在這裏,就讓他告訴你。”

禦醫總管行了行禮道,“玫瑰夫人,穆斯塔法親王並未中毒,隻是吃壞了東西。”

“不是中毒?”玫瑰夫人頓時愣在了那裏,“可是我之前偷偷看過穆斯塔法,他的樣子就是中了毒……怎麽會……”她茫然了幾秒後,又像是突然反應過來,“陛下,陛下請你別生我的氣了,我也是因為太關心在乎自己的兒子了。陛下,您也知道,當初因為那件事,我的身子留下了疾患,子息來得並不容易,再加上上次腹中孩子又夭折,我隻有穆斯塔法這一個孩子了……”

我皺了皺眉,玫瑰夫人顯然是在提醒蘇萊曼曾經為他擋了一劫的往事,想以此來減輕甚至逃脫責罰。就在這時,隻聽貝希爾忽然開口道,“陛下,我有一件事要向您稟告,隻是涉及玫瑰夫人和許蕾姆夫人……”

蘇萊曼目光銳利地盯了貝希爾幾秒,緩緩點了點頭。

貝希爾當即拍了拍手,隻見幾人將一個中等身材的宦官拖了上來。

“陛下,請問您還記得當初冒充連環殺手襲擊許蕾姆夫人的事情嗎?聽夫人說,當時有兩個凶手,其中一個是伊奇宦官,而另外一個卻逃之夭夭。當時夫人給出的線索隻有一點,就是聞到了馬糞的味道。於是我就一直追查著這件事,終於在前不久確認個曾經飼養過馬匹的宦官就是另一個逃脫的凶手。果然,還沒等我嚴刑逼供,他就全部招認了。”

蘇萊曼的神情有了一絲波動,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宦官身上,“那麽這個就是……”

“是,陛下,這個人就是那個漏網的凶手。”貝希爾淡淡一笑,“我派人調查了很久才找到了他。”

別說是蘇萊曼,就連我也吃了一驚。這一步好像不在我們的計劃之內,貝希爾到底什麽時候找到了另一個凶手?竟然連我也沒有透露半分。

那宦官一臉的涕淚橫流,“是,當初是玫瑰夫人讓我們這麽做的。說是冒充凶手殺了許蕾姆夫人,沒人會懷疑我們。”

玫瑰夫人見到那人的一瞬間已臉色大變,聽他這麽說更是渾身顫抖,慘白著臉道,“你胡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陛下,我向真主發誓絕沒有半點虛言!”那宦官大叫著,“如果要不是您要殺人滅口,派來追殺我,我也不會這樣做?”

“什麽?”玫瑰夫人一臉的愕然,脫口道,“哈力,我沒有,我怎麽會派人追殺你?”

貝希爾似笑非笑看了玫瑰夫人一眼,“原來一位夫人竟然和一個管馬的宦官這麽熟悉,叫出名字來毫不費勁。”

我頓時笑了,而蘇萊曼的臉色陰沉得像是能擠出水來。

“禦醫總管,快替夫人的臉擦些藥,越來越腫了。”希蒂忽然焦急地喊了起來。

蘇萊曼望向玫瑰夫人的目光更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厭惡,他側過頭,伸手輕撫著我的右臉頰,口吻中滿是心疼和憐惜,“我答應你,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了。”說著,他冷冷開了口,“傳我的命令,玫瑰夫人古爾巴哈誣蔑打傷首席夫人,藐視本蘇丹的命令,就此撤回夫人稱號,並於三天後遣往邊境行省。”

玫瑰夫人聽完之後如遭雷擊,待反應過來後也顧不得什麽儀態,幾乎是跌跌撞撞爬到了蘇萊曼的腳下,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哀哀悲泣著,“陛下,陛下……您怎麽能這麽狠心?請您看在我侍奉了您這麽多年的份上饒恕我這一回吧。還有穆斯塔法,陛下,您怎麽忍心讓他失去母親呢?失去了母親的孩子是多麽可憐……陛下……陛下……”

玫瑰夫人本來就是位絕色美人,美人哭起來的樣子自然不會難看。她那雙睫盈淚的哀容恍若梨花帶雨,就算我是個女人也不免看得心軟。不自覺地,我暗暗攥緊了雙手,等待著蘇萊曼的反映,心裏竟也湧動起一絲隱隱的不安……他是否也會心軟,是否會收回剛才的命令呢?

蘇萊曼什麽也沒說,隻是將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此刻的他,冰冷,堅硬,猶如萬年不化的冰山般令人心寒。然後,他緩緩地,無可挽回地,不留情麵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將玫瑰夫人帶下去,三天後必須離開王宮。”

玫瑰夫人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眼中盡是絕望的神情,口中喃喃道:“不會的,陛下,您怎麽能這麽狠心這麽絕情……不會的……”

這時,貝希爾已示意幾位宦官上前來帶走玫瑰夫人,玫瑰夫人似是失了魂般跌跌撞撞往前走,就在被帶到門口時又死命掙紮起來,轉過頭衝著我狠狠喊道:“許蕾姆,陛下再寵你又如何?你也不過是個奴隸!你這個****的賤人!陛下隻是一時被你迷住而已,我等著你被打回原形的那一天!”

“胡言亂語!堵上她的嘴,讓她好好在這裏跪著給夫人賠罪!”蘇萊曼低吼出這句話就不再開口。他的額上微微有青筋顯現,似乎是在竭力遏製著眼底的怒意,緊抿的唇線生硬銳利充斥著殺氣,像是被利刃生生割開一線。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王者之怒比天邊的重重烏雲令人心驚膽戰。

水墨畫般的天空越壓越低,墨色的雲煙流動起來,墨汁濃厚到仿佛要滴下來一般。半空中劃過一道驚雷後,忽然下起了雨。在和蘇萊曼回房間前,我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庭院裏的玫瑰夫人。她蜷縮在院子一角,衣衫盡濕,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柱萎靡不振,完全沒有半點生氣可言。

雨繼續下,玫瑰……就要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