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在春節聯歡晚會的背景聲中進行, 餘檀沒吃多少就飽了,但要坐在餐桌上跟著一塊兒聊天。

她大多時候都沒有出聲,隻是時不時看一眼謝之煜。頭頂的大燈在他發梢上折出熠熠金光, 脖頸線條流暢地直通白T領口。

覺得他熟悉, 又覺得他陌生,自以為了解他, 又好像琢磨不透他。

有些事情不敢細想,想得越多越像是掉入回憶的黑洞中。

都說餘檀這個名字起得不好,是塊千年不開竅的木頭。可是有些事情,餘檀也並不是全然不懂。

隻不過, 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和謝之煜之間有過太多點點滴滴,更多的時候感覺像是一場風, 風吹過落葉、帶走地上的花瓣、卷起世間的沙塵。可是這些夏至末節的小事,難免會被忽略, 最後掉落在回憶的角落。

如今再回頭,將那些早已經陳腐的回憶挖掘出來,一一拚湊, 讓餘檀思緒萬千。

家裏暖和, 謝之煜骨節清晰的手上端一杯白酒, 白皙的臉頰上微微有些泛紅,正認真聽著楊老師說話。

楊老師今晚難得也幾杯酒下肚,滔滔不絕的話, 簡直毫無保留發揮出她做人民教師拖堂的功力。所謂酒後吐真言, 顯然楊老師對謝之煜這個女婿相當滿意。

且不論現在謝之煜成了她的女婿, 親上加親。就是還沒有成為女婿之前, 謝之煜幾乎每年都會來餘家走動。

“你和餘檀關係鬧僵的頭一年新春, 我想著你估計是不會再來我們家。沒想到, 新春過後,你又讓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來探望我們。”楊老師朝謝之煜揚了揚眉,一臉得意洋洋,“其實我知道的,你是想來看看餘檀的對不對?”

隻是不湊巧,他來的時候,餘檀不在家。

謝之煜沒承認,倒也沒有否認,隻是拿起白酒和楊老師輕輕碰了碰。

楊老師說的這些,餘檀都不知道,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她提起。

後來每年謝之煜過來,餘檀都湊巧不在家,也不知道是上天刻意安排,還是兩個人命中有緣無分。

楊老師說:“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我也不多問,從小打打鬧鬧慣了,會有什麽造化,全看你們自己。”

其實把餘檀交給謝之煜,楊老師是放心的。

後來餘檀忍不住追著問謝之煜:“你真的每年都有來我家啊?”

“嗯。”

“真的是想來看我的嗎?”

“嗯。”

某人今天難得沒有吊兒郎當,有問必答,聯係起今晚在書房裏看到謝之煜寫的那句話,反倒讓餘檀有些不適應,總覺得很虛浮。

楊老師今晚喝多,在樓上找了個房間就早早入睡。

說早其實也不早,已經晚上十一點多。老餘也是哈切連天,現在沒有那麽忌諱守歲不守歲的,他便跟著楊老師一塊兒上了樓。

餘檀倒是不困,她精神奕奕,就等著零點的時候放煙花。

市區是全麵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郊區和鄉下倒是不受過多限製,但是要注意防火。

為了滿足餘檀放煙花,謝之煜自然是早有所準備。特別從日本定製的煙花,據說是世界上最大的煙花,每一朵綻放都是獨一無二。

還剩半個小時才跨年,餘檀給朋友們一一發送祝福短信。最後瞥一眼坐在沙發上看春晚的謝之煜。

電視上正在播放小品,餘檀跟著看了一會兒,覺得好無聊啊。

她有很多話想問謝之煜,一時之間又無從說起。最後還是謝之煜走過來一把將餘檀抱起,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兩個人一起看春晚。

“好看嗎?”餘檀問。

“不好看。”

“那你還看得津津有味的?”

“儀式感總得要有。”

餘檀掰正謝之煜的臉,“要不然你看看我吧,你躲我一晚上了。”

從發現他手臂上的關於她背影的紋身,到那本書後麵的字,到年夜飯,再到飯後閑聊。

謝之煜一直躲閃著餘檀的視線。

餘檀甚至懷疑謝之煜白皙臉頰上那抹淡淡的粉紅究竟是因為酒精的作用,還是因為其他。

“你在害羞嗎?”餘檀說著在謝之煜的唇上落下一個淡淡的吻。

怎料,謝之煜居然還真的害羞似的,將臉埋進餘檀的胸前,低啞的聲線:“別問了。”

那哪兒能啊。

餘檀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並且問得極其直白:“謝之煜,你該不會很早就暗戀我了吧?”

某人不回答,熾熱的氣息噴灑在餘檀的低領的皮膚上。

餘檀咄咄逼人:“你沒有否認!”

讓謝之煜怎麽否認?

他本來就喜歡她喜歡得要死。

餘檀雙手捧著他的臉頰,讓他正視她的雙眸。她像是哄騙大狗狗來吃肉骨頭,輕聲細語:“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謝之煜企圖用自己的唇堵住餘檀的嘴,她這個時候倒是精明了起來,輕而易舉地躲閃,讓他落了空。

餘檀一臉狡黠:“乖乖回答問題的BB才有糖吃哦。”

謝之煜勾著唇,神色恢複一貫的散漫:“什麽糖?”

餘檀:“你想吃什麽糖就有什麽糖。”

總要先給點好處,輕輕啄吻著他,再快速躲開,勾得他不上不下。

謝之煜簡直被餘檀輕而易舉拿捏,無計可施。

他單臂圈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抓著她的手,和她十指緊扣。

在外人麵前再怎麽張揚肆意,在她麵前始終還是百依百順。

還算是溫馨的時刻,電視上放著春晚,家裏到處是餘檀布置的喜氣洋洋,茶幾上一堆的年貨零食。

全是生活氣息。

餘檀勾著謝之煜的脖頸,離他很近,循循善誘輕輕搖晃著他,甜甜地哄:“bb豬……”

就這麽輕輕的一句撒嬌,簡直要了謝之煜的命。

他哪裏招架得了她這樣,說句矯情的,這個時候她說要他的命,他給她就是了。

說吧,全都跟她說吧。

從少年到現在,他單方麵喜歡她那麽多年,把她放在心裏那麽多年。

分開的那六年,他在最近的地方默默看著她的背影,百轉千回。

所有的一切,叫她知道了又怎麽樣?

頂多被她戲謔幾句:哈哈哈!謝之煜,你被我攥在手裏跑不掉了!

可是餘檀什麽調侃和嘲笑都沒有,眼眶卻紅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

謝之煜反倒笑,空出一隻手擦拭她的淚,還不夠,低頭吻去那些鹹濕。

“哭什麽呢?嗯?”

餘檀隻覺得自己很難受,難受就發泄,反正她在他麵前可以肆無忌憚地哭。

這可是目中無人的謝之煜啊,這些年他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啊。

“謝之煜,是不是我不問,你打算永遠都不說啊?”她耷拉著眉眼,鼻尖因為哭泣泛紅,真惹人愛。

那些話說了就說了,謝之煜也沒覺得什麽。充其量在她剛開始的問的時候的確有點難為情。

暗戀,多麽?婲純的一個詞,放在他身上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

還不等謝之煜說什麽,餘檀的吻又急又凶地落下來。

這種攻勢少有,難得讓謝之煜成為被動一方,卻又讓他喜悅。由著她發揮,他配合回應。

教謝之煜接吻的人是她,她反倒稍顯笨拙。

好像還不夠,她的手開始不老實。

不能再下去,謝之煜怕自己在沙發上就把她給辦了,雖然不是沒有過,但現在不行。老丈人和丈母娘都在樓上,到底要忌諱著些。

況且,零點的鍾聲隻差幾分鍾。

謝之煜輕拍餘檀的背,啄吻她的唇角,吊兒郎當的笑意揚在唇角:“怎麽?可憐我呢?第一次那麽主動。”

餘檀捏他臉:“你不準笑呀!”

“想讓我陪你一塊兒哭?不好意思,我哭不出來。”

餘檀簡直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謝之煜,難道不覺得感動嗎?”

謝之煜的手指輕撫著餘檀的腰,微微歪著腦袋看她:“自我感動?沒必要。”

那些點點滴滴不值一提,她既然想知道,他便說,但沒有想過讓她感同身受。

讓她接受他的情緒這完全沒有必要。

更不需要她的同情和可憐。

偏偏,餘檀卻好似親身經曆過一般,心疼又惋惜:“你總說我是傻妹,我看你才是傻。”

謝之煜一臉的無所謂:“哦,那就傻人有傻福吧。”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跟別人結婚的話……”

“想過。”謝之煜坦誠,“兩種結果,要麽祝福,要麽搶婚。”

謝之煜沒有那麽自私,如果餘檀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他自然不會過多糾纏。

但他也沒有那麽大方,如果她過得不好,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餘檀忽然想起自己那時訂婚宴上收到的那束帶有詛咒意味的黑百合,恍然大悟。

“真的是你讓人送的?”

謝之煜終於承認:“是我。”

餘檀:“你不傻!你這個人精明得很!”

“那到底是傻還是不傻?”

簡直要把人繞暈。

剛開始多麽讓感人的暗戀往事,叫謝之煜一通攪和的,隻剩下無奈。

餘檀不哭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清楚,她一臉認真:“謝之煜,你放心吧,我會把你這些年都補償回來的。”

謝之煜饒有興致:“說說看,怎麽補償?”

“我會對你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有多好?”

“我們永遠在一起好嗎?這輩子在一起,下輩子也在一起。”

餘檀若是對一個人好,那必然是掏心掏肺。

“這樣吧,下輩子,換我暗戀你。”

謝之煜對這句話頗為不滿,他不願餘檀去承受暗戀的心酸滋味。

貪心一點吧,希望,下輩子早點在一起,談一場年少青澀的戀愛,可以大膽地在校園路上手牽手、互相親吻、擁抱。

這時候,電視裏響起主持人的新年倒計時:“十、九、”

謝之煜一把將餘檀抱起來,去花園放煙花。

新的一年來臨,一束煙花在空中綻放,噴灑出精彩絕倫的花朵,一朵接著一朵。

謝之煜從背後擁著餘檀,兩人一同仰望天空,異口同聲:

“老婆,新年快樂。”

“bb豬,生日快樂。”

謝之煜用臉頰蹭了蹭餘檀的臉頰,焰火的光芒在他們身上投射出五彩的光芒,在“嘩嘩”的賀歲聲中,他低低地在她耳邊道:“餘檀,我愛你。”

聲音那麽輕,餘檀聽得一清二楚,她轉頭看他,臉上帶著喜氣洋洋的笑,熱情回應:“謝之煜,我也愛你!”

今夜,家人團圓,他們溫柔相擁,煙火聲在空中回響,時間在奔跑。

他們從五歲認識至今,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時間是一場沒有休止的輪回。

未來的日子裏,會共同經曆無數場風雨、落葉、黃昏、夕陽。

歲月悠悠,何盼天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