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殺者在皮‘肉與利刃拉扯的劇痛中,身體不由抽搐起來,額上也沁了冷汗。

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緩過來,體內還能運行的部分異能化作一層稀薄而淺淡的黑霧覆在傷口上,為他止住血,但這無疑化解不了痛楚。

明嬌視線落在他身上,語氣輕蔑,“你好歹也是個臭名昭著的殺手,怎麽這麽無能。這麽一點小傷,就把你搞得像條死魚一樣,連蹦都不會蹦了。”

係統覺得自家宿主十分有資格說這種話,畢竟自家宿主當初被捅了一刀,傷勢比他嚴重,表現的姿態可比他從容多了。

獵殺者聽出明嬌語氣裏那種居高臨下的愚弄,這種拿腔作調的說話口吻和做事風格十分熟悉,因為他曾經就是這樣對待死在自己手裏的獵物。

作為獵人時這種遊戲當然十分有趣,作為獵物,感觀當然就糟糕太多。

隻不過還沒等獵殺者撐起一個表情,在言語上對明嬌進行擾亂或者回擊,就感覺自己手臂一沉,那把仿佛由月光凝結而成的長劍就抵在他的臂上,森冷的劍光仿佛化為實質的冰寒,透過衣衫滲進他的皮膚。

獵殺者心中不好預感由然而生。

果然他聽到明嬌說,“我問什麽你就說什麽,當然你可以不說,你可以撒謊騙我,這都是你擁有的資格。”

她在資格二字上咬了重音,“但是如果你不回答的話,我就直接挑了你的手筋。如果你撒謊被我發現的話,我就直接砍掉你的胳膊。所以做人一定要謹言慎行哦。”

·

日光慘淡,天空像倒懸過來的雪地,雪地像是墜下的青空,總之天地間是一望無際的素白,點綴在素白之上的黑色樹木也就格外顯眼。

唐曉漁站在一棵幾人合抱都圍不住的參天黑樹前,任寒風吹拂,素雪輕揚,衣衫飄搖。

這顯然是一顆看起來比空間裏其他樹木更為獨特,實際意義大於裝飾意義的存在。

事實上整個空間裏的黑色樹木都不是用來裝飾的點綴,也不是空間的操縱者為了掩藏身形所設下。

這些樹木的存在,是為了無聲無息的吸走進入這個空間的異能者身上的能量。

當然眼前這顆有更獨特的存在作用。

它是這個空間的中心點。

即使與這棵樹隔著一段距離,唐曉漁也能感受到樹上傳來的能量威壓。

唐曉漁慢慢仰起頭,目光落在樹頂,看著那不明顯的黑色光波在樹幹的中心由上及下,流淌不息。

她海藻般的長發輕曳著,神情中不可避免的顯露出沉思與憂色。

“夜鶯。”

友人的呼喚聲將唐曉漁從自己的思緒中喚回。

唐曉漁轉身。

年輕的女孩站在遠處,她穿著與唐曉漁相近款式的製服,頭上戴著白色羽毛的發夾,看著十分輕靈可愛。

女孩顯然也是飛鳥的成員,唐曉漁的隊友,她的代號叫做白鴿。

白鴿站的位置比較遠,她像是還覺得天熱一樣,用手在麵前扇了扇,“這東西能吸收我們的異能量,你怎麽還站得那麽近。”

唐曉漁沒有說話,隻是依言和眼前黑色的巨樹拉開距離,然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她的手腕上貼著一個與她畫風不符的卡通貼紙,當然這並不單純是一張卡通貼紙,而是異能貼。

因為魔石還有一些其他特殊道具會壓製異能者的能量,使他們失去戰鬥力,所以也要有相應的對策。

像唐曉漁曾經和明嬌說的,異能者團隊裏招收武者是為了預防這種情況。

但這也隻是其中一種策略,不可能每次異能者出任務都要帶一個武者搭檔。

所以後來官方這邊研製出了一些針對這種情況的道具。

異能貼就是其中一種,好用,方便攜帶,唯一的缺陷就是有使用的時效,屬於一次性道具。

它的外形看起來就像卡通貼紙,等到貼紙上的顏色漸漸褪去,就代表時效過去了。

唐曉漁並不是很擔心,異能貼時效過去的問題。以她現在的異能等級就算沒有異能貼,也足以支撐很長一段時間。

她比較擔心的是其他人。

就如同明嬌想的那樣,唐曉漁當然不可能不通知組織,就隻帶著她過來闖獵殺者顯而易見的陷阱。

所以除了已經在唐曉漁身邊的白鴿,飛鳥其他成員也已經進入這個空間。

當然是部分,不是全部。

他們現在散落在各處,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也會和她擁有共同的思路,來找尋這個空間的中心點。

如果其他人在身上的異能貼失去效用前,無法過來匯合的話,事情就會有些麻煩。

或者說他們的處境就會變得有些危險,畢竟這個空間不停流竄著魔物的幻影。

還有明嬌那裏,她那邊得到的安全保障比任何人都要充足。

但……

唐曉漁止住自己無謂的憂思,轉過身看著白鴿,“我覺得這個空間的中心點被我們找到的太輕易。”

白鴿微微揚眉,似乎是想說什麽,就在這時遠方又起風了。

風揚起一捧又一捧白沙似的雪粒,有兩個人跌跌撞撞向她們衝了過來。

·

獵殺者看著明嬌的眼神完全變了,忌憚,思量還有不易察覺的恐懼。

因為他相信明嬌說得出就真做得到。

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和他曾經打過交道的很多人都不一樣,她和他們反而更像,身上透著一股亡命之徒不計代價,不擇手段的瘋狂。

所以獵殺者失去了即使落於下風也能肆意嘲弄對手,用言語擾亂他們心思的從容。

他說,“你問。”

明嬌這才有些滿意,“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你還有沒有其他同夥,我們應該怎麽出去。”

獵殺者眼神閃了閃,“這裏並不是現實世界,而是一個異域的空間。準確的說這是上頭給我的異能道具構造出來的空間。”

明嬌,【聽起來居然像實話。】

係統,【還是有點不老實,沒說全,這個空間裏流動的能量與真實魔物身上流淌的能量非常相近,我估計是異域魔物那邊產出的東西。】

明嬌,【沒事,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收拾他。】

獵殺者又說,“我如果說我沒有同伴,你肯定也不相信。但事實上這裏確實隻有我一個人,他們都在外麵。”

明嬌神色不是很友善,“我覺得你又想騙我。”

獵殺者心頭本能的一緊,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明嬌就已經將劍抬起,“不過我也沒辦法驗證,你說的是真是假。但無論如何我現在站在這裏挨餓受凍都是你的錯,所以我砍掉你的一條胳膊,不過分吧?”

獵殺者,“……”

獵殺者十分想罵人,過不過分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如果想砍他的胳膊,根本不用說這麽多廢話,這樣做多少是在折磨他的心態。

但他自己更明白,折磨他的心態並不代表這把劍不會落下來。

因為他曾經無數次扮演過這樣的角色,實在是太了解這種做事風格。

係統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宿主,殺人不過頭點地,要不你還是直接把他的四肢都砍了吧。】

多麽魔鬼的發言,獵殺者聽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明嬌唏噓,【統,你好狠的心。】

係統謙虛,【彼此彼此。】

好在這時場中的另一個人成為了獵殺者短暫的救星。

小影的聲音從明嬌身後不遠處飄來,“他將我困在這裏的兩天內,我確實沒有看到除他之外的人。”

至於那些魔物幻影,當然不能歸類為人。

明嬌表情一僵,立時有些尷尬,想著以毒攻毒,結果飆戲飆得太認真,把小影還在後麵看著的事給忘了。

她連忙轉過身,“我是嚇唬他的,你千萬不要對我產生什麽誤解。”

小影,“……”

她本來沒有誤解,但……

小影銀灰色的瞳眸裏流露出一言難盡的情緒,這讓她如冰似雪的麵容都多了幾分生動。

“你是不是不知道,有個詞叫欲蓋彌彰。”

明嬌無辜的眨眨眼睛。

小影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她的視線落在像一塊破舊旗幟的獵殺者身上,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掙紮。

“他這樣的人說出的每個字都不可信,更不要說涉及到所有人能否離開的關鍵問題。”

她說,“帶著他去找夜鶯,必要的時候不必顧慮,直接殺了他。”

這個必要的時候指的就是獵殺者不安份,會給他們設下什麽陷阱或者想其他陰招搗亂。

明嬌神情慢慢變得認真正經了幾分,她知道獵殺者對於小影意味著什麽。

她對小影笑了笑,“放心。”

放心什麽她卻沒說。

這次無論發生什麽,你的複仇都不必再等十年。

明嬌轉過身,再一次將不久前打鬥時丟落在地的披帛撿了起來,她笑容有些詭異的重新走到獵殺者麵前。

說實話,她都有些佩服自己的遠見。

獵殺者被她笑的有些毛骨悚然,幾乎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想幹什麽?”

多麽熟悉的話語,隻是從前他是被問的那個。

獵殺者再一次感覺到了角色倒換的痛苦。

明嬌蹲在他麵前,很有耐心的開始解釋自己的動機和目的,“你這樣的變‘態,我曾經見過不少,以弱肉強食為標榜,以愚弄折磨他人為樂趣,如果是曾經受害的人站在你麵前,你最喜歡的應該是用言語挖掘她們的痛苦和傷口。”

比如剛剛如果抓住他的是小影,那麽眼前這個家夥絕對會拿百花的往事來譏諷小影。

又比如假設抓住他的是唐曉漁或者明悅,如果他知道她們是福利院慘禍裏的幸存者,他隻會譏笑他們的無能和弱小。

其實如果剛剛不是她先發製人為他表演一個變‘態的自我修養,眼前這個家夥絕對已經拿百花的事開始嘲弄小影了。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獵殺者在她麵前提起謝楚和小姨,都是想要達成這個目的。

隻是他錯估了她和謝楚小姨之間的關係。

獵殺者幾乎想要後退,他當然不可能為明嬌對他的評價而感到慚愧,言語上的任何指責和羞辱都很難給他帶來觸動。

他隻是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對他的折磨絕不會止於言語。

果然明嬌晃了晃自己手裏的披帛,“我隻要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很不爽。”

她真心實意的發問,“所以你是自己爬,還是讓我把它拴在你的脖子上帶著你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