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漁沿著三樓樓梯扶手向下走,金屬的扶手摸上去掌心一片冰涼,這種涼意也仿佛滲進她的心裏,讓她生出幾分難言的戰栗。

將明嬌放在身邊,是為了保護,也是為了那幾分探知欲。可還沒來得及將她看清楚,她身上的迷霧就又多了一重。

是誰在她的屋裏放監聽器?

能進她房間的除了家人就隻有專門負責打掃衛生的傭人。

但他們都沒有道理這麽做,如果說是明家的競爭對手,買通傭人放的監聽器,那去監聽姐姐不是更好?

而她剛剛已經去姐姐的房間檢查過,並沒有在類似隱蔽的地方找到監聽器。

她覺得應該沒有,她和妹妹的房間很大可能也不會有。

如果是這樣,隻能說明放監聽器的人是衝著明嬌本人去的。

會是誰,這個問題又開始在她腦中徘徊。

人都有偏向性,她也不例外。她不覺得家人會做這樣的事,更別說這樣做她實在看不出有什麽意義。

腳步又落下一層階梯時,她步伐忽然頓了頓。

不知道為什麽,她想到前幾天明嬌接到小姨電話時的微妙反應,沒有想象中那麽親密和依賴。

甚至她們在宴會上,包括回來後的短暫交流裏都浮動著種一切情緒都是流於表麵的虛假。

“姐。”有人的呼喚聲打斷唐曉漁的思緒,她低頭去看,就見明悅站在長廊上,手裏端著透明的果盤,似乎是想去她的房間找她。

唐曉漁將分散的心神收回,走下最後幾步階梯,“來找我。”

明悅點頭將果盤往前送了送,“吃完水果再回書屋吧。”

唐曉漁搖頭,“你留著一會兒自己吃,現在跟我去花園走走,可以嗎?”

明悅看了看她應了一聲,姐妹兩個就並肩向花園走去。

·

晚風習習,樹葉隨風發出沙沙輕響,並不擾人,是一種令人感覺心安和舒適的聲音。

唐曉漁能感覺到明悅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在觀察她,揣摩她。

她是個心細的孩子,很多時候都隻看不說,像一隻對世界抱有十足警惕心的沉悶黑貓。

“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麽對這次接手的任務隻字不提?”在走到花園的象牙白歐式涼亭前,唐曉漁停住步伐,跟在她身邊的明悅立刻也無聲無息的止步,用那雙黑幽幽的眼睛看著她。

她還是不說話,隻是輕輕點頭。

唐曉漁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麽,在組織裏她們的任務又分個人任務和團隊任務,除非有特殊的保密要求,否則哪怕是在做個人任務的時候也會讓隊友了解基本情況,必要的時候方便請求援助,她也不例外。

但這次她不僅沒提,還在其他人問起時刻意回避,這在明悅看來一定是很奇怪的事。

最開始唐曉漁確實有打算將事情解決再告訴她,因為不管是獵殺者還是明嬌都是讓她小小年紀無比煩憂的人。

但在三樓發現的銀扣讓她的想法發生了轉變,明嬌的事看似是一彎淺淺的水窪,實則可能是深淵暗海,牽扯的人和事一定比她現在所能看到的還要多。

明家其他人可能早被卷入其中,卻不自知。而她與明悅不僅是姐妹,也是一個團隊的隊友,在她調查的過程中,在她不可避免向組織請求援助時,她也必然無可避免的知情。

那隱瞞也就失去意義。

更何況唐曉漁從來不覺得過度的隱瞞是一種保護。

種種思緒說來冗長,其實也不過一瞬。

唐曉漁想了想,決定先從眼前說起,“你一會兒回去把自己房間檢查一遍。”

她說著將一直握在手中的銀扣攤開給明悅看,“看看是否有和它一樣的東西。”

明悅拿過銀扣,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會兒,感覺不像單純的扣子,有些過重,還有些她說不上來的不對勁。“這是什麽?”

唐曉漁說,“我問過白鴿,她說這是監聽器。”

明悅手一晃,驚訝的睜大眼睛。

她的眼睛很圓,但又不是杏眼,看人的時候上挑有些貓眼似的淩厲,現在因為充斥著全數的驚訝,就更像一隻在警覺豎耳朵的貓。

她很快就像想到什麽似的追問,“這是你在三樓找到的?”

唐曉漁點點頭。

“哪裏?”明悅問。

唐曉漁凝視遠處,黑眸似夜色裏的湖泊雖然靜謐,卻讓人感覺到莫測,“在明嬌的房間。”

明悅呆了呆,警覺的貓眼淩厲都被迷茫衝散,終於顯現出幾分少年人該有的稚氣,“這……是怎麽回事?”

她覺得不管唐曉漁突然去明嬌的房間,還是明嬌的房間裏有監聽器,這兩件事都很奇怪。

“我現在也沒查清楚。”唐曉漁說,“也許是針對她一個人的偶然,也許不是。但你不用緊張,隻要在家稍稍留意一下其他人,平時一切如常就好。”

這個其他人指的自然就是家裏的傭人們。

明悅重新恢複鎮定,她是個很敏銳的孩子,很快就從種種不合理中摸到一條符合邏輯的線,“你現在的任務對象是她。”

是明嬌,唐曉漁前些日子的避而不談就也有了解釋。

唐曉漁將視線轉回落在妹妹臉上,“我現在調查的事涉及兩個與我們有著極其重要關聯的人,一個確實就是她。之前沒告訴你,是覺得時機不合適,也是因為還沒線索。”

明悅眸子裏的光像一簇火苗,上下跳躍,她在飛快思索著,突然本就站得很直的身體繃得更直,像被拉滿的弓弦,“另一個人是獵殺者!他又出現了,對不對?”

唐曉漁凝視著明悅臉上流露出的入骨恨意,一點幾近於無的喟歎流於唇齒間,“是他。”

她摘下眼鏡後,遠沒有明嬌平時看到的那般孤冷似冰,人反而像三月裏的梨花,楚楚動人。

當這樣的麵容浮現淡淡的悲涼與憐意時,竟有幾分清風與朝霧般的溫柔。

“明悅。”她將手覆在妹妹肩上。

明悅雙拳緊握,漆黑的眼睛裏翻湧著無盡的恨,隻是這仇恨因為見不到仇人也無法落到實處,使她的眼瞳看起來無比空洞蕭索。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在唐曉漁的掌心下慢慢放鬆身體,仰起臉望著她,“他們怎麽會牽扯到一起。”

唐曉漁垂目片刻,將半個月前那個夜晚發生的事講給她聽。

薔薇伴著夜風的冷香,仿佛又複蘇在鼻間,她將人抱起時,柔軟而冰冷的軀體讓她在那個瞬間還嗅到了一種名為死亡的氣息。

這並不是什麽令人感到愉快的回憶。

好在隨著她的講述落幕,虛幻的氣息與觸感立刻淡去無蹤。

明悅聽著她的講述,驚愕,困惑,憤怒,擔憂,數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使她本就少見稚氣的臉看起來更是多了少年人難見的晦暗。

她聽完想了一會兒,慢慢垂下眼睫,“那她的身體怎麽樣了?”

唐曉漁想了想,發現自己無法解釋的清明嬌身上的種種謎團,包括她並不正常的恢複速度,幹脆全都一語帶過,“她很好。”

看明悅情緒低落的垂著頭,腳下無意識的踢著塊小石子,就知道她心裏應該很矛盾。

“不用煩惱。”她落在明悅肩頭的手慢慢挪到那被風吹的有些亂翹了幾根碎發的發頂。

“我將她帶去書屋,她的安全不會受威脅,你不用強迫自己參與這件事。”

更別說學校現在還沒放暑假,她也沒時間插手更多。

明悅停了腳下無意識的糾結動作,好一會兒慢慢應聲,“我知道。家裏我會注意,如果調查的事需要我幫忙就叫我。”

唐曉漁慢慢放下手,“會的。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明悅抬頭看了看她,“嗯。”

兩個人如來時一般往回走,隻是走了幾步明悅步伐慢了慢,忽然停住,“姐姐。”

唐曉漁轉身回眸,“怎麽了?”

明悅語氣有些遲疑,“你和她待在一起……會不會不方便,要不然我來負責她的安全。”

她知道唐曉漁與明嬌的關係更糟,也許不僅僅是厭煩,或許還有憎恨橫亙其中。

這樣的話就算她是個職責與個人情感分開的人,應該也會很煎熬吧,明悅這麽不確定的想著。

“和她相處並沒有那麽難。”唐曉漁輕輕搖頭,語氣有些複雜,“或許她與我們看到的從來都不一樣。”

話落風起,她那海藻般的長發有幾縷隨之滑落肩前,中和了她身上那種淡淡的清冷。就似皎月有時會讓人覺得冰冷,有時又讓人覺得溫柔。

明悅不太能明白她最後這句話,卻在捕捉到那縷溫柔時少了一些顧慮。

“那你現在還恨她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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