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嬌想了又想,決定可以說出一部分實情,畢竟小姨的心思比她想象的更深。說不定除了利用她還有別的渠道對付明家,而唐曉漁他們對她毫無防心,到時候真出事就糟了。

而且講給唐曉漁和告訴夜鶯是兩個目的性完全不同的事。

和唐曉漁說,沒立場有挑撥離間的嫌疑。

同夜鶯講是合情合理的交流線索。

她從沙發上站起,顯得有些心神不定,還有些遲疑。

唐曉漁心念微動,“不能說嗎?”

懷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對她下手時她都很坦然自若,還能有什麽懷疑目標能讓她猶豫。

“沒什麽不能說的,隻是這件事與謝楚和獵殺者都無關,你可以不用理會。”

明嬌很快神色如常,隻是站到窗邊凝視夜景時,也將重重暗色全部映入那雙漂亮的眼瞳裏,使她看上去少見的顯出沉靜,又不免有落寞悄悄染上。

唐曉漁忽然就又想到那天晚上她按著胸前的大片嫣紅撐身坐起,臉色蒼白而平靜,卻又有幾分讓人難以讀懂的寥落。

那時她在想什麽?

“我可以幫你。”那晚沒有明言卻付諸行動的話慢慢出口,“即使與獵殺者的事無關。”

明嬌有些驚訝的側頭,隨後又笑了,她眼底倏然有光亮起似星河漫天。

“就說你是個大好人,你還不認。”

但話鋒一轉,她又說,“你專心應對獵殺者的事吧,這件事我會去請另一位朋友幫忙。”

唐曉漁黑寶石般的眼瞳微微睜大,顯然是意外她還有朋友,或者說還有可靠的能托付事情的朋友。

明嬌隻當沒看到,雖然她也承認以前的她做人失敗,但這也太傷人自尊了。

要不是還想揭穿小姨的真麵目,她現在就轉身去睡覺。

“不過既然今天聊到了,說說也無妨,免得你心裏記掛,我也正好有些……煩惱。”

她頓了頓,“如果我沒想錯的話,那些人應該是我小姨派去的。”

唐曉漁那宛如冰玉無瑕的麵容少見的流露出震驚,盡管她隱約感覺到小姨和明嬌之間或許不如所有人以為的那般親密,也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對勁,但她真沒想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個答案。

甚至如果聽到她自己的名字,姐姐的名字,都比聽到明嬌認為是小姨更合理。

她緩了幾息才問,“你不是很信任她嗎?”

明嬌知道她指的是自己想讓小姨去調查謝楚的事,在她眼裏這肯定是出於信任,但對她自己來說,當然是在用魔法打敗魔法,有危險小姨先扛一波。

不過這麽孝感動天的事就沒必要解釋給唐曉漁聽了,所以她說,“我確實信任她的手段和能力。”

唐曉漁沉靜的眸子裏漾過複雜情緒,“她為什麽這樣對你?”

明嬌重新微微仰首望向窗外月色,“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覺得應該與我的養母有關。”

這話聽的唐曉漁心弦又是微顫。

明嬌說,“她們姐妹關係一直不好,從我記事起就沒看到過幾回她們好好坐下說話。也許是感情天生不好,也許是有什麽誤會和矛盾,但我問過外婆和舅舅,他們也沒說出什麽來。”

“不過小姨對我們姐妹幾個都不錯,尤其是對我最是寵愛。”她說著輕輕搖頭,“可大概就是這幾年吧,我覺得她變了,她做的一些事讓我覺得她是在刻意挑起矛盾也是在利用我。”

唐曉漁微微蹙眉,她回歸明家剛剛一年,對媽媽和小姨間的事也知道,但並不了解。也沒人會刻意在她麵前提起,是以她今日之前都以為是普通的姐妹不和。

“你沒有告訴過你的其他親人。”

明嬌,“沒有。”

唐曉漁,“為什麽?”

明嬌轉過身來看她,“你或許不知道我和家裏人的關係有多糟,在徹底決裂前就已經沒法好好說話了。再說除了我們說過的話,我並沒有證據能指證她做過很過分的事。”

唐曉漁凝神思索片刻後,眼底暗色更深,“她逼迫你做過你不想做的事。”

“不能算逼迫。明嬌笑了笑,似傷感,又似嘲弄,“利用也分很多種,強行逼迫是最下策,不露聲色的引導才是最可怕的。”

“比如。”唐曉漁問。

明嬌原本慢慢偏移去別處的視線又轉了過來,仿佛有些為難,又仿若有些好奇。“你這麽關注與你無關的事,是單純的好奇還是在關心我?”

係統服了,【聊正事呢宿主,你趕緊把小姨想散播她的流言那事告訴她,撩撥人什麽時候不行?】

【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明嬌說。

就像貓咪克製不住朝毛線團伸爪一樣。

【再說隻是逗一逗。】

係統如果有白眼一定已經翻到腦瓜頂,【那是一個意思。】

【好吧,我隻是有點糾結。直接說出那件事,會不會有些心急,交淺言深,顯得我很可疑。】

係統,有道理。

它還沒來得及說話,明嬌就已經下定決心,【算了,再可疑我也要讓她對小姨的警惕等級拉到最高。】

隻有這樣,唐曉漁才不會因為小姨與她有血脈關係放鬆一絲一毫的警惕,人們總是會對血脈相連的親人抱有本能的信任和鬆懈。

再說現在不說,難道以後突然拉著她聊就很合理嗎。

唐曉漁也沒想到好好的話題會跳到這上麵,隻是見那雙瀲灩的桃花眼專注地盯著她,原本對這件事本身關注的純粹心思忽而生出幾許漣漪。

她對明嬌當然也有關心,隻是這幾分關心從前並不是給她,而是出於對家裏其他人感受的顧慮和責任共同推動而成。

現在……

她蝶翼般的羽睫微垂,紅唇輕抿,看不出喜怒。

明嬌怕自己真把人惹毛了,也沒敢等一個答案出來,將長發在指尖上繞了個圈,把玩幾下又說,“不鬧你了。”

她放下手,神色晦暗,“隻是將親近人不是很好看的那一麵揭露在人前,我總需要緩衝一下。”

“她曾經要求我去散播一個女孩子被人強‘暴過的流言,我雖然和那人勢同水火,自己也不是什麽坦**正直的人,但這種事還是太下作了。”

明嬌聲音低了幾許,說完又去看唐曉漁。

雖然唐曉漁未必會立刻就聯想到自身,對小姨估計也沒什麽感情,但被自己有血脈關聯的人傷害也絕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唐曉漁一怔,隨後眼底波光由輕顫轉變成幽暗,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指尖忽而冰冷起來,這種冷意從指尖蔓延至心髒。

盡管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也沒有任何證據,可是唐曉漁還是立刻認定明嬌說的那個人就是自己,而且她不會撒謊。

但可能是養父母去世後,她見過太多親戚們貪婪的嘴臉,像嗅到血腥的鬣狗一樣,拚命撕咬彼此,想要將她爭搶到身邊,隻為養父母留下的那筆遺產。

所以最初翻湧的情緒很快轉變成一種見慣人心險惡的平靜。

“為什麽,”她問,“她這樣隻會既害了那個女孩,也會毀了你。”

明嬌見她聽完臉色都沒多變一下,也不確定她是沒立刻聯想自身,還是太會把控情緒。

不過就算一時沒想到或者不願意去想也沒關係,聰明人不會自欺欺人。

“我一開始沒想那麽多,也不覺得她會害我。”明嬌慢慢的說,“隻是這件事發生後,我總是忍不住想這幾年發生的事,翻來覆去的想,想的多了就感覺出不對勁了。”

唐曉漁靜靜的看著她,似乎是在等她說出幾個具體例子來,好繼續加以驗證。

明嬌攤開手笑了笑,“說的太多像訴苦,而且都是一件件小事串聯起來的。”

現在還處於劇情前期,在原著裏小姨是後期才主動出手的,雖然看起來是被不爭氣的外甥女一起拖上死路,但實際上誰是主導還真說不定。

她現在很願意把第一惡毒女配的位置讓出來給小姨。

“總之我對她心有芥蒂後,對她的話就沒那麽言聽計從,她看著我長大了解我,應該也有所察覺。”

明嬌說,“可我也算是了解她吧。所以你剛剛和我說薔薇園有人監視還放監聽器,我最先懷疑謝楚,其次就想到她。”

“謝楚要幹的是殺人買命的勾當,牽涉其中的人越多,越容易出現疏漏。小姨卻不一樣,我想她或許隻是單純的想弄明白我為什麽脫離她的掌控。”

她說著顯露出真實的困惑,“但我無論怎麽想,都不覺得過去的感情全是假的,也實在想不出她要這麽對我的理由。最後我隻能歸結到我養母身上,或許她們之間有我們這些後輩不了解的恩怨。

所以小姨要報複她,不惜一切代價傷害和利用她的女兒們,也是其中一種途徑。

而我對小姨……總歸是不如她的仇恨重要。”

如果是這樣的話,明嬌的分析確實有道理。

她也應該想辦法弄清楚媽媽和小姨間到底有沒有隱藏的恩怨。

唐曉漁漆黑如深海的眸子裏翻湧著幾重波瀾,而且能將所有事情都串聯起來,所缺失的最重要的那一環好像填上了。

明嬌愚蠢與清醒的前後反差所帶來的矛盾感和割裂感,也終於有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