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錦打了一個哈欠,睡意襲來,他對鳳期說道:“山寨裏麵是絕對安全,所以我們先睡吧,明天還要麵對這裏的寨主和少主,想來要解釋清楚誤會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鳳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掛滿星鬥的天空,閃亮的星星奪走了鳳期所有的注意力,她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困,我想再看看這樣的天空。”

“你很喜歡星空嗎?”幕錦問道。

“嗯。”鳳期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我想在這些星星裏找到北鬥七星,我們七弦的名字都是取自北鬥七星的。”

“但是,我從未在天空中找到過北鬥七星,因為在聆音閣裏,我看不到完整的夜空。”鳳期落寞地垂下眼眸,她雖為公主,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但是卻永遠隻能被關在那個閣樓裏。

“母親說,北鬥七星處於北方的一部分星空裏,他們連起來就像是一把舀水的勺子,夏天的晚上,北鬥七星的鬥柄是朝向北邊的。”

鳳期的聲音很輕,她眼中看到的不僅僅是星空,而是透過這片星空,看到了兒時的記憶。對於鳳期的母親,幕錦隻在市井中聽說過一些傳言,鳳期的母親是曆代公主中最短命的公主,在史冊上也沒有留下什麽特別的痕跡。

這具身體也沒有對鳳期的母親留下什麽記憶,但是幕錦覺得自己曾經一定見到過鳳期的母親……不,應該說,他一定去見過鳳期的母親。

“你的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呢?”鳳期不睡覺,幕錦也沒辦法安心入睡,索性和鳳期長談了起來。

“哈哈……”鳳期一想到自己的母親,突然忍不住笑了一聲,說道:“母親是個很奇怪的人呢,從小對我就很嚴格,從我有記憶起,我就必須自己學會穿衣服,學會燒水做飯,母親恨不得我一天之內就能掌握所有的生活技巧。”

鳳期將目光從星空中收回,轉而看向幕錦,笑著道:“雖然母親總是對我板著一副冷臉,每天說的話也不多,更沒有對我說過愛這個字,就算是去世的時候,也沒有說什麽很煽情的話,但是我一直都能感覺到母親一直都深愛著我。”

借著剛從烏雲中逃離出來的月光,幕錦清楚地看見了鳳期眼角晶瑩的淚珠,但是她的嘴角卻揚著自豪的笑容,她一直都以自己的母親為傲。

*

“娘親,快看外麵,楓葉落下來了,好漂亮啊。”小時候的鳳期就像是個小糯米團子,踮起腳尖,肥嘟嘟的小臉往窗戶邊上湊,這才勉強看見了窗外的楓葉。

公主走了過來,冷眸半闔著,看著一片從空中飄落的楓葉,有些入神了。鳳期發現,自己的母親隻有在看到似火楓葉的時候,眼中才會露出一點溫柔的笑意,鳳期一直不明白為什麽。

鳳期趁著公主走神的時候,小手緩緩向公主的手伸去。自從自己身體不死的秘密被公主看見以後,鳳期對待自己的母親變得十分小心翼翼。她不安地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母親,母親長得很漂亮,精致的五官無一不透露著屬於王族的驕傲,但是常年蒼白沒有血色的臉色卻讓人看著揪心。

“咳咳……”就在鳳期的手離公主的手隻剩一寸的時候,公主突然咳嗽了起來,原本就快要握住的手又變得十分遙遠。

公主雙手捂著嘴,蹲下身子咳嗽起來,神色痛苦,額頭上很快就被一層薄汗布滿。鳳期立刻幫公主輕輕拍背,著急地問道:“娘親,你怎麽樣,小期幫你去煮藥好嗎?”

“咳咳……不必了。”公主推開鳳期,將手收回袖子裏,站直了身體,向鳳期問道:“今日我教你識的字你都會了嗎?”

鳳期支支吾吾地說道:“……還有幾個不是很熟悉。”

“那就快點去做功課。”公主從桌子上拿了自己要服用的草藥,向廚房走去,丟下鳳期一人在房間裏。

鳳期有些擔心地看著公主離開的背影,剛才公主將手收回袖子的時候,她看見了那隻手手掌裏的血跡,但是她卻不敢說,也不敢問。

“娘親會沒事的,對嗎?”鳳期走到七弦琴的旁邊,趴在琴上,像是在自言自語的樣子。鳳期輕輕觸碰琴弦,緩緩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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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攝政王府內,亭台水榭,廊腰縵回,仿佛一個小型王宮,甚至比王宮還要精致。褪下官服的攝政王坐在涼亭內獨自博弈,池塘中荷花盛開,晚間的露水點綴在荷葉的中心,如同一塊晶瑩剔透美玉。

棋盤上黑子和白子相互交錯,猶如兩條在相互撕咬的龍,攝政王手執黑子猶豫不定。身邊突然有人靠近,攝政王皺了皺眉頭,不悅地將盒子丟回棋盒中,隨後轉頭看到來人時,眉頭又鬆開了,攝政王說道:“不愧是本王的第一幕僚,看來你已經把事情安排好了。”

“是的,現在就等林將軍過去了。”來人一身深藍色長衫,暗紫色的玉冠將其一半的長發束起,另一半則是垂至腰際,長發如瀑。眼眸輕閉,神色微冷,此人就是攝政王手下的第一幕僚,蘇青。

“那就傳信給她,讓她直接帶著軍隊趕往月城。”攝政王站起身來,眺望著亮起的天際,背對著蘇青命令道。

“那黑虎山寨那邊是否需要另外派人圍剿?”蘇青問道。

攝政王兩手背在身後,說道:“黑虎山寨長期作惡,天理不容,本王相信皇上若是知道了黑虎山寨的所作所為,一定不會無動於衷的。”

蘇青立刻就明白了攝政王的意思,與其損失自己的人馬去圍剿山寨,不如讓皇上出兵,以此削減皇上身邊的勢力,讓皇上和黑虎山寨鬥個魚死網破,而攝政王就隻要做一旁的漁翁就好。

“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傳書給林將軍。”他向攝政王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蘇青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卻能自如行走,與常人無異。

蘇秦走後,攝政王重新執起黑子,落下,棋盤上的局勢立刻發生了變化,黑子逆轉,將白子盡數吞沒。攝政王滿意地笑了笑,隨後也離開了涼亭,隻留他下了一夜的棋盤,以及棋盤邊涼透的茶水。

*

天邊漸漸被橘紅色的光芒渲染,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幕錦閉上眼睛,靠在鳳期的肩膀上,說道:“都已經過去了,一直活在記憶裏的人是看不清前麵道路的。既然你選擇舍棄公主之名,那就把過往的記憶一起舍棄吧。”

鳳期閉上眼睛,最後一滴淚珠從眼角滑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初升的太陽帶來的第一縷光線驅散了夜晚的黑暗,當鳳期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種從未有過的信念從她的心中升起,舍棄了公主之名,得到的是誰都無法動搖的決心。

幕錦感受到了鳳期的變化,笑了笑,耳邊傳來漸行漸近地馬蹄聲,黑色的眼眸漸漸睜開,恍若一口深潭古井,他開口道:“來了……”

“寨主和少主回來了,快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