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爺心裏明鏡兒似的,笑眯眯說:“說,接著往下說。”

慕垂涼便道:“接下來倒是猜測居多了。在下覺得,大約因為種種緣由聖上一再挽留裴二爺,或是有要事囑托,或是有重命相授,總之那麽巧裴二爺你就是一心想走但走不了。直到最後,該說的都已經說完,的的確確是到了可以放裴二爺你走的時候了,卻忽聞物華嵐園之變,連聖上大約都曉得小姐此番所受苦難,所以賞賜裴二爺千裏馬率先趕回來。”

裴二爺咬著字念:“率先?嗬嗬,率、先!”

慕垂涼低頭恭順地說:“不過是猜測罷了,裴二爺就隻當是聽故事,萬不可細究言辭。”

雲卿在一旁聽得倒抽一口涼氣。六哥兒還在後邊聽著呢,這慕垂涼明明是知道的卻還敢胡說,物華城裏任意妄為那是天高皇帝遠,可出了物華城,外麵的事隨便插手可都是掉腦袋的罪,怪不得一開始非要跟她師傅繞著圈子討饒呢!

裴二爺卻笑得若有所思,末了連連點頭,又問:“可是說完了?”

慕垂涼看了一眼雲卿,道:“回二爺,尚有一事相求。”

“得了,既然前麵的事解釋清楚了,隨後的便不著急,過完年再說吧!”裴二爺起身要送客,又一想,問他道,“對了,昨晚那檔子事你可給收拾利落了?”

“收拾妥帖了,還請裴二爺放心。”

裴二爺便點頭道:“得,回去吧。跟慕老爺子說一聲,就說我回來了,年裏頭就去拜訪他。”

慕垂涼便不再多言,行了個禮道:“是,在下告辭。”

裴二爺不說送客,雲卿也曉得外頭蒹葭紫蘇都不在,便起身要送他。裴二爺隻當沒看見,自己低頭想事情。

出了門,慕垂涼便不如先前那麽乖順,直拉了雲卿右手腕子要翻看傷口,雲卿打落他的手,冷著臉說:“慕少爺這是做什麽?”

慕垂涼瞧她嬌俏又驕傲的樣子,噗嗤笑出聲來,低聲說:“像隻咬人的小狐狸。”又退兩步左右看看,讚道:“今兒這一身真是明豔生輝,可是‘女為悅己者容’?”

雲卿瞧他沒正經的樣子更惱,好在嵐園仆從大多還沒回來,此處也沒什麽人,但仍是拉他袖子將他帶到僻靜處,蹙眉說:“你也是的,你來嵐園怎不先跟我說一聲?還有方才那些話,是你能說的麽?你是七竅玲瓏的心,便真當自己多厲害了,連我師傅都不放在眼裏了麽?”

慕垂涼笑,露出極深的酒窩,小聲說:“我自然是盤算好了才來的。師傅是拓達豪邁的人,我若拖遝著晚來些,或是來了遮遮掩掩不說實話,再或是開口閉口地邀功,隻怕師傅早把我攆出來了,你說是不是?”

雲卿一想倒也是這個理兒,但畢竟是受了驚,左思右想都不放心,最後才反應過來他的措辭,臉一紅嗔道:“那是我師傅,你叫那麽親近做什麽?”

慕垂涼最愛她這幅嬌羞模樣,便癡癡笑著一心貪看。末了,雲卿忽記起六哥兒來,想來慕垂涼一出來師傅當與六哥兒談論些什麽吧?便急促說:“快,你先走,我得回去了!”

慕垂涼卻握了她手,搖頭說:“急什麽。你師傅厭棄著我,你出來送他卻也不攔著,顯然是不想讓你聽他們談話,你現在進去倒沒趣兒了,不如安下心來好好送送我這個客。眼見是要過年了,慕府嵐園隻怕都忙,師傅明說讓我暫時不要來提親,他要親自去拜訪老爺子,那在他去之前,隻怕我也不便來了。”

雲卿一撇嘴,在前帶路,說:“不來便不來吧,誰還盼著你來似的。吃苦受累也不是沒有,你還能替我一分半分了?”

慕垂涼跟在後麵笑:“你可冤枉我吧,整日裏費心籌謀是為了誰?”

“自然是為你自己了!”

慕垂涼看著她便滿心歡喜,便隻顧著笑,說:“是是是,都是為了我,誰叫我日思夜想非娶人家不可呢!”

雲卿又是臉紅,狠狠拿眼剜他,他倒是更開心了,沒人處偷握了她的手。雲卿甩開,他也不計較,隻是不多久便重新握住。幾次三番的,倒像是小孩子過家家。這樣的輕鬆自在自他們初識到現在也是頭一回,兩人心中都不多想什麽,隻傻樂著走完了短短一程路。

眼見到了大門口,雲卿才想起來問:“對了,春穗兒秋蓉她們可還好?”

慕垂涼略一蹙眉,轉瞬又展顏,笑道:“好得很。前陣子娘以養傷為由給我禁足,外間一切全靠長庚和她們打點。正是她們回府稟報我才知道你那裏出了事,也才趕得上捎信給師傅,讓他直接去蓼花樓救你。我知此番讓你受了委屈,你惱我怨我都好,但萬望別以為我對你不上心,實在是上頭還有老爺子壓著,有些事我不大好親自出麵。”

他話都說成這樣,雲卿哪裏還能惱他?便略過此事,轉而問道:“你的傷呢?可是好利索了?”

慕垂涼便笑:“你還惦記著?無甚大礙了。”

這樣閑聊了幾句,慕垂涼不著急著走,雲卿也不著急著送,就站在門口吹著冷風還各自開心。良久,卻是蒹葭尋來,笑說:“商陸和紫蘇尋你好一會兒了,不想竟是在這裏聊著。大冷天兒的,倒都不嫌凍得慌。”

慕垂涼早擔心雲卿經不住這冷風了,因著不舍才多留了一會兒,此番卻不得不說:“你快進去吧,先去陪師傅吃飯,然後再忙其他的。若有事需找我,便讓蒹葭到全馥芬遞了條丨子,長庚自會去取。”

雲卿也是一直擔心著他的傷,方才不忍打斷他,現在忙說:“是,我知道了。你也快回去,安心吃藥養傷,其他的日後再說。”

四目相對,繾綣情深。畢竟是有蒹葭在,二人都不再多說,雲卿送他出了大門口,眼見他坐上了轎子放下了轎簾兒才稍稍放了心,又目送轎子走了一段路,方才回了府。

“商陸和紫蘇尋我?”雲卿問蒹葭,“紫蘇不是明知我在醉望齋陪師傅見客的麽?”

蒹葭這才說:“哪裏,見慕少爺在,我尋個由頭罷了。”兩人往裏走了些,蒹葭方說:“咱們嵐園仆從大多都還未回府,現下是商陸和紫蘇打理著園子裏的大小事宜,紫蘇一人劈不成兩半用,所以讓芣苢伺候二爺去了。白芍原就是跟著雲姑姑的,這次雲姑姑受了驚,紫蘇怕白芍一人忙不過來,便派了個三等丫鬟水萍一同過去。可今早我卻見水萍在雲姑姑的襲香院外抹眼淚兒呢,一問,說是雲姑姑不叫她進內室,怕是不喜歡她了。水萍年幼,人又膽小,生怕為此受責罵,哭得厲害呢。我安慰了她幾句也就是了,可回頭一想,雲姑姑向來是最和善、最體貼人的,又怎會叫小丫頭平白受氣?我不放心,便尋了白芍細問,方才知道雲姑姑自今早起便也不讓她進內室了。這倒罷了,可古怪的是雲姑姑出了吃飯,餘下大多數時候都自個兒在內室呆著,白芍也探不出緣故。我心說別不是昨晚受了驚,叫雲姑姑多想了什麽罷?所以趕緊來細細稟明了你。”

雲卿二話不說便緊了步子往襲香院走,心裏卻犯疑,昨晚上蘇行畚一直就沒打算跟雲湄計較,頭一次放過了她,第二次有蔣寬一心護著,蘇行畚也傷不到她哪裏。那些磕著碰著的皮外傷自是少不了,但昨晚並未見什麽異常,怎的一夜睡醒忽就變了性子?可才走了幾步,又逢上芣苢跑得氣喘籲籲來尋,一見她就一副要哭的樣子,磕磕巴巴說:“吵、吵起來了!二爺和那客人在醉望齋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