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神會,奇人解讀奇文

鄔有才從徐人雋那裏得知蔣介石大規模反攻大陸的計劃已經“擱淺”,被美國人壓住“無限期延期”,改為“較大規模的小股武裝突襲”。根據他在八科的工作經驗,八科肯定已經偵獲這份情報,並且絕對能對付這種改變,偵破小股武裝特務的襲擾計劃。但是,為萬無一失,他得把這種改變的情報迅速傳遞回去。按照設計方案,傳遞的渠道有二個,一是原來辛月同誌開辟的通道,但是由於出現意外,這條渠道必須謹慎;二是通過康家公司對外的商業渠道,在這方麵,他已經做了必要的工作,但是有些風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啟用。巧的是,徐人雋把台灣對大陸的“心戰”廣播的管製工作交給他來做,這正是最便捷、最迅速的聯係渠道。鄔有才按捺住心中的喜悅,向副主任徐則成“傳達”了徐人雋的決定。原以為徐則成會起疑心,甚至加以阻攔,鄔有才還做了必要的準備,可狡猾的徐則成懂得這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樂得一推二下五,還把另外一些有關“心戰”的任務也交給鄔友才掌管。鄔有才內心十分欣喜,但嘴上卻說“能力有限,不堪重負”、“謝謝長官信任、願為長官分憂”、“請副主任多多指教、多多提攜”之類的客氣禮貌話。

利用二位正副主任的授權,鄔有才首先“接管”台灣對大陸的“心戰”廣播。他首先去台灣“中央廣播電台”接洽,“參觀”了設在台灣嘉義的“中央廣播電台”的播音室,“巡視”了偵聽大陸廣播電台、從電台裏搜集大陸“匪情”的偵聽室,還“代表”主任徐人雋“撫慰”在此工作的特情室人員,要求電台所有對大陸的重要廣播稿必須事先交“特情室”——他康秘書審查,部分內容必須定時播發。

鄔有才決定把要傳回的情報編成暗語,夾帶在播音稿裏,通過台灣對大陸的公開廣播,發送出去。他相信,九處的同誌一定能收到,也許擅長搜索的八科特別機動哨及聞見風同誌也會偵聽到,而且一定能夠讀懂。

“聞副科,你醒醒!”聞見風從工作機房剛回到設在倉庫的寢室躺下,黑暗中有人來到他的床頭叫他。因為天熱,門是敞開的。“丁連收聽到一則奇怪的廣播,吃不準,讓你去會診一下。”

聞見風很累了,一躺下就睡著了,聽見工作上有事,一骨碌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就直奔機房。

“什麽情況?”趕到機房丁連的哨位,聞見風連忙問。

“老聞,很奇怪,台灣‘中央廣播電台’對大陸的廣播中,突然冒出一段令人費解的話,我吃不透,所以隻好把你叫來了。影響你休息了,實在不好意思啊!”丁連很抱歉。

“具體說說。”聞見風凝起神來。

“這段廣播的前麵是老一套,汙蔑造謠,緊接著是呼叫潛伏特務,這也老一套,我都抄了下來,也錄了音。就這一段,奇了怪了。”丁連把抄好的一段話讀給聞見風聽:“中央廣播電台,大陸同胞們,麗麗小姐對您廣播。將近午夜,月照中原,星鬥正闌幹。本小姐一改容顏,與您傾談。昨晚大風,反轉無眠,攻心急火,難免思念;海空一色,小雨綿綿,竄逐往事,犯難意亂。大陸同胞們,本小姐毋有他念,惟思故鄉明月亮,才情湮滅。明日放晴,出門別忘帶雨傘,陰天總須防雨天。再見!”

“錄音在哪?讓我聽一遍。”聞見風接過丁連抄錄的稿紙,對照錄音。

耳機裏傳出軟綿綿、似歌如泣、有氣無力的女播音員的聲音。

聞見風將這段播音從頭至尾聽了一遍,丁連沒有抄錯,連斷句的標點符號都很準確。

“這段播音是幾點鍾播發的?”聞見風問。

“二十三點三十五分。”丁連回答。

“嗯,時間倒是‘將近午夜’。這樣的播音共有幾次?”聞見風又問。

“就這一次。”丁連說。

“昨天夜裏這時候是誰的班?有沒有這樣的播音?”聞見風又問。

“昨天是黃楚良的班,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內容?”丁連回答說。

“把老黃的錄音磁帶翻出來聽聽看,看有沒有?”聞見風翻找黃楚良的抽屜,可沒有找到。

“肯定鎖在保密箱裏了。要不我去把他叫來?”丁連說。

“好的,我在這兒守著,你去把黃楚良叫來。要快!”聞見風接過丁連的耳機,代丁連值班。

不一會兒,黃楚良來了。看樣子他很不情願。

“哪段播音啊,怎麽這麽費?懷疑我漏了?”黃楚良嘀咕。

“老黃,昨天夜裏十一點前後你聽到這段播音嗎?”聞見風把丁連抄錄的播音稿給黃楚良看。

黃楚良看了一眼,“好像是有的。怎麽,聞副科長,這樣的播音也值得你們大驚小怪?有問題嗎?”黃楚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態。

“你覺得正常嗎?”聞見風反問。

“有什麽反常嗎?思鄉曲不像思鄉曲,懷春調不像懷春調!純粹是台灣播音妖婆的播音習慣,說是催眠曲、勾魂腔倒差不多。”黃楚良把稿紙扔在了桌子上。

“老黃,你把昨天的錄音帶找出來,跟今天的對一下,看有沒有不同。”聞見風堅持要複聽。

黃楚良隻得把錄音磁帶找了出來,交給聞見風。

丁連又拿過一副耳機一起聽。

黃楚良昨天錄下的音與今天丁連抄錄的內容一模一樣,一字不差。這進一步引起聞見風的警惕和重視。“這段播音肯定有情況!”

但是,它的含義究竟是什麽,是發給誰聽的,發送的對象或者是設定的收聽者是誰?難道真如黃楚良所說是台灣播音小姐的播音習慣?但是,從內容上看,仿佛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聞見風把耳機摘下還給丁連,自己在機房裏反複讀、反複想。

“是暗語,隱晦的暗語!”丁連猜測。

“對!那麽含義是什麽呢?”聞見風反問。

“會不會是是密碼?”丁連又猜。

“是哪一類的密碼呢?”

聞見風其實是在自言自語,問自己。

“不用疑神疑鬼的!聞副科長,就算是暗語、密電,發送人是台灣的特務組織可以確定無疑。那麽,發送的對象也就是潛伏在大陸的某個或某些台灣特務。”黃楚良說。

“但是,老黃,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我覺得這段話好像是我熟悉的某個人在對我訴說一樣。你們聽,‘將近午夜,月照中原,星鬥正闌幹’;再聽,‘一改容顏,與您傾談。昨晚大風,反轉無眠,攻心急火,難免思念’;這說話的口氣,當然,被台灣女播音員讀走調了,原句的意味應該是這樣的。這種遣詞造句的習慣,說話的調門,好像與原來我們當中的某個人一模一樣。你們再聽:‘海空一色,小雨綿綿,竄逐往事,犯難意亂’。‘毋有他念,惟思故鄉明月亮,才情湮滅’。”

“老聞,有點兒像鄔有才說話的那種味道!”丁連從聞見風朗讀的聲腔裏聽出了一種味道,猜測說。

“對,就是鄔有才的習慣!”聞見風恍然大悟。

“得了吧!鄔有才被選調去歐洲了,怎麽與台灣的廣播電台扯上了?真是神經過敏,亂彈琴!”黃楚良一口否定。

“是誰說去了歐洲?難道不能去台灣?”丁連反駁黃楚良。

“先不下結論。我們來分析這段播音的內容。”聞見風仍悶頭沉思。“如果是暗語,不像,沒有比喻、黑話的痕跡。是跳字法?是藏頭詩?也不完全像。是密碼?如果一字算一碼,那麽,就是,6580, 4450, 7400, 4444, 4440, 5774, 0477, 0221,一共是八組碼,應該是八個字的密電。那麽,這用的是那類編碼程序呢?”聞見風自言自語,又是苦思冥想。

黃楚良靠在旁邊的工作台上,點上一支煙,悠然地吸著,一副事不關己、滿不在乎的樣子。

“老聞,你聽最後幾句話:‘毋有他念,……才情湮滅’,每句話掐頭去尾幾個字,就是‘鄔有才’!”

“丁連,你再讀一遍!”聞見風立即興奮起來。

丁連重讀了一遍。

聞見風一把奪過稿紙,再仔細地盯住看,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從字裏行間讀出了:“將、中、正、一改、大、反攻,海空、小、竄犯,陰傘、再見!”

“對了!丁連,老黃,你們聽,‘蔣中正已改大反攻’為‘小竄犯’!‘陰傘’再見!這是用的跳字法與藏頭詩的竅門,是鄔有才的慣用手筆!對,你們看,第一句話叫留1減3,第二句話叫減2留1再減1,第三句是減2留1再減2,第四句是減7、減4再減2,等等。如果把留1作為密碼中的1,減去的個數作為密碼中的數字,每組四個碼,不足四碼的,用0補全,這又成了一份密電,就是5008, 1302, 2110,2120,7400,2130,1301,4002,1313,4059,7840,

4770,一共十二組,就是十二個密文。對!馬上去找老池同誌破譯!”

“聞副科長,池家聲是破譯敵人密碼的,他可不會破譯你們憑想當然弄出來的這麽個玩藝兒!”黃楚良不屑的口氣。

“也是,老聞,如果真是鄔有才自己編的密碼,池組長哪會破嚒。”丁連說。

“也對,老池隻破敵人的密碼。”聞見風的高興勁仿佛一下子冷了下來。

“哎,老聞,你是急糊塗了吧?試試我們軍校裏學的簡易密碼規則看,如果真是鄔有才的編碼,他隻會這樣做。”丁連提醒說。

“對對對!我真是急糊塗了。越是簡易的往往是最不易引起懷疑的。”聞見風一拍腦門,感覺茅塞頓開,馬上找出軍校裏學習編碼技術的教科書,查對了一遍。“對頭!完全對頭!丁連,老黃,我翻譯過來了,讀給你們聽聽:第一份是‘國光計劃暫時擱淺’,第二份是‘美蔣陰謀仍未放棄提高警惕’,加上前麵的跳字法與藏頭詩的暗語是,‘蔣介石已改大反攻為海上空中小規模竄犯’,這是一份完整的情報啊!前後、明暗相互印證,完全正確!是鄔有才的發回的情報!好小子!”

聞見風真有點欣喜若狂,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那裏麵的‘陰傘’是怎麽回事?說不通嚒!”黃楚良不以為然。

“這個,這個你們就不知道了。”聞見風猶豫了一下,本不想說出來,但轉念一想,辛月同誌已經犧牲了,現在無須保密,於是說:“‘陰傘’就是秦局長的愛人辛月同誌潛伏在台灣時候的代號。你們知道,辛月同誌現在已經犧牲了,這個代號我估計留給了鄔有才同誌。”

“照你這麽推理,這段播音講話確定是鄔有才發送的了?鄔有才在台灣潛伏下來了?”黃楚良將信將疑地說。

“完全可能的,老黃。”丁連插話說。“現在我總算想明白了。你還記得嗎,前一階段給我們授銜和立功頒獎的大會上,突然冒出鄔有才為中共預備黨員,還給記功,授的職位是外情處。我們都糊塗了,想不通,明明鄔有才不在局裏,怎麽會又是立功又是入黨呢?現在總算對上號了!老聞,你說是不是?”

“完全可能。我馬上把這份情報報上去,這跟我們的判斷是一樣的。但是,鄔有才的情報更可靠,他是從敵人魔窟裏發來的情報,價值更大!”聞見風說著就走。

“聞副科長,你又立功了!”黃楚良輕聲地冷笑一聲。

“不,功勞是丁連的,你老黃也有份,是你們抓住了情報。”聞見風回頭朝他二人笑笑,走了。

“你還別說,丁連,聞見風的腦袋就是與眾不同,咱看不出的東西到了他那兒都是情報,也不知他腦袋裏長的什麽樣!”黃楚良撓撓後腦勺。

“老黃,老聞說的有道理,情報來自警惕、來自責任。不過,人與人是有差別的,他的腦袋的確與你我不同,你不能不服!”丁連應了一句,埋頭工作了。

“再見,丁連,看你的了,我是沒希望嘍!”黃楚良狠狠地掐滅煙頭,悻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