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愛戀,難以忘懷的思念(2)

聞見風心事重重地從機房中間的過道走過,聽見邊紀鋼正在與賀仕聰爭執,停在腦際的雜念頓時雲消霧散,工作的熱情立即湧上心頭,不覺加快了腳步。

從不發火的邊紀鋼似乎非常氣憤,虎著臉,聲音也很高:“賀仕聰,你這叫什麽,你知道嘛?叫弄虛作假!是犯罪!”

賀仕聰理直氣壯地頂了回去:“你別亂扣帽子!你破譯不了,你無能,倒來責怪我抄錯,說我胡編,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嫁禍於人,你才是犯罪!”

聞見風跑上去把他倆分開,“聲音小點!紀鋼,怎麽啦?發這麽大火?”

邊紀鋼把手裏捏著的稿紙遞給聞見風,“老聞,你來得正好,你幫我把這份電文複聽一遍,否則他死不認賬!”

賀仕聰怒目圓視,虎著臉:“你這是汙蔑!幹嗎我抄的電報要讓別人複聽?我有把握,負得了責!”

聞見風明白,複核別人抄收的電報,如果不是本人的要求,就是否定別人,不相信別人,對對方是一種侮辱。因此,他不能馬上答應邊紀鋼。“有什麽問題嗎?”

邊紀鋼用手裏的筆在稿紙上到處指著,“喏,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不合邏輯,我懷疑都是他胡亂編的,弄虛作假!”

賀仕聰不買賬,喉嚨更高:“你有什麽根據證明是我胡編?你說!“

聞見風了解邊紀鋼的工作作風,相信邊紀鋼的判斷,也了解賀仕聰,但為了讓賀仕聰體麵地下台階,保護他的自尊心,委婉地說:“紀鋼,賀仕聰抄得不錯麽,字跡清楚,會不會是台灣啟用了新本高級密,你們一時不適應?”

賀仕聰真的以為找到了靠山:“我就這話,邊紀鋼你遇上了高級密,破譯不了,就把責任推到我頭上!我要你立即給我道歉,消除影響!”

邊紀鋼一是沒理解聞見風的用意,有點生氣:“老聞,哪裏是高級密!這份電報是台灣海軍‘中興號’運輸艦去參加海上裝載演習,發給基地的一份普通電報。根據參加同一演習的其他艦船以及岸基電台使用的密碼,都是中低級密,而且應該互相吻合的,但是,賀仕聰抄的這份報,說難聽點,叫狗屁不通!”

賀仕聰依然理直氣壯的樣子:“邊紀鋼,我怎麽聽起來你在幫敵人講話啊!如果是敵人亂發,故意讓你破不了,你就把髒水潑到我頭上嗎?”

邊紀鋼有個好性子,為了工作,他能忍受誤解:“好好,究竟是我說錯,還是你賀仕聰抄錯,讓老聞複聽一遍不就得了!”

賀仕聰妥協了,“複就複!他聞見風又不是神仙!”

賀仕聰讓出位置,聞見風套上耳機,把錄音磁帶倒到賀仕聰做著記號的地方,開始複聽起來。

應該說,錄音裏的信號質量確實很差,聞見風一聽就知道不是很正規的高質量發報機和報務員發的報。聲音仿佛像海浪,忽高忽低;多數時候飄忽不定,有時細若遊絲,就好像是夜間躲在雲層背後的星星,覺得它應該在,可就是看不見,若有若無。偵聽這樣的電台,完整準確地抄下報文,這是鑒別特級優秀偵聽員與普通偵聽員的重要區別之一。聞見風一聽到錄音開頭的聲音,就知道抄收這份電報的難度的確十分大,必須摒住呼吸,把腦子“鑽到”錄音裏,跟著飄忽不定、像是浮雲一般的嗡叫聲追逐似有似無的電波。他一手按住一側的耳機,快速地在稿紙上抄下一行行數字。終於,一份不算太長的電報抄完了,他把自己抄的電文與賀仕聰所抄的電文加以核對。果然,邊紀鋼對賀仕聰所抄電文的懷疑處,的確與自己所抄的完全不同,除此之外,還有多處也與自己所抄的不同。他把錄音帶倒回去,對不同之處重新複聽。他確信自己所抄的是正確的,也找到了賀仕聰抄錯的大致原因。於是,他把自己所抄的報文交給邊紀鋼,讓他先去破譯。為了讓賀仕聰心服口服,也為了幫助賀仕聰掌握抄收高難度電報的技巧,他讓賀仕聰帶上耳機,重聽錄音,耐心地講解。

“你注意聽這個音,”聞見風用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三根手指頭快速地按著錄音機上的“前進”、“暫定”、“倒帶”鍵,“你覺得應該是‘嘀嘀嘀嘀嘀’五個‘嘀’,還是‘嘀嘀嘀嘀嗒’四個‘嘀’一個‘嗒’,還是一個‘嗒’後麵跟四個‘嘀’?”

賀仕聰心裏很虛,嘴上卻很不以為然,“這有什麽?五個‘嘀’。”

聞見風又把錄音倒回去重放,“你再聽一邊。”

賀仕聰摒住呼吸,翻著眼,認真聽:“好像是前麵四個‘嘀’後麵一個‘嗒’。”

聞見風按住錄音“暫定”鍵,“賀仕聰,你自己來重複聽一遍。”

賀仕聰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感覺,沒有先前那麽強了,慢騰騰地坐到位置上,重放錄音,“怎麽回事呀,這次聽起來是前麵一個‘嗒’,後麵四個‘嘀’。”

聞見風耐心地說:“那你現在究竟確認應該是什麽?”

賀仕聰臉上的血色都沒了:“被你這麽一折騰,越搞越糊塗了。”

聞見風望著一臉無奈的賀仕聰,認真地說:“應該是‘嗒嘀嘀嘀嘀’前麵一個‘嗒’,後麵四個‘嘀’。”

賀仕聰沒法肯定,也無法否認,但又不承認,“憑什麽你聽的就是對的?”

聞見風笑笑,“隻能憑聽覺。你再往下聽。”

賀仕聰隻好跟著聽下去。

聽了一會兒,聞見風問:“怎麽樣?感覺有變化沒有?”

賀仕聰靠在椅子上,微微搖搖頭。

聞見風還是很耐心,說話也沒有強加於人的感覺:“賀仕聰,這份報對方的發報速度雖然不是很快,每分鍾在125至130個碼,但是,每個碼平均用時也不到半秒鍾,遇上對方報務員手法不好,或者他就有習慣性臭毛病,把應該停留時間稍長的‘嗒’停得短了,變成似‘嗒’非‘嗒’,似‘嘀’非‘嘀’,還有,剛好有幹擾噪音複蓋,把電波聲‘吃掉’或者‘吃掉’一半,‘嗒’變成了‘嘀’。碰到這樣的信號,必須慎之又慎。我的體會,一是平時加強練習,二是熟記各個報務員的手法指法。如果機上抄不下來,或者有疑問,必須複聽錄音。”

賀仕聰說:“我相信我的第一感覺,第一遍的感覺是最真實的。後麵越聽越糊塗,反而自己疑神疑鬼。”

聞見風說:“我不否認第一感覺的可靠性。但是,我們不能過於自信,甚至盲目自信,否則,就有可能留下錯誤,給工作帶來損害。”

賀仕聰就是賀仕聰,不會輕易認錯,更不會當麵認錯:“差錯也難免。就是有個別地方抄得不準確,或者漏掉了,解碼破譯人員完全能夠按照邏輯破下去,怎麽可能會造成損害?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

聞見風對賀仕聰這樣心裏不服、嘴上也不服的人還真是沒法子,又不便多說,隻是淡淡一笑,“好吧,你自己慢慢去琢磨。我幫你把磁帶倒好。”

在跟賀仕聰講話的時候,聞見風腦子裏想著說服他的理由,分散了聽錄音的精力。但即便如此,他依稀感覺這段錄音的前麵有另外一種信號,而且是他以前從未聽到過的信號。在第二次倒帶時,因為與賀仕聰講話,多倒了一點,在磁帶“前進”時,耳機裏傳出另一種令聞見風意想不到的信號。因此,他對小心眼的賀仕聰婉轉地說幫他倒錄音,其實目的是想仔細聽一遍,以證實自己的印象。他按住一側的耳機,認真聽了起來。果然有!他按下“暫定”鍵,抬起頭來問賀仕聰:“賀仕聰,剛才那份報的前麵還有一個電台,你注意到了嗎?”

賀仕聰漫不經心,“什麽台?”

聞見風把錄音磁帶倒回去,放給他聽。賀仕聰聽了一段,馬上說:“哦,‘野雞’台。”

聞見風問:“‘野雞’台?你證實過?”

賀仕聰很不以為然:“它肯定不是我要守的台,而且手法很不規範,不知是從哪裏插進來的‘野雞’,這份報的後麵也有它的呼叫,就是它在幹擾。”

“後麵還有?”聞見風馬上把磁帶放下去,聽了一會兒,“是哪個頻率?”

“你自己看機器麵板吧。”賀仕聰用手指了指堆在最上麵的一台機器。

聞見風立即把頻率記了下來,“賀仕聰,你這盤錄音借我用一下,成嗎?”

賀仕聰奇怪:“幹嗎?還沒聽夠啊?”

聞見風說:“不是,我懷疑這個‘野雞台’有問題。”

“老聞,抄對了,完全正確!”邊紀鋼興奮地跑過來告訴破譯結果,衝著賀仕聰說,“我說你抄得不對你不承認,非要強詞奪理說我破不了。你看,為什麽同一份報老聞抄的我就破了?”

賀仕聰的臉漲得通紅,可是嘴上還不認錯,“哼,個把錯漏你就破不了了,你也叫水平!”

邊紀鋼真是哭笑不得:“個把?滿紙都是!”

聞見風拍拍賀仕聰:“好了,賀仕聰下次就有經驗了。我要趕緊走了,你們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