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海外靈鼇島上,有恢弘佛光衝天,誦經之聲隱隱。

卻是元神講法,諸修來朝。

金色的佛光擴散,竟然似乎一下充斥了這片看似無邊無際的廣闊天地,一時間隻見到處金光燦爍,天降異香,地湧金蓮,氤氳遍地,虛空之中四麵八方傳來無數梵唱之音,猶如靈山妙境。

靈鼇島的四周,有無數靈智未開的水中生靈,匯聚過來,浮出水麵努力沾染佛光。

其中靈鼇、鯊魚、海鳥、蒼鷹俱在,這些往日裏彼此獵殺攻擊的生靈,在這佛光照映之下,卻是暫時失去了往日的天然秉性,俱是沉浸在佛法的祥和安寧中。

當然,超脫之法門珍貴,世變人輕,不可輕傳,靈鼇島的元塵師太貴為元神修士,開壇講法,宏揚佛法,那些披鱗帶甲濕生卵化之輩也就罷了,修行中人上島,欲聽聞妙法真諦,總是要帶上一些薄禮。

或者靈鐵數斤,或者丹藥數枚,好在靈鼇島上的佛修弟子也不在意,不論貴賤,皆按先來後道的順序引諸修上島,各得其座,各居其位。

這其中還有十數位元嬰真君,數位元神中人,多是元塵師太的故舊亦或道友,前來湊個熱鬧,坐於側席。

就在這個時候,東方的天邊突然變為了一片深紅,其光恢弘正大,浩**綿長。

與靈鼇島本地的佛光交相輝映,不僅僅不弱上半分,甚至更顯華貴,氣象莊嚴。

緊接著,在天邊遠處飛來一輛巨大飛車,前有九條赤色蛟龍拉車,整個車輿散發七彩華光,神鑾頂部刻著日月星辰,它們為天,以天道之理循環閃爍,散發無數光明。

神鑾之下雲氣滾滾,在其中暗藏山河湖泊,以此為地,天地對應。

遠遠望去九龍為駕,七彩輝映,日月星辰為天,山河湖泊為地,絕世的威嚴氣魄!

那九條赤色蛟龍,每一條均是赤紅色的龍鱗,如火一般的龍鬃,像珊瑚一樣的龍角,以及那接近二十丈長的龐大身軀,當真華美而威嚴,顯示出元嬰境界修為。

“天啊,這是何人?”

“以九條妖王境界的蛟龍作為車駕,如此底蘊,就算是那些中洲上門也有所不如吧?”

靈鼇島上議論紛紛,有些慌亂,畢竟眾修士並不知道,這位來自東方的上修是友是敵。

最先反應過來的,便是作為此地主人的靈鼇島元塵師太,她已然知道是何人前來了,嘴角露出一抹的笑意,吩咐左右弟子言道:

“貴客臨門,以最高的禮儀去迎接。”

“是,弟子遵命。”

不過一瞬,那座九天赤龍攆便已經從天邊遙遠飛到近處。

落地之時,便生成一團幾有半裏方圓的赤色雲塊,龍攆施法展開之時,其中又疏密有別。

在最中央,是一輛垂簾輦輿,四麵雲氣繚繞,飄飄然不類凡物,輦輿四壁綴掛有法印、龍紋寶劍、清心拂塵等等七八樣了不得的寶物,均是掌教印信,代表著宗門無上權威。

輦輿向外七步,有三十六座虛霧雲台,成天星之數,參差錯落,將輦輿護在其中,再向外,又是一百零八台散雲靈階,代表周天運轉,成為最周邊的屏障。

高空朔風吹過,雲台靈階隨風飄**,外力一動,便引發其中互相聯結的隱秘氣機,很自然的,其中暗藏的精妙陣訣也就隨風而起,將整個龐大的赤色雲塊罩護在其中。

那三十六座虛霧雲台,一百零八台散雲靈階,皆有修為深湛的修士落坐,這個時候有一名白衣銀發女修如同天上謫仙一般飛落下來,遵行道禮奉上禮單。

靈鼇島作為知客的女尼有些慌亂地接過來,而後揚聲誦唱道:

天外隕鐵七千斤、千年寒鐵五千斤、銀鈴草三十棵、萬年靈木百二十尺、九疊竹十五株……

元塵師太開辦這次法會,眾修所奉之禮不足其中萬一,隻是這些靈物,就足夠靈鼇島一脈修士享用百年的,然而這些也還僅僅隻是尋常財物,當那名知客女尼念到最後一件寶物時,話音驟然一窒,看了半天,方才用有一些變聲的聲音唱道:

“元神法寶,七階飛劍阿難明王怒焰劍。”

此話一出,靈鼇島上的眾修嘩然一片,元神法寶,此界最頂級的寶物,竟然就這樣送出了。

“來人是誰啊?”

“來人究竟誰?”

“靈鼇島諸修,恭迎,太昊軒轅劍派祖師,太昊神劍張神君。”

禮單念完,神鑾開戶,張烈自中牽著張素,緩步走落下來。

若是按照他的性子,必然是不會搞出這樣大的排場的,仙道中人多不耐俗禮,隻是因為提前知曉了靈鼇島元塵師太在舉行佛法大會,這卻是特殊情況了。

這種正式場合,再一人一劍前來,甚至是會被視為對主人的不尊重,更何況張烈這次還是有求於人。

“張神君,昔日一別,不想已經是四百多年不了。今日見神君風采更勝往昔,讓貧尼心中安樂喜悅。”

元塵師太親自走出迎接,這是最高規格的禮儀了。

“元塵師太,真是多年不見了,您老修為越見精深,也是讓人歡喜。”

兩人氣氛極為融洽,元塵師太親自迎張烈以及太昊劍派一眾修士,入靈鼇島當中。

“阿尼陀佛!我佛慈悲,光明無量,照十方淨土,無所障礙,感佛恩,當以身報,發宏願,往生彼國!……”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接下來的七七四十九日,張烈在法會中聽元塵師太親授佛法,給足了麵子。

雖然他是道門傳承,有幾次聽到關鍵處時,幾乎開口論道,但最後忍耐下來。

佛法,道法,其實是可以兼修的,隻是無論元塵師太還是張烈,都並不是這樣的性子。

七七四十九日法會之後,元塵師太又引張烈見了自己諸位好友、元神修士,大家彼此相識結一善緣。

總算,法會結束後,諸修散去,在一處佛堂當中,一道一尼相對而坐。元塵師太手中提著一口赤鞘長劍,微微拔出,注視片刻後搖頭感慨道:“果真是神劍!”

此劍長約一尺三寸,光華流線劍體火紅,好像無盡的火焰凝固劍上,在劍身之上,五彩霞光流動不止,其光淡淡若虛,其身單薄如紙,其劍光影環繞,若隱若現,劍護手處好似梅花盛開,劍柄為四顆寶石鑲嵌而成,好似渾然一體,別具一番風采。

正是元神飛劍,阿難明王怒焰劍。

這是張烈在滅魔洞天當中收集到的佛寶,與自身功法不合,原本僅僅隻是作為收藏。

“師太,應該是心中清楚的,你所主修的佛法戒律一派,已到自身的巔峰,我當然不是要勸師太棄佛入道,但佛門亦有金剛火焰降伏外魔,我勸師太兼修劍道,也許別有一番氣魄作為。”

經過之前的相處,張烈知道這位元塵師太性情中有著一種剛烈,每每遭遇劫數,不能相抗之時,往往選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修道,很大程度上就是要將自身性靈中的潛力激發出來,無論是道法還是佛法都是如此,所以張烈經過思慮後選擇贈予元塵師太一柄七階佛門飛劍。

也算是給這位性格方正近乎迂腐的前輩指明一條道路,雖然未必能走得通,但元塵師太現在的道路肯定是飛升無望的。

“多謝神君指點,我會認真考慮。另外,我觀神君的愛徒,身上隱隱有魔氣縈繞,竟似從體內透出……”

“這個,就是我特地前來求師太相助之事了,我門中的雷法劍氣都太過剛烈霸道,那種視眾生皆平等,慈悲為懷的寬大與包容,實在是非我所長。”

說著,張烈將前因後果都和盤托出。

“阿尼陀佛!既然貴弟子不是主動入魔,那麽我輩中人,自然有著助人脫出苦海的責任。”

靈鼇島乃至於自己,剛剛收了張神君莫大好處,過往又數次蒙其庇護救援,在這一刻元塵師太也並沒有什麽猶豫的,她雙手合什俯身應下此事。

雖說佛道中人慈悲為懷,但是像這種大損元氣的事情,正常情況下也是沒人會做的,張烈提出來與尋常修士提出來,自是不同。

在張烈與元塵師太商量此事的時候。

張素正帶著一柄無鞘的長劍,漫無目的的在靈鼇島上遊**。

這座海島之上,五步一寺十步一廟,人人信佛,氛圍安寧祥和,然而劍修中人待在這座島上卻會覺得格格不入很不舒服,更何況是像張素這樣的狀態。

那柄無鞘長劍之上,一股股血色不斷的張素身上傳遞:

“你師父不想管你了,想把你丟給那個無能的老太太,元塵?當年被曉月壓製了那麽多年,若不是曉月入魔,這靈鼇島福地能輪得到她?”

“我在你師父身旁,什麽都做不了,但是那個無塵?你師父一走,我就生吞活剝了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比乖戾刺耳的狂笑聲,不斷的刺入張素的腦海中,引導著張素心性精神,也開始轉向乖戾偏激。

在這種狀態之下,張素看到這靈鼇島一草一木都覺得惡心,討厭,恨不能拔出劍來,斬盡一切。

但總算她心底的最深處,還保留著一些清明理性。

跌跌撞撞的帶著那口長劍,跑到了靈鼇島的偏僻處,而後方才順著心中殺意,胡亂的揮舞起劍來。

初時隻是單純的劍招胡砍亂斬,但是漸漸的就帶上了劍訣劍氣,乃至於殺意殺氣。

氤氳擴散的血色劍氣劈裂山石草木,斬殺野豬麋鹿,越擴越大,越斬越凶。

漸漸的,就在原本一片安寧祥和的靈鼇島上,形成一片血色劍域,猶如天地扭曲。

元嬰境的劍修壓製不住,開始全力激發劍氣。

靈鼇島上的眾佛修當然不可能毫無察覺,很快,一眾佛修女尼就禦器飛遁圍繞上來,她們也認出了那血色劍域當中的張素,好像是那位太昊軒轅劍派,身份尊貴的女仙,因此不敢上前阻止,但是也不能就這樣放任她一點點向凡人生活區域靠近。

“這位仙師,靈鼇島上有專門的演武修劍之所,請停止下來,您正在破壞靈鼇島。”

“這位真君,您正在做什麽?請停止!”

可是這些正常的規勸,此時此刻落在張素的眼中,都蒙上了一層血紗,在這層血紗之下,四周所有女尼的形容都醜惡起來,言語都惡毒起來。

“她們在嘲笑你!”

“她們在汙辱你!”

“你是誰?你是太昊軒轅劍派,太昊神劍張元烈的弟子,你豈能受辱,拔劍出手,殺光他們。”

“殺了她們!殺了這群賊禿!一個不留!!趕盡殺絕!!碎屍萬段!!隻要殺了她們,吾從此全心全意奉你為兵主,與你人兵合一,橫行此界。”

或者是挑撥,或者是**,或者是威逼,其中有數次張素幾乎忍不住想要出手,但都在最後一刻忍耐了下來。

“……永遠不要迷失於劍修的力量中,你們要記住,劍再強,也是來自於我們握劍的手。現在的劍修,舍我求劍,可謂是奉劍為主,是為兵奴,為天下笑,我太昊軒轅劍派的弟子,必不可墮落至此。”

“師父……師父,我豈可,豈可辜負您的教導。啊啊啊啊!”

張素驟然之間,爆發全部法力劍氣,刺劍入地,暗紅色如血一般劍光四溢擴散,切山裂地,造成了山崩地裂巨大的破壞,可是就算是這樣,張素終究是沒有將手中的血劍妖,揮向任何一個人。

在張素揮出此劍之後,張烈突然出現在其身後,一把將虛脫的弟子抱入懷中,輕聲的安慰著,溫柔的安撫著。

“好素兒,好素兒,師父就在身邊,不怕了,不用怕了。師父一直在旁邊看著,素兒果然比你那蠢哥哥強多了,降伏此劍之後,未來證道元神可期。”

聽著張烈的話,耗盡全身精神法力的張素,一下就笑了,她撒嬌地言道:

“師尊,我和哥哥早就知道了,你總喜歡,拿這個車軲轆話來哄我們兩個,當著我哥麵說他好,當著我的麵說我好……”

“哎呀,你們居然都知道了?那看來我以後得換一個法子了,這個辦法已經哄不住你們了。”

站在亂山當中,張烈便那麽抱著自己的弟子,一直到把她哄得入眠,而後,方才眼神凶厲地望向那柄血劍。

“張神君,別這麽看著我,我也想活下去,而你現在是不能殺我的!我知道,你舍不得讓這個孩子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雷光閃爍慘叫連連,法力隔絕聲音,張烈以呼風喚雨法力召喚雷霆,電了血劍妖兩個多時辰,直到它真的受不了要同歸於盡了,方才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