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穢黑水,鵝毛不浮,其質性汙穢邪異,遊魂一旦沾染,絕難掙脫,恍若一個位麵界域的腐敗之血。

然而,在一片廣袤卻又枯竭的土地上,有數十條黑色河水交錯流淌,匯聚成巨大的漩渦,在這一帶無時無刻不向下方的歸墟狂瀉而去,就算是此界頂尖的存在,若被卷入百丈以下的深處都有著不小的凶險。

可是這一日,卻有一股力量,自那太穢黑水漩渦的深處,逆流而上,飛行上來。

視角拉近,卻是一名身著黃色道袍的年輕道人,身周擴散著半透明卻又堅固至極的空間漣漪,飛行上來。

張烈擺脫太穢黑水的糾纏,飛到了此界的空中。

四麵注視,感應了一下,而後搖頭感歎道:

“這個世界的靈氣完全枯竭了,就算是尋常元嬰真君到此,運轉法力施展法術都會入不敷出,逐漸衰弱下去。”

“既然如此,師尊,那我們奪取這個世界還有什麽用處?”

張烈的身旁白霧翻滾,雲夢瑤自中化形走出,同樣觀視著這個極度貧瘠的世界:

沒有靈氣,既為死地。

在道家的理論體係中,宇宙中萬事萬物萬靈,都是有其“氣”存在的,沒有了靈氣也就沒有了生機,眼前這個世界還是有著極低的靈氣的,但是已經低到完全不足以供養正常生靈的生存、繁衍。

甚至於像雲夢瑤自己這樣的道人,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都隱隱感應到,四周整個世界對於自己體內靈氣法力的吸攝、汲取,它想活下去,繼續活下去。

“並不是這個世界本身有問題,而是生存其中生靈不知經營而已,玄黃世界原本同樣枯竭無比,經過修仙者十萬年經營,不斷有修士飛升吐故納新,世界自然昌盛。”

“而這個世界的生靈,一味隻知索取,不通天人之道,這樣十萬百萬年下來,就算是再先天深厚的世界,也會化為絕域。”

“我明白了師尊,也就是說在他們手中瀕臨崩塌毀滅的世界,在我們的手中,就可以重新經營出新的氣象。”

在斬殺了之前那異域三神之後,張烈已經獲得了此界的時空道標,可以將幽冥界與之施術連接,但他還是親身前來此界,想要多看一看,了解一下此界真實的情況,免得被黃泉給坑了。

若是連接了一個強盛無比的死亡世界,那到底是誰吞噬誰就不一定了。

玄黃大世界的始祖,那群異域劍修就是被佛門修士打落到此界的,以史為鑒,不可不察。

初到一個界域世界,張烈極為的謹慎,他並沒有祭出昊天鏡以昊天神光四麵掃視,而是隱去自身,以自身思感像潮水一般無邊無際的發散蔓延,這樣探查雖然慢上很多,但是極為隱蔽。

“找到了,異域之神的氣息!”

數個時辰之後,張烈睜開雙眼,而後一拉身旁的雲夢瑤向前跨出一步,道人身前的空間就像水波一般的擴散。

眼前場景隨之更換,隻見眼前近是無邊無際的廣闊沙漠,雖然是沙漠,但是這裏的黃沙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金子一樣,上麵生長著仙人掌一類的熱帶植物,比之剛剛的死亡之地,這裏相比之下便是生命的綠洲。

一輪光輝萬丈的太陽高懸天際,照亮著整個世界,又仿佛一隻至高無上的眼眸,俯視蒼生萬物!

與此同時,一座無比雄偉的城池橫亙在這片沙漠上,沐浴在太陽光輝之下,仿佛一條延綿不斷的山脈。

一塊塊規格齊整,雕滿了精美圖案的巨磚在太陽光下放射出奪目光輝,共同組成一座無比壯麗的黃金聖城。

隔得遠遠的看去,卻見一些城門下進進出出的人們,渺小得像螞蟻一樣,而這座城池,則是巍峨如山,那千年萬古永不改易的厚重曆史氣息撲麵而來。

“這裏的靈氣,雖然稍弱但是已經趨近於正常了。”

雲夢瑤閉著雙眼,進行感應著,而後睜開雙眼,發出感慨。

眼前這座雄偉的古城容納了大概七千多萬人勞作生活,而且其中大多數人都在一刻不停地忙碌工作,他們搬沙運石,不斷加固、擴建著這座巨城。

除了起居勞作之外,城中平民每日裏所做的事基本就是祭拜神祇,向偉大的太陽神祈禱。

許多詩人與畫家則挖空心思地創作出各種歌頌與讚美神的詩篇與壁畫,向眾人誦讀與展覽,再讓能工巧匠把這些詩篇與壁畫刻繪到一麵麵石壁上。或者製成一尊尊神明塑像與藝術品。

同樣這座城市當中還有著娛樂,在城市的中央建築群中,除了太陽神宮以外,還有著一座巨大的角鬥場,鬥場當中有著奴隸之間的角抵與爭鬥,他們手持盾劍不死不休,以鮮血與生命,給予觀眾最為強烈的刺激,令四周傳過來山呼海嘯一般呐喊。

但是,張烈與雲夢瑤瞬移到此,卻在角鬥場這些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種空洞。

“他們全部都不是活人,而是魂魄。”

雲夢瑤本身便是靈鬼,她伸出手輕輕碰觸一旁的一名男子,手掌探入其身軀中,卻發出猶如探入潭水中一般的波紋,甚至於這名男子毫無所覺,依然注視著角鬥場中的戰鬥,發出激昂的呐喊,隻是其中卻沒有真實的情緒波動。

“這座城市,就是一座巨大的萬鬼幡嗎?當真是大手筆!”

“這就是他們所修煉的道路,另外萬鬼幡中萬鬼相噬以激發怨力,同人家這種法脈,如何相比?”

“大差不差的,同樣的日子渡過萬年,萬鬼相噬和這角鬥場競技,也沒有什麽區別。”

就在師徒兩人瞬移、遊**在這座城市當中的時候,蒼穹上懸掛著的太陽,沉入地平線,夜幕降下。

除了雄偉古城依然燈火長明,照徹半邊天之外。

外麵的世界無邊沙漠當中已是一片昏暗,而黑暗當中又開始滋生各種恐怖的邪靈與怪物。

轉眼之間,成千上萬由陰影組成的怪物伴隨著呼嘯的狂沙。帶著死亡的恐怖洶洶撲向雄偉的古城。

與此同時,古城中也衝出無數全副武裝的驍勇戰士。他們站立在城牆上高聲呐喊,呼喚著太陽神之名,然後無所畏懼地迎向黑暗當中撲出的怪物。

“太陽神的子民,舉世皆敵!”城牆上,有一名白袍老者,開口就如此說著。

“我們擁有美酒,最好的哥比拉葡萄美酒,我們擁有馬匹,來自草原的駿馬,我們擁有絲綢,異族把這罕見的衣料給了我們,我們擁有最好的美人和奴隸,我們擁有遼闊的領地,從東和西可以奔馳一個月……”

“……我們征服和掠奪,才有今天的繁榮,當我們看到了敵人的繁榮而策馬前進時,敵人也看見了我們的繁華,怎樣才能保持我們的榮光直到永遠?那就是跟隨神的道路,接受神的洗禮!”

“王國的輝煌,是從勇武、征服、犧牲的傳承中獲得的,生死不過是數十年,死亡也隻是向神見證我們的勇氣,讓我們以生命為賭注,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將自己的靈魂鍛造成真正的聖靈,從而成為吾主在天上萬軍當中的一員!”

“聖哉,讚美太陽之神,您是眾神之王,萬物之主,我們自您而來,因您而成為神聖,聖哉!”

一夜血戰,生命在生死之間濃烈。

當太陽再次升起之時,白袍祭司,帶著千萬民眾開始對著初升的太陽頂禮膜拜,感動得熱淚盈眶。整座城池,都被讚美太陽神的詩歌所環繞!

在昨夜當中英勇戰死的戰士,全數複活,隨著太陽的升起,整個大陸都迎來了新生。

而且隨著前一天的加固與擴建,這座宏偉的神賜之城所占據的地盤又向外擴大了些許,雖然城外的沙漠依然無邊無際,但所有人都堅信隻要這樣堅持下去,遲早有一天可以占據整個大陸,讓黑暗無處容身,讓太陽神的意誌暢通無阻於每一寸土地。

“但事實這隻是一場騙局,他們所對抗的是整個世界的死亡,太陽神將這個世界大部分的靈氣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在這日複一日的消耗當中,若無變數,終有一天隻會迎來覆亡!”

在觀看了一個日夜,遊覽了整座城邦之後,張烈的目光落在了位於城市中央,那座雄偉絕倫的太陽神宮當中。

他施了一個道訣,整個人驟然間化為一柄金色的長劍,帶上化為一股白氣的雲夢瑤,悄無聲息地向那座金色的宮殿中飛去。

他還是想要知道,那位把持著此界絕大部分靈氣的太陽神到底在做什麽,對方的行為,將會決定張烈接下來的行動。

在那座輝煌雄偉的太陽神宮當中,偉大的太陽神正在享受自己無盡的壽命。

他的皮膚略顯紫色,神色堅毅剛強,黃金色的眸子中充滿了智慧,隻要願意,他身上的光輝可以瞬間充滿半個世界,隻要願意,他一旦出現,咆哮的能量就會形成風暴,撕裂城市之外的一切黑暗與怪物。

但是這位尊貴的太陽神,此時此刻躺在自己美麗妻子的大腿上,四周是數十萬年以來,精心選擇出來的最美麗女兒們,為他翩翩起舞,白色的紗裙,以及像牛奶一樣的肌膚。

沉迷於女色,甚至沉迷於女兒們的女色也並不要緊,神的道德觀念裏沒有這點忌諱,但是問題是,因此而墮落,忘記了神不斷強大的進取之心,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因此,這位尊貴的太陽神,在與妻子與女兒們盡情歡愉後沉沉的睡去,他在自己的睡夢當中看到了一柄劍。

劍長三尺九寸,劍柄為暗金色,劍刃較平常青鋒長劍寬出近倍,更顯凶霸,整把劍洋溢著一股百戰崢嶸的浩烈、以及與天爭鋒的凜冽,銳氣衝霄!

不知道為什麽,太陽神看到了這柄劍就感到了一股從骨頭裏透出來的寒意,這種感覺,已經近萬年以來都沒有過了。

“啊啊啊啊!”

在驚叫當中驟然而起,太陽神恐懼的嘶吼著,像是一個凡人一般揮舞著自己的手臂,整個太陽聖城都因此吹刮起恐怖的烈炎風暴。

直到曾經的姐姐,太陽神的神後將他摟入了懷中,柔聲安慰,這位古老的神祇方才漸漸恢複平靜。

“呼呼……姐姐,我夢到了一柄利劍,一柄好凶好利的劍!”

太陽神的神後奧繆蘿,深知神的夢必然有著自己的寓意,因此直接下令道:

“傳令下去,毀掉太陽神宮,不,毀掉城中所有的劍,從此劍作為不祥的武器,不允許再鑄造與使用!”

“遵從吾神之命。”

四周的神侍迅速從命,而後退了下去。

“姐姐,不會那麽簡單的,我已經數萬年沒有這樣害怕過了,此事必然不會那麽簡單的。”

“沒事的,沒事的,莫雅普歌,我們是太陽的孩子,你與我的榮光,必然如天上的太陽一樣,永世長存。”

在神後的撫慰之下,太陽神終於漸漸放鬆了下來。席卷整個聖城的火焰風暴,也終於是漸漸止熄。

而在另一邊,張烈與雲夢瑤已經離開了太陽聖城。

“師尊,那位太陽神主很強,但也好弱,他積蓄的力量真的是恐怖,我懷疑已經超越了元神修士的境界,但是對於力量的操控能力,他連我都不如,空有力量,但是遇到真正的強者,恐怕也隻會被一劍封喉!”

“能夠存在幾萬年,甚至擁有幾千萬的魂魄虔誠供奉,擁有這樣的力量積累也很正常,不過這是他最強的一點也是他最弱的一點,修煉這種神道,信徒智慧不開,自然虔誠但是弱小,智慧開啟,會發展強大,但是對於神的依賴越來越小,自難虔誠。”

這句話的意思是,太陽古神信仰強大而自身較弱,他無法應對黃泉與張烈二人的聯手,可是在他無法出手的情況下,古神的信徒又無法應對那些強大的修仙者入侵。

當信徒減少到一定數量,信仰降低到一定下限時,太陽古神的結局,仍舊是隕落。

……

數日之後,一襲黑衣的元嬰劍修樓鴻羽,帶著一支玉簡,進入了黃泉界域,一座隱秘的宮殿當中。

這座殿堂,無比的神聖高大,金碧輝煌,看過去牆壁如同金剛石煉製,充滿原始的美感,通體閃耀著淡淡的光輝。

站在這裏,地麵倒映出的景象竟然是漫天星空。恍然之間,仿佛令人感覺自己來到了宇宙的中心,放眼望去,盡是無盡星海。

樓鴻羽來到這裏之時,那位一襲紫袍的黃泉神主,正在為自己一位神妃梳頭,直到樓鴻羽到來,他方才輕笑著哄著自己的神妃離去,而後走過來,接過了那枚玉簡。

玉簡當中的內容,與之所想的一樣,的確如黃泉所思考的一般,那位幽冥神主已然答應了與自己的聯盟。

“如此肥美的一塊血肉,他當然不會拒絕。若非我一個人力有不逮,也沒有興趣非要拉上這位外援。不過,他的那杆喚妖幡的確是厲害,同時強行操控六位妖聖過往千年從未聽說過,怕是界外傳承惹人心動啊。”

對於自家主上的自言自語,樓鴻羽在一側躬身而立不作回應,隻是其眼中眸光,微微而變。相伴多年,他頗為了解自己這位主上,對方的貪婪之心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