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辰很快帶了人過來。
這是柳絮第一次來祁鶴安的書房。
映入眼簾的便是男人身後巨大的書架,上麵滿滿當當全是兵書。
除此之外,書房裏的一切都很普通,普通到不像是一個位高權重的侯爺該用的。
祁鶴安坐在書案後,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柳絮身上。
她感到莫大的壓力,片刻的功夫,後背已經濕透了。
她趕在窒息前,主動跪下道,“侯爺明鑒,妾身昨晚真的什麽也沒做。”
祁鶴安自然知道,他自己做沒做,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但他擔心他醉酒之下有沒有說不該說的。
他冷聲道,“你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複述一遍,不要妄圖撒謊欺騙本侯,後果你承擔不起。”
柳絮連忙從頭到尾,事無巨細地把昨晚的事又說了一遍。
隻是說到祁鶴安上來抱住她時,停頓了片刻才說她推開之事。
祁鶴安打斷她質問道,“你那麽想留在侯府,又是本侯的妾室,什麽理由讓你推開了我?”
柳絮一噎。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瞄祁鶴安,思考著她說出來後被滅口的可能性有多少。
她猶豫的這會兒功夫,落在祁鶴安眼中已經很可疑了。
他放在桌上的手握緊,宿辰握著刀柄的手也隨之蓄勢待發。
柳絮怎麽會看不出來,她隻好破罐子破摔道,“因為侯爺叫了一個名字,阿宜。”
書房一寂。
祁鶴安下意識覺得不可能,他怎麽會醉酒叫她的名字?
但他卻又明白,若不是他說的,柳絮不會知道。
柳絮並不傻,她沒有暴露自己知道這個名字的事情。
“妾身不知這是何人,卻不想頂了別人的名字,也怕因此惹侯爺厭惡,所以推開了。”
她早預料到現在的場景,來之前做足了心理準備,此刻麵上並無異樣。
祁鶴安不得不稱讚她是個聰明人,明白知道的多了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可他卻記得,上次祁蓮帶柳絮過來時,她說的話。
她說,若他與那位貴人有需要,可隨時來找她。
祁鶴安幾乎能確定,她不但知道阿宜是誰,還隱約猜到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柳絮看他的眼神,便知道自己騙不過他。
她隻剩最後一個辦法。
那就是表忠心。
“侯爺,妾身絕不會說出去的,妾身願發毒誓,若違背誓言,必孤苦飄零一生!”
她半生飄零,唯一的心願便是有個安身立命之地平安到老。
這個誓言對她來說,已是最可怕的了。
祁鶴安沒有立刻說話,食指在書案上輕敲著。
就在柳絮以為他不會信她時,他突然道,“宿辰,你先出去。”
宿辰正惡狠狠地盯著柳絮,隻等主子一聲令下就拿下她。
聞言一愣,“啊?”
但他知道祁鶴安今日心情不好,也不敢貧嘴,火速推門離開了。
房中隻剩祁鶴安柳絮兩人。
柳絮咽了咽口水,更緊張了。
祁鶴安沉默片刻,低聲道,“本侯有個問題想問你。”
柳絮鬆了口氣,明白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妾身定知無不言。”
祁鶴安往後靠,麵部隱入黑暗。
“如果一個人,他曾和心愛之人分別,她已婚嫁生子,夫君早逝,數年後重逢,她有求於他所以兩人糾纏不清,那麽她到底是利用,還是心底尚存當年感情?”
他聲音低沉,裏麵似乎有太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複雜得讓人分辨不出。
柳絮看不清他的神色,卻無端察覺出了一絲傷感。
她有些驚詫,他們這種叱吒朝堂攪弄風雨的權貴也會有這種時刻麽?
“妾身不知,但妾身可以幫侯爺試一試。”
祁鶴安頓了片刻,他沒說是他自己。
但他倒也沒開口反駁,隻是問,“怎麽試?”
“是人都會貪心,若仍有舊情,見到對方身邊出現旁人,總會生出貪嗔癡欲來。”
她自以為答得妥帖,誰知祁鶴安卻突然不悅地道,“一派胡言!”
柳絮一驚,連忙道,“妾身言語不當,侯爺恕罪。”
祁鶴安沉聲道,“退下。”
柳絮算是見識到了貴人們的喜怒無常,不敢再多言快步退了出去。
祁鶴安低低嗤笑一聲。
若按柳絮所言,他的種種怒意皆是因為蕭令宜身邊出現了沈則言,那豈非代表他對蕭令宜存有舊情嗎?
多麽荒謬。
他對她,隻有恨。
絕無舊情。
……
第二日,一大早風荷院便有人造訪。
柳絮恰好收拾妥當,她問,“侯爺有何吩咐派人知會一聲便是,何須你親自來?”
宿辰抓了抓耳朵,“侯爺叫你去府門口候著。”
他說完頓了片刻,又問,“你能明白嗎?”
他為什麽要親自過來,當然是因為他家侯爺就丟下了一句話,“她會懂的。”
懂什麽?
他都不懂,怕再找人傳達會更詞不達意。
柳絮也愣了。
她自然懂,但昨天她提議時祁鶴安不是還發怒斥責了她嗎?
怎麽一夜之間又改變了主意?
但她看宿辰一臉迷茫,便知道問他也沒用。
她想了想,讓宿辰等她一會兒。
說著坐到梳妝台前,把輕便的發髻拆開,重新梳了個嬌柔嫵媚的發髻,又戴了幾隻朱釵。
她本就容貌過人,這樣一打扮,頓時光彩照人。
她站起身,“走吧。”
柳絮到府門口時,祁鶴安也剛到。
柳絮會意地走到他身旁,伸手替他理了理鬥篷的繩扣,又輕撫平手肘處的褶皺。
遠遠看去,像是丈夫出門,嬌豔的女子殷切期盼著他早些回家。
祁鶴安視線掃過不遠處熱氣騰騰的餛飩攤,低聲道,“下朝後在門口等本侯回來。”
“是。”柳絮答得很幹脆。
她很聰明,不需要他多說。
祁鶴安退後一步上馬,在寒風中揚鞭而去。
傍晚時分,柳絮一早便站著等祁鶴安,待他回來,又迎上去替他解下鬥篷,兩人並肩進門。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
坤寧宮。
吳越從袖中掏出幾張卷起來的紙條遞給蕭令宜。
“太後,侯府線報。”
為了降低被發現的風險,若無緊急情況,探子一周才會傳遞一次消息。
蕭令宜接過打開仔細看著。
前兩張沒什麽特別的,雖然祁鶴安位高權重,但他並不喜歡官場上那些應酬,所以侯府也甚少有客人。
但是後幾張,開始頻繁出現一個人。
“侯府妾室於門口晨送出,暮迎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