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不想去?你要不去,我自己去!

“我是個粗人,沒有你們那麽多的學問。其實,事情能一步步發展到了今天,咱們都是啞巴吃餃子,各自心裏有數。”楊秀清說到這裏,忽然刹住了話頭,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石達開。

石達開心裏一動,莫非楊秀清知道了林海豐的底細?

楊秀清歎了口氣,端起茶杯卻又放了回去,“我這個東王不是我自己搶來的吧?”他瞥了石達開一眼,象是在問,又沒有等候對方的回答,而是抬頭看看屋頂,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地接著說了下去,“軍師,節製諸王,也都不是我強迫誰給我的。也許不少人回過頭來會說,南王當時是受了委屈了,他根本不該屈居於我之下。或許還會有人說,是雲山大哥為了大局有意謙讓了我,因為我喜歡權力。可是,我自己要說,天朝這個大殿,沒有我不行。我說這話聽起來興許是有些狂妄了,如果說下麵的人不明白,至少你達開兄弟和韋昌輝應當清楚。天王他更應該明白。許多人怨恨我專權,可要是天王真的就那麽英明,我就是想專權又怎麽能專得起來?天王無能,你們大家一起把我推在了這個尷尬的位置,私底下卻又一肚子的怨氣。也就是我心粗,不願意計較,否則,換個旁人試試,我看未必就能象我這樣堅持下來,而且一直堅持到今天。”

石達開默默地在聽。說實在的,楊秀清能麵對麵地和他說這種心裏話,從認識那天開始到現在,還是第一次。

“自從海豐他們來了之後,我看出來了,不僅是天王,想必是許多人認為正好以此為機會,大可以分去我原有的權力。說心裏話,我喜歡海豐老弟,大概你不會看不出來,因為他不愛權力,所以我願意把權力交給他。當然,他也有不少的想法,讓我也一時很難接受。照理說,現在我的權限應當比以前小了吧?事實上又不是,大事小情還是都要來找我,為什麽?還是有那麽多的人懼怕我,這又是為了什麽?如今的天朝已經不同於過去了,楊秀清的死活其實已經影響不到天朝的將來了。可是,怎麽還是有人就是希望我早死呢?”楊秀清坐正了身子,目不轉睛地望著石達開。

“王兄想的過多了,怎麽會有人這樣想呢。”石達開搖搖頭,嘴上勸說著楊秀清,心裏卻是不能不動。

楊秀清忽然笑了,“怎麽會這樣想?嗬嗬,隻怕他們明裏是想要我的命,暗地裏是想要海豐、鄭南兄弟的命才是真的。可惜,可惜他們也隻能是一相情願的幻想而已。天京還沒有能殺楊秀清的刀呢。”

石達開心裏暗暗地歎息了一聲,東王想的實在是有些不著邊際了。他當然明白楊秀清所說的“他們”指的到底是誰,天王洪秀全即便有那個心,也不會看不出天京眼下的形勢來。天京已經沒有了從前的那種近乎私人武裝的軍隊,林海豐對他說過的那場自相殘殺的“天京事變”,在如今似乎是徹底沒有了可能。反過頭來,如果楊秀清真的要想做出點兒什麽出格的舉動來,相比起天王來,也許是更為方便。想到這裏,他的心砰然一動,倘若自己離開天京,楊秀清豈不又是軍政大權集於一身了嗎?這次所謂的“天父附體”,針對發生的意外變故也許是一種無奈之舉,可是既然又開了頭,就難保再有下回。

“王兄,天王是一國之主,他該有他的尊嚴,咱們做臣子的,理當去加以維護。換個位置想想,我們總不願意自己的下屬也這樣的對待自己吧?”

“你說錯了。”楊秀清擺了擺手,“你常在前線,倘若你所製定的戰術就是明擺著叫弟兄們去送死,去跳火坑,那麽你手下的弟兄們會怎麽樣?簡單的很,要麽離開你,要麽就是廢掉你。”

“將帥可以,甚至王侯都可以,可就是沒有隨意廢掉一個國家之主的君王的道理。”石達開顯得有些激動,“沒有天王,我們還叫什麽天平天國?”

“愚昧!這就是你們這些讀多了書的人最愚昧的地方!”楊秀清的脾氣上來了,他抬手一指北方,“滿清的偽朝廷尚且還知道小皇帝是暫時用不得的,慈禧要垂簾聽政,你能說他們的滿清朝廷就變了?對於這個昏庸的天王,他也一樣隻能去老老實實地享受他能享受的那些東西,其他的沒有他參與的一點兒份。他要是能做到這樣,我可以保證他的天王位置坐下去。否則……”

“王兄,沒有人會甘心喜歡做傀儡,被人隻用來當畫看。”石達開放下高舉的手,極力克製了下自己的情緒,“天王固然有錯,可我們總還要冷靜地去想一想,是不是我們某些方麵做的有些過分了,是不是天王也是有什麽一時的無奈。”

“好啊,好啊,他是無奈,那我呢?我們呢?”如果換成了那個以前的楊秀清,他早就拂袖而去了。現在,他的脾氣已經算是克製的多了。他冷冷地瞅瞅石達開,“不妨我找個地方躲起來,你來,你來試試怎麽往下做!”

“達開還有自知之明,小弟可是坐不起這個位置。”石達開一拱手,輕哼了一聲。

“那好,你立即去上海,不管出現什麽情況,先把洪仁達抓起來,就地審問,結果出來後,馬上返回天京。”楊秀清站了起來,“我事先說好,不管出現的是什麽結果,都要嚴格保密,消息不得外露。”

見石達開並沒有馬上回應,楊秀清又瞪起眼睛,逼視著他,“不想去?你要不去,我自己去!”

“還是我去吧。”石達開也站了起來,“我馬上動身。”

“好。不過,有個情況你也許還不知道,京滬鐵路已經不見回頭的車了,上海方麵滯留了所有發過去的車輛。為了安全考慮,你不能直接在上海下車。另外,你這次出京也要對外嚴格控製所知道的範圍,也不要帶你翼王府的侍衛了,我來通知李福猷,安排內務部的人馬隨你同行。”楊秀清說著,又上下看了看石達開,“不要總是把別人想的太好,一切要小心!”

望著目光中流露出少有的溫情的楊秀清,石達開有些感動。他不能不心裏暗自地讚歎,楊秀清的確變了。“王兄放心,清妖的千軍萬馬小弟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是幾個臭蟲了。”他拱拱手,微微地一笑。

“清妖好辦啊,他們是在明處,可是現在麵對的畢竟不是啊。”楊秀清也拱了拱手,“老弟啊,精忠報國是對的,可咱們也都不能學著去做那個屈死的嶽飛啊!”

“王兄……”

楊秀清擺擺手,止住了石達開下麵想說的話,“鄭南老弟跑到福州去了,海豐那家夥又在江北,即便不是打仗,怕也是會尋個由頭跑到哪裏躲起來。天京的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來解決。”

“不會吧?”石達開可沒有楊秀清想的那麽多。

“你呀,不是我說你,你太單純了。”楊秀清嘿嘿地一笑,“林海豐把他最喜歡的陳玉成放在了廣州,節製兩廣及福建。江北戰事盡管打得火熱,大批的武器裝備卻依然源源不斷地發往他們那裏,眼看一個軍就要變成三個軍了。另外,還有造船廠、軍工廠等等都在拚命建設中。你不想想,他們這是要幹什麽?”

“鞏固南方啊,保障雲貴大軍進入四川的武器彈藥等後勤供應。另外,還有就是為了以後大舉對北方動兵做準備。”石達開詫異地看著楊秀清,“這些都是事先計劃好的啊?”

“那隻是一個方麵吧?”楊秀清搖了搖頭,“善祥那丫頭臨走時說過,如果天京出現內亂,安、寧二王一定不會介入。一旦把事情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們就會徹底離開我們。我相信那丫頭的話。所以,我們要好自為之,他們真要獨立出去,那誰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哼哼,還什麽天王不天王的,一切都是夢話。”

石達開看著楊秀清,好半晌才嗬嗬地笑了一聲,“不會的,海豐他們絕對不會是那種人。”

“但願吧!”楊秀清也笑了笑,“不過,我相信他們也不會去學嶽飛。”

這倒是啊!石達開想起林海豐在江西曾經和他爭辯過的所謂的“愚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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