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沃土 第二七八章 慈禧樂了,這一瞬間……

長期生活在紫禁城裏的人,除去那些在人類當中堪稱是最下等,必須要成天價忙碌於這諾大一個皇宮內院的“吐故納新”的太監們,也許才能夠從被困當中感覺到由此所帶來的諸多不便之外,對更多的人來講,其實封鎖不封鎖或許都一樣。如果不是聽說、或許是看到了一些前來封鎖紫禁城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們,恐怕封上個一年半載的,也未必會有多少人知道。

就像眼下的慈禧,除了每天再見不到的轉自軍機處的一份份奏折之外,其它的事情還不都是一樣?

張祖光來到儲秀宮,難得地看見這位聲名赫赫、一跺腳整個大清都顫悠的太後,居然會像尋常百姓人家的婦人一樣,懷裏抱著剛滿周歲的小皇上,穩穩地坐在那裏。除了臉上的氣色稍微差了點兒,眉宇之間似乎並看不出多少的愁悶,或者是惱怒。

同仁堂是太醫院定點的藥品采購商鋪,往紫禁城送藥,張祖光來了也不止一次兩次,可要是能夠得到慈禧的親自接見,那可是難得的一件事情。記得第一次見到眼前這位太後的時候,那還是在去年,而且還是占了東家的光。

這次進來就不一樣了,來之前,張祖光就料定慈禧一定會接見他的,否則,他也就沒必要進來了。這一切,都是範文瑞等人和他提前籌劃好了的。慈禧急需得到外麵的消息,哪怕是一丁點兒呢,她也肯定想知道。而現在,她早已變成了瞎子和聾子,能見到一個來自外麵來的人,那可是太不容易了。

慈禧在笑,笑得很自然,還破例地叫一旁伺候的安德海給張祖光安排個座兒。

張祖光沒坐,臉上露著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仿佛沒有兵變,太後還是雌威猶在。

慈禧就是慈禧,大凡能成為梟雄者,一般都是很不一般。別看平時一遇到些不痛快的事情,她總會怒氣勃發、摔東砸西的,要不就是哭天搶地,一通的撒潑打賴。其實,往往在這種情況下,所出現的事情對她來說,那不過還都是些小事兒,真要遇到大事了,那她可是沉穩的厲害。俗話說得好,宰相肚子裏能撐船,何況她還是一個比起宰相來又要高大的多的太後呢?

奕忻竟然膽敢公然“造反”,慈禧確實沒有想到。她有無限忠於她的忠義救國軍,還有好的如同是一個人的俄國盟友,槍杆子、印把子都在手裏,不要說有人在眼皮子底下造反,就是脖子伸的略微長了點兒,嘴巴尖了點兒,那也是死催的。那料想,這種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還真的就出現了。

乍一聽到這消息,猶如是晴天一聲霹靂,慈禧大瞪著眼睛,半天沒說話,一對兒大大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她真想破口大罵,可轉念一想,她又勸慰起了自己,冷靜,要是沒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上佳心境,是成就不了大業的。別的不說,自己一慌亂,內宮裏本來就會有的那些牆頭草、順風倒們也就會趁機倒戈,真要是那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她一咬牙,忍耐下了一切的怒火,很快平靜下來,就好象什麽也沒有發生似的,迅速發布下去一道道應變的口諭。從一生下來她就沒看上過兩眼的小皇上被抱進了儲秀宮,現在,不需要任何人幫她抱小皇上了,全由她自己來,白天抱在懷裏,晚上睡在身邊兒。皇上的禦寶大印那更是不會被遺忘,早就放在了她的枕頭邊兒上,一刻不離視線之外。

至於宮裏的侍衛,該背叛的都跑了,總還剩下百十號人,這些人都被聚攏在了她的殿前殿後。她都想好了,你奕忻休想從我這裏討去半點兒的便宜。叫我下罪己懿旨?怪了,哀家錯在哪裏了?哀家罪在何處?哀家就不罪己。你奕忻如果膽敢帶兵來捉拿哀家,那哀家就在你們麵前親手摔死小皇上,這可是你們逼的,哀家叫你們遺臭萬年。

“嗬嗬,你們同仁堂的牛黃安宮丸確實不錯啊,幸虧這些藥,不然,哀家還真是要抗不過去了。”慈禧看看桌案上張祖光帶來的藥,平靜地笑著,“不過,這藥嘛,即使再好,那也是治得了病,卻是救不了命啊。”

“太後真是說笑了,”張祖光低下頭,“太後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咯咯……說的真好,看來同仁堂不但出好藥,還出好話呢。可惜啊,現在是有人盼著哀家娘兒們兩個早死呢。”慈禧的眉頭動了動,低頭看看懷裏緊抱著的小皇上,隨手摸摸安睡著的小皇上的粉嫩臉蛋兒。

“不說這個了,”慈禧抬起頭,瞅著張祖光,“外麵封鎖的不是很嚴嗎,跟哀家說說,你是怎麽進來的?”

“這……”張祖光猶豫了一下,看看慈禧身邊兒唯一的安德海。

慈禧隨著他的目光動了動頭,微微一笑,“小安子不是那種多嘴的人。”

“是,奴才的嘴是貼著封條的。”安德海獻媚地躬著腰。

“是聯軍總部的範幫辦疏通的,”張祖光聲音很低,“我們樂掌櫃記著太後的藥馬上就要用完了,所以……”

“難得你們樂掌櫃啊,還記掛著哀家。”慈禧點點頭,然後,瞅瞅張祖光,輕輕歎了口氣,“你說的那個範幫辦,就是範文瑞吧?每逢大清有難,總是少不了他的身影兒,唉,也不枉哀家當初的一番苦心啊!”

“是啊,範幫辦心裏總是有太後。”張祖光順著竿往上爬。

“大清要是多點子這樣的忠臣,也不至於會有今天。”慈禧淡淡地一笑,指了指給張祖光搬來的那把椅子,“坐啊,不要拘謹。坐下來跟哀家說說外麵,外麵現在都在流傳著什麽?”

“多謝太後,在皇上和太後麵前,哪裏有草民的座位,再說,草民也是賤命,站慣了的。”張祖光連連拱著手。

“你看看,這是多好的人啊!”慈禧衝著安德海瞟了一眼,又轉回頭看著張祖光,“這才是咱們大清的脊梁骨。將來……將來要是有機會,哀家會重重封賞你的。”

“多謝太後恩典!”張祖光撲通跪了下去。

慈禧樂了,這一瞬間,她似乎又充滿了自信。

不過,接下來張祖光帶給她的,可不都是好消息。俄國人在威海衛全軍覆沒,這本來是一個月前發生的事情,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這是真的,俄國盟友一直在欺騙她。而這次奕忻造反,他背後依仗的,居然還是俄國人。還有天理嗎?她一個堂堂的一國之母,已經為了大清奉獻出了自己的一切,得到的卻是這樣一種無情的回報。到底是誰錯了?

“你能幫哀家做件事情嗎?”慈禧麵如秋霜,望著張祖光的眼睛裏,卻流露著難以掩飾的一種渴望。

“草民從一落生,爹娘教育的就是要知恩圖報。”張祖光第一次抬起頭,看著慈禧,“太後盡管吩咐。”

“是啊,是啊,”慈禧眼圈兒不知不覺地有些紅了起來,“患難見忠臣啊!”她揉了揉眼睛,“哀家也不會難為你,隻是想叫你去趟豐台,替哀家傳個話,哀家想見見普拉雅廷顧問。另外……”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片刻,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張祖光,“算了,你是生意人,又是寄人籬下,再遠些的事情不勞你了。這樣,你能和範幫辦疏通疏通,從宮裏放個人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