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四章逐鹿(三十六)

既然這麽多的話不能說,林海豐自然就把話頭接著轉了開去。他看了左宗棠一會兒,在當時唯一在場的柳湘荷的記憶中,她的夫君看待左宗棠的那個眼神兒,就像當初把自己一下子抱上馬背,去“應付”他那些大呼小叫,鬧著要喝喜酒的部屬們的時候幾乎一般無二。

“此去西北,還是那句話,務必要兩手抓,要把西北做成天朝一個大大的基業。殺人放火很容易,可要是真正建設好一個地方,那就難了。”

左宗棠是帶著一些疑惑離開的北京,但這些疑惑,在以後的時間裏,他自己慢慢地就給解開了。按照他對手們的記載,他殘殺過不少膽敢與之對陣的對手將領,有的甚至爵位很高。不過,他和他的部下們不僅從來不這麽對待對手的普通士兵,反而對他們是禮遇有加。據說某次戰役後,左宗棠親率身邊的大小將領上百員,與數千天朝紅軍士兵一起,曾經極其莊嚴肅穆地為了由於抵抗天朝紅軍的攻擊而葬身於堅城守備作戰中的罹難的對手士兵們,舉行過隆重的葬禮。那個場麵,據說當時就震驚了無數敵對城中百姓的心靈,以至於幾百年後,他們還是念念不忘。不要說是百姓,即使是那些和西北紅軍交手過的對手們,不管他們怎麽不高興,隻要一提起天朝的西北紅軍,總也得無不敬佩地伸出大拇指、讚歎上一聲,“這才是真主(上帝)的軍隊!”

天曆一八五六年八月的林海豐,桌案上堆積最多的就是來自各個戰場上的捷報。

賴裕新的紅二十四軍在茅津渡起渡,盡管是麵對就集中在對岸平陸縣城內岑毓英統領的滿清忠義救國軍第八協主力,卻毫無顧忌地就在正麵展開了強大的突襲行動。岑毓英倉促之中,動用了身邊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進行殊死的抵抗。紅二十四軍前衛幾次勉強登上陸地,均被岑毓英強大的預備力量反擊下來,可由偷襲轉入強渡的紅二十四軍,進攻的風頭依舊不減。

麵對天朝紅軍強大的壓力,岑毓英思慮再三,終於決定把駐防在白浪渡一線最後一標人馬的大部又抽調了出來。茅津渡的戰事一起,岑毓英就沒忘了要關注白浪渡那邊的情報。白浪渡幾乎一盞茶功夫就會傳來的飛報,使他安心,因為那裏一絲一毫的異樣都沒有。雖然是沒有敵情,可真要把那裏的軍馬動上一動,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畢竟平陸距離著白浪渡三十餘裏,一旦軍馬被調動出來,要是再想回去恐怕就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能夠了。

苦熬苦撐了足有一個時辰之後,岑毓英還是承受不住了。天朝紅軍的炮火不僅在岸邊炸得火光衝天,還居然肆無忌憚地還打進了城內,漸漸壓製住了自己炮隊的炮火,而且河麵上渡船、木筏雲集,攻勢一浪高過一浪。事情卻就是這麽的湊巧,當他把調集駐防白浪渡軍馬的命令一發出,估計一下時間也就是曾貞幹把他的命令接到手裏才一個多時辰,他就收到了曾貞幹的急報,“白浪渡失守,大批太平紅軍從白浪渡渡口登岸,標下到底是回防,還是依照前令繼續趕赴平陸,請協統大人從速示下”。

看到曾貞幹的這份緊急請示,岑毓英差一點兒就瘋了。老曾家可真是淨出敗類了,你曾貞幹的腦袋不會是長到了屁股上了吧?火燒眉毛了,你自己的防地你趕緊去收回,還他奶奶的問個球啊!“立即給本官收複白浪渡,白浪渡若然丟失,你曾貞幹自便!”所謂的“自便”,那其實隻是文雅的一種措辭,說白了就是你曾貞幹一抹脖子了事,別給本官再添堵。

曾貞幹那邊最後的情況如何,岑毓英還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呢,平陸這邊可是炸了鍋了。也不知道是身邊的哪個混蛋多嘴,白浪渡失守的“小道消息”像是長了翅膀,在平陸城內及至渡口的防禦陣地上一下子就蔓延開了。當兵的人都不是傻子,雖然上官拚命地辟謠,可他們看到了已經有部分的軍馬不僅不去支援前麵岌岌可危的防禦線,反而是開始後掉,據說是趕往縣城東北數裏外的八政堡去構築新防線以備萬一。這一下,大家不言自明,“小道消息”擺明了就是確鑿無疑的事情。

白浪渡丟失,太平紅軍一上岸,一旦再進至八政堡,結果是什麽?後路沒了啊!沒有了後路的大軍還有多少的戰鬥力?

作為一個戰地指揮官,曾貞幹的糊塗,耽誤了應該有的正確選擇。無論是最初返回原路,還是不管不顧地挺進平陸,都不能說錯。而岑毓英隨後意氣用事的糊塗,卻不僅斷送了曾貞幹帶出來的近千名忠義救國軍將士的身家性命,還直接導致了他困守平陸城的兵力不足。

在白浪渡被突破的消息配合下,賴裕新“重振旗鼓”,一舉拿下茅津渡。紅九十四師師長賴文鴻率領先頭的四個營剛一登岸,即刻以一部兵力虛張聲勢尾追北岸潰兵直抵平陸城下,借以鞏固登陸場,掩護船隊火速返回南岸接運後續的大隊人馬。而與此同時,他更是膽大包天,嚴令兩個營的部隊居然不顧是不是會被平陸城中的突出的滿清軍隊包抄,用最快的速度繞過了平陸城,直接出現在八政堡守軍的背後發起突襲。正裹挾著部分臨時抓來的百姓,忙於壘造臨時“石城”,一個個大汗淋漓的一個營的忠義救國軍,在又是突如其來的天朝紅軍的打擊下,還沒有等到城內的岑毓英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就早早地灰飛煙滅了。

八政堡的丟失,叫岑毓英可真是嚇傻了。他怎麽也想像不到這是來自茅津渡剛剛登岸的太平紅軍,而是千真萬確地認為白浪渡的曾貞幹已經完成了他的曆史使命。太平紅軍真的就是鐵打的?真的就是飛將軍?這才多長的時間啊,他們居然就橫掃三十裏,到了眼前。

當城內的岑毓英開始像劉嶽昭一樣考慮起了到底是跑,還是留的時候,其實白浪渡那邊的大戰根本還沒有結束。紅二十四軍副軍長陳坤書所帶的一個整師,充分利用了曾貞幹的猶豫,不僅在順利登岸迅速清剿完當麵的殘敵,還臨時為曾貞幹布置了一個口袋,把剛剛被拉出去,卻又按照岑毓英的指令很快就老老實實鑽進來的曾貞幹包圍起來。等到曾貞幹一聲哀歎,遵照岑毓英的“自便”,最終拿起俄國盟友支援的短槍,指向了自己太陽穴,那個時候,報曉的公雞不過才剛剛叫起第一遍。而等到陳坤書馬不停蹄趕至了八政堡,一輪血紅的朝陽已經跳出了東麵的山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