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二章 決戰(二十)

“衛輝不下,我們就難以全力迅速開赴山西。目前,由蒲州先期北上牽製滿清的部隊雖然隻有黃鼎鳳副軍長所率的紅二十三軍八十九師及紅一方麵軍之林紹章一部,可他們已經在平陽府(臨汾)吸引住大批的滿清兵馬,如果此時我們能疾速兩路齊發,左路以輕兵出烏嶺山,抄襲平陽的後路,吃掉滿清在平陽的這一大坨兵馬。右路則由眼下已被紅二十三軍控製的潞安經沁陽直接突襲兵力空虛,又毫無防備的太原。先不說太原能不能一戰即下,隻要太原一打起來,北京城的滿清朝廷就會立即震動。這對我們聲援韋總和紅三方麵軍作戰,以及配合行營總部的‘黑虎計劃’都大為有利。”

石祥楨的話音剛落,白暉懷就指著地圖急著發表了自己的見解,“所以,我覺得咱們應該放棄困死衛輝的計劃,強攻衛輝城。”

“強攻也有問題,”葉芸來看著地圖,沉吟了一會兒,“會前你也說了,衛輝城中張樹聲等人的戰鬥力是不容小視的,攻取輝縣你們軍就損失不小。此番行營總部叫咱們進入山西,恐怕意義絕不是簡單的平定山西。石總剛才也介紹過了,根據平陽方麵傳來的消息看,盡管滿清由正定方麵增派了三萬兵馬入晉,但山西境內滿清能夠糾集起來的力量並不多。再加上咱們經過一連氣的勝利,在裝備上更是大大優於他們,四個軍打山西,嗬嗬,無論如何都是太過奢侈了。我感覺行營很有可能是預備叫咱們進入蒙古。所以,按照白兄適才所說的想法,山西的作戰隻需要我們軍出平陽之後,另外,同時再以一軍人馬取太原。衛輝可以困,有兩個軍留在這裏,足以把他們困的死死。磨刀不誤砍柴工嘛,困衛輝的同時,也正是修整和補充的大好機會。白兄不是為了缺少一個師心裏難受嗎,嗬嗬,我那裏能補充的兵員可是大大地,怎麽樣,移交給你願意不願意要哦?”

“要,隻要你肯給,我還能不要。”白暉懷高興得嘴咧的像個瓢。

譚體元這個時候看到身邊的張宗禹臉上正露著一種詭秘的笑,就使勁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我說老弟,你又在憋什麽把戲?”

石祥楨也看到了張宗禹的那副神態,咳了一聲,“宗禹啊,是不是有什麽好消息要說給我們大家聽聽啊?”

“啊……有……有啊,”張宗禹嘿嘿一笑,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的四四方方的紙,遞給石祥楨。

石祥楨展開那張紙,剛看了第一眼,臉上禁不住就綻放出了一片的光彩,“好,太好了,真是想睡覺了,馬上就來了個枕頭……”

原來這是一封吳長慶由衛輝發出來的密信。

“哈哈,看來還是挨罵好啊,這一下你老弟是手氣興旺,真是連連抬頭見喜啊。”白暉懷笑著朝張宗禹擠鼓擠鼓眼,“唉……我咋就這麽背呢,不管走到哪,一碰上的就準都是骨頭。”

“好了好了,你們就別再拿人家宗禹老弟開心了。”石祥楨撇了白暉懷一眼,轉身拍拍張宗禹的肩膀,“宗禹,好樣的。我就說嘛,在咱們紅軍裏,撚子出身的那一個個都應該是上佳的人物。還有這個……這個……嗯,就是前番總部對你的處分嘛……”

石祥楨說到這兒,瞅瞅一邊樂嗬嗬的張樂行,朝著張宗禹一揮手,“我看就得了,一筆勾銷了。另外,我還得送給你一份獎勵。”

“不用……總指揮……夠了……這就足夠了……”張宗禹紅著臉,趕緊連連搖手。

“別忙著推辭嘛,”石祥楨笑著一指白暉懷和譚體元,“你們不是嚷嚷著每人拿出一百五十匹戰馬還都是小意思嗎,好啊,那就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每人回去立即給我精心挑選如數的好馬,限你們明天之前送到宗禹老弟那裏。”

“怎麽樣,再加上你趕到這裏的這裏那幾十匹戰馬,回去組建一個騎兵營應該不成問題了吧?”石祥楨雙手交抱在胸前,看著張宗禹。

“沒問題……沒問題……”張宗禹低下頭,輕聲地答應著。

“嗬嗬,我知道,你那些當年的撚子兄弟們習慣了馬背上的馳騁,當初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才把兄弟們從馬背上趕下來。”石祥楨輕輕拍打著張宗禹的肩背,“以後就好了,回去告訴兄弟們,越跟著咱天朝紅軍的大旗走下去,好馬就越多,包準叫他們挑花眼。不久的將來,咱們方麵軍的建製裏,至少還要擁有兩個天下縱橫的騎兵軍。好好爭取啊,嗬嗬,不過你的競爭對手似乎不多,他們幾個都害怕騎馬會變醜,將來討不到老婆呢。”

石祥楨指著葉芸來、白暉懷等人,暢快地笑了起來。隨著他的笑,頓時引發出屋子裏的一陣哄堂大笑……

在衛輝城裏,那些自以為隻有是他們才握有整座城池生死存亡命運的張樹聲、杜翰之流,可是笑聲罕見。

這才被圍困了幾天啊,城內已經是人心惶惶,而且這種氣氛不單單是傳播在下麵的忠義救國軍軍兵裏,還在向著上層有加速蔓延的趨勢。這還行?鬧得張樹聲恨不能一天召集上八次會,來給將領們加油打氣。杜翰更是忙得幾乎連個囫圇覺都不敢睡,帶著他那一幫子秀才、舉人及歌舞妓們組成的勞軍團,在城內到處跑,那首《大清歡迎你》的小調幾乎晝夜不停地飄**在衛輝的上空,與城外熱火朝天忙著挖掘塹壕的天朝紅軍將士們那不時響起的“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民族的期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的雄壯歌聲對抗。

入夜,城外天朝紅軍的陣地上,早已沒有了白天的熱火場麵,現在是一片的安靜。

而在城東門內吳長慶的防地上,卻在上演著勞軍團的鬧劇。

濟南那一趟真是不白去,從太平紅軍“玩弄的那些小把戲”裏,杜翰學到了不少的東西。武人打仗,不能打仗的文人在後麵總不能等著看熱鬧,也該都發揮發揮自己的長處,給舍命拚殺的將士們帶去些快樂。所以,雖然閱操大典沒搞成,杜翰猶如一根魚骨頭卡在了嗓子眼兒,甭提多不舒服了,可他對“宣傳鼓動”還是樂此不疲。

在杜翰的忙乎下,他所創作的那首《大清歡迎你》,幾天之中就覆蓋了衛輝的每一個角落,如今已成了衛輝城內官兵的流行小曲兒。是個人都能隨口哼哼上一句“抱過之後就有了默契”,而且哼著的時候,一準兒還都是眼珠子嘰哩咕嚕四處亂轉,一副賊兮兮的樣子。這顯然還不夠,太平天國那裏有什麽能人,居然都能隨意胡編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小戲出來,咱這翰林出身的大才子難道要輸給他們不成?

正如他自己在歌子裏說的那樣,有夢想那才都了不起,有夢才會有現實,杜翰一夜之間就編了一出取名為“明天更好”的小戲,一天多的時間之內,就令勞軍團的才男才女們趕練了出來。

下午,在西城張樹聲軍隊中,勞軍團的第一波演出大獲成功,不僅把官兵們看得一個個那叫興奮,還博得了張樹聲的連聲讚譽。晚飯後,滿心歡喜的杜翰又帶著勞軍團先在南城演出了一把,直到快半夜了,勞軍團為了明天的事業照樣不顧疲憊,接著又轉悠到了東城的吳長慶這裏。

沒有舞台,沒有大幕,勞軍團那些畫得油頭粉麵的男男女女們,就這麽出現在裏三層外三層圍坐起來的忠義救國軍士兵們中間。

杜翰在戲中講的就是衛輝被困。先是十幾個男女跳出來,表現一段城外的太平紅軍如何燒殺搶掠,如何共產共妻。接著是講為了衛輝城的安危,軍民如何上下一心,人們為了支援守城作戰的將士,如何捐獻家資,甚至還有勞軍團的女子們,沒有錢財相助,不惜“舍身取義”。在廣大軍民的同心協力下,最終等來了強悍的俄國盟友,太平紅軍大敗,匪首就擒。

戲到最後,當耀武揚威的“俄國盟友”出場的時候,“城內的獲救軍民”那叫一個感激涕零。男子們鞠躬打千,恨不能立即給“俄國盟友”跪下來,女子們則尖聲怪叫,撲向一個個“俄國盟友”,抱起來就是一陣狂啃。這還不過癮,幾麵大鼓被感激之情難以言表的壯漢們抬了出來,一麵使勁地捶打,一麵扯著嗓子狂吼,“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喊聲驚天動地。

勞軍團剛剛開唱《大清歡迎你》的時候,吳長慶就吃了辛辣的辣椒似的,咧著嘴走開了。這不僅是因為後麵的那出戲,下午他就被杜翰死拉活扯地弄到張樹聲那裏去看過。眼下他根本沒興趣,也更沒心思去看,他有他自己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去做呢。

他拉著唐定奎悄悄離開了鬧哄哄的演出地,回頭看看那個翹著胡子,還在那裏興致勃勃、指手畫腳的杜翰,他心裏暗暗一笑。杜翰那個將近一個時辰的戲,在吳長慶看來,簡直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腳布,不僅是又臭又長,還令他不住地反胃。他可是真的對這位號稱是一肚子大學問的杜翰有點兒看不懂了。他甚至懷疑,杜翰這個家夥,不是小時候腦袋被門擠過,就是大了以後曾不小心被驢子踢到過。你真以為官兵們坐在那裏咧著一張張大嘴笑,扯著脖子喊好,就證明你的戲好啊?傻子都能看得出來,真正能引起官兵們興趣的,不過就是那些個在場中故意搔首弄姿,極盡挑逗之能事的娼妓而已。還他媽的明天更好呢,明天真要是你杜翰整的這樣,老子還不如今天就找個地方一頭磕死好了呢。

真是世風如下啊,可這世風是啥時候開始下來的呢?吳長慶長籲短歎地先查看了一番城門處的守備情況,然後,走上了城頭。

凡是感覺著跟自己不一條心的將士們,都已經被吳長慶轟去看戲了,眼下的城上城下,一色的全換上了他的心腹。

站在城頭,身後鑼鼓喧天的還在鬧著,前麵,卻是一點兒的動靜都沒有,吳長慶簡直懷疑是不是外麵的太平紅軍突然間又變卦了。吳長慶摸出懷表,借著護衛手裏的燈籠一看,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還差半個小時呢。

“老弟,我可是總有些想不明白,是他們砍下了你大哥的首級,你怎麽還能竄弄著我做這種事呢?”吳長慶趴伏在跺牆上,扭頭看看唐定奎。

“因為……”唐定奎輕輕地長歎一聲,“因為大哥他在即將麵臨一死最後關頭,也曾想到過要這樣。可大哥他……他害怕過去的帳被清算,一旦選擇了這樣,搞不好會把他和我性命一起丟掉了。大哥的自殺是無奈之舉,完全是為了我,他需要我繼續活下去。”

“是啊,活著好啊。”吳長慶也是一聲長歎,“可活著到底又是為了什麽呢?難道就隻是為了一個活著?”

“至少不應該像他們那樣,”唐定奎衝著喧鬧的演出場那邊兒努了努嘴,“一天到晚活在睡夢裏。什麽他媽的有夢才好,我看他們做的就是一個春秋大夢。”

“是啊,是該醒醒了。”吳長慶說著,扭頭壓低聲音吩咐著身邊的下屬,“差不多了,去把準備好的燈籠都掛起來。”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他留在下麵負責把守城門的侍衛營營長急火火跑了上來,“大人,張樹聲已經到了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