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地球上的紅飄帶 第十八章陳廷香一邊說著,一邊長籲短歎,身子也同時重重地向後一靠,“北京說了……

秉翰的同伴們馬上明白,這位崔大人是把季文蘭當成陵名媛李香君了。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罷桃花扇底風。在那些暖暖軟軟、令人醉迷的香風中,居然還是熏出來了一些比男人們還要硬的硬骨頭。孔夫子的六十四代孫孔尚任不負老祖宗的名氣,雖然他也曾禁不住**而留起大辮子,做過“大清國”的國子監博士、戶部主事和廣東司外郎,但他畢竟經過了畢生努力,三易其稿後,用一曲《桃花扇》,終使一個麵對久別重逢,卻一卸風衣即現一衣清裝,業已剃發易服、變節投敵的日思暮想的心儀郎君,毫不留情地給予嚴詞斥責,並撕碎定情詩扇,以示決絕的烈女子李香君,不僅名揚中原,也傳遍了朝鮮的大地。

偏巧,幾個中原老儒也恰好閑逛至此,恰好又聽到了崔秉翰的某個同伴冷冷地咕噥出了這樣一句話,“可憐,這位女子在當年要寫這首詩之前,怎麽就沒給自己準備下一條羅巾呢?倫理喪盡,在這裏倫理喪盡的又何止是這一個女子,中原真是把老夫子的倫理都喪盡了,由此可見,中原無儒。”

老儒們急了,誰說中原無儒?要不怎麽說百無聊賴是書生呢。於是,為了中原有無儒之辯,儒對儒,先是扳經弄道,繼而惡語相向,接著就是雙方不惜揮舞起瘦骨嶙峋的老拳。結果不難想象,體力畢竟不佳地中原老儒們那是重傷一片,而朝鮮儒們則再次遭到扣押。

這次的事情可真是鬧大了,直鬧到聽聞此訊的陳廷香親自跑到豐潤縣府,經過了好一番的斡旋之後,崔秉翰等人才僥幸免於更多的牢獄之災。

陳廷香鬧心啊,氣惱啊,而林海豐委員長再“毫不體諒”地數叨他一句“難道這就是你教育了六七年地朝鮮?”,就更令陳廷香恨不能有吃了李應之心。

奶奶的,你簡直是把老子的臉給丟盡了!老子當時沒少勸過你吧,你們這麽做,就是公開告訴那些別用用心的外人們,你朝鮮與安南、安西、琉球都不一樣,你們什麽都能自己做主。

當然,陳廷香再惱,也不會當麵把話說得這麽難聽,隻是大意如此而已。

說到這裏,一看到李應張著嘴似乎又想辯解什麽,陳廷香立即衝他抬起手使勁一擺,繼續數落著,“得了,別又想跟我說那時是誰誰誰在垂簾,誰誰誰又把持著朝政,所以你做不了主之類的胡話,這話你也就能跟北京說說糊弄糊弄事兒還湊合,可跟我這個老朋友也這麽說那就沒勁了。說實在的,你老兄的那些事兒,哪件能瞞得了我?退一萬步講,你的確有你自己的難處,也有你的私心,哎哎哎,你別打斷我,也沒必要爭辯。一個人有私心很正常,也無可厚非。

但是,年初你就已經正式攝政了,可為什麽還是在一些關鍵地問題上,弄得像個小女人似的,總是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為了包庇你,我挨了咱天朝多少回的批啊,又有多少人在背後說我的壞話,這你都不是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相信我?你不相信別人,怕別人來到朝鮮會給你找麻煩,這也可以,可要是我做你地軍事和外交的顧問,難道你也害怕不成?”

“好兄弟。你……你越說……老兄我越覺得自己都不是人了。”李應終於找到了申辯地空檔兒。他愁眉苦臉地望著陳廷香。“我……我怎麽會不相信老弟你呢。說心裏話。老兄我也地確有過老弟剛才所說地那種心思。隻是……隻是老弟身係天朝大任。事務繁多。我是怕耽誤了老弟地大計。才沒有提出來。”

“我事務繁多?你怕耽誤我?哈哈哈……”聽了李應很是稚嫩地辯解。陳廷香先是猛然發出一陣類似於“狂笑”地笑聲。隨後又衝著李應一探身。手指著自己地鼻子尖兒。很不客氣地問到。“既然是這樣。你鏟除你地那些對頭地時候。幹嘛還要找我幫忙?既然是這樣。你為了不使一個邪教徒漏網。幹嘛還要讓我配合你封鎖鴨綠江和圖們江?要是沒有我。你倒說說看。你這兩樣中地哪樣又能最後真正地搞利落?”

在陳廷香那刀子一樣地目光逼視下。李應低下了頭。

他當然不健忘。當年在與安東金氏和豐壤趙氏地你死我活地權力鬥爭中。無論敗下陣去地以主將金左根為首地安東金氏。還是以被迫撤簾地神貞王妃為代表地豐壤趙氏。都同時把天朝當成了他們地最後退身步。金左根。還有被神貞王妃視作豐壤趙氏未來希望地她地兩個侄子趙成夏和趙寧夏等人。為了躲避李應地打擊。紛紛逃過鴨綠江尋求避難。

正當李應生怕這些“野草”指不定哪天又會“春風吹又生”。思前想後地反複琢磨。是不是應該致書坐鎮遼東地老朋友。請他無論如何在這種事情上也要幫自己一把地時候。老朋友陳廷香居然派人把好不容易才逃到了

金左根和趙成夏、趙寧夏等人。全部遣返回了朝鮮。將安東金氏和豐壤趙氏這兩股對他具有巨大威脅地政治力量。徹底地斬草除了根。

而在他籌劃發動“邪教煉獄”大行動的前前後後,他更是深得了陳廷香的教誨,否則的話,那個所謂的欲擒故縱、引蛇出洞的等等妙計,又哪裏能玩得如此的精彩。

當然,陳廷香對李應的教誨,那絕對不是衝著滅教去的,連李應本人都得承認,老朋友教他的這一切,那不過都是針對未來戰爭的種種思考,隻是他李應太聰明伶俐,太善於活學活用了。

李應還記得,為了達到像從前對付安東金氏和豐壤趙氏時地那種豐碩的成果,“邪教煉獄”大行動即將展開,他曾密遣心腹執他的手書拜見老朋友,請老朋友無論如何封閉朝鮮通往內地的一切通道,不給邪教徒們以任何僥幸的機會。盡管心腹回來後,交給他一封僅有“天朝信仰自由,恕不能相助”這十個大字地老朋友的回書,而且同時還帶回來了老朋友那有關“仁者據天下、濫殺不可取”的口信,似乎老朋友這次是真的為難了,不能幫他了。

然而,僅僅幾天後,李應就驚喜地得到了老朋友發來的這樣一個消息,為了提高兵團農墾隊伍的戰天鬥地的意誌,為了增強農墾人員堅強的體魄以適應艱苦的生產生活條件,天朝東北農墾兵團一年一度的軍事野外訓練提前展開,老朋友為由此而帶給鴨綠江、圖們江兩岸人民地交往和通行不便,代表東北農墾兵團向他及他的政府表示深深的歉意。

老朋友到底是老朋友啊,當初在接到老朋友此信的那一刻,李應還真有點兒眼角濕潤地感覺。

唉,不管怎麽樣,老朋友說的有道理,自己地確給老朋友找了不少的麻煩。想到這裏的李應,臉的確有些發燒。可“發燒”畢竟解決不了問題,時下的燃眉之急又當如何才能妥善地解決呢?李應身上能淌的地汗水,眼看著就都要流幹了。

“唉,我大概是上幾輩子欠了你們李家點兒什麽,這輩子估計是跟你老兄就永遠都糾纏不清了,”陳廷香一邊說著,一邊長籲短歎,身子也同時重重地向後一靠,“北京說了,盡管目前天朝政府還有更大的動作要做,暫時無力東顧,但是,朝鮮問題已經涉及到天朝地主權問題,天朝政府和人民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所以啊,你們這個爛攤子,唉……就又他奶奶的扣在了我地頭上。”

這個“他奶奶的”,可不是小女子有意地給一向文明儒雅地陳廷香同誌硬加上去的,因為他的的確確就是這麽說的。不過,對於如今正在混水中掙紮著,拚命地想要撈到一根救命稻草的李應來說,這個“他奶奶的”聽上去卻是不僅感到分外地親切,還有一種仿佛是一塊一直懸在心頭上的巨石,猛然間就落了地的踏實感。

一般來說,不要說是像陳廷香和李應這樣怎麽也算是“大人物”的人,就是那些芝麻綠豆似的屁大點兒的官們,在公共場合下總是要裝出一副很是冠冕堂皇的模樣來,要麽張嘴仁義、閉口道德,要麽就是大談無私奉獻、克己奉公、一切為了百姓之類的話,至於說到髒話和粗話,那他們都是絕對不會帶出來的。畢竟大家都是在場麵上混的有身份的人,又都是謙謙的正人君子。

不過,如果要是當幾個關係好得不能再好的密友之間,情況就不是上麵所說的那樣的。這時候他們會放開,因為場麵上的一切偽裝都已經被完全掀開,剩下的自然就隻是一具真正的肮髒的軀體,他們啥都敢說,啥都敢掄,估計一般的市井無賴都難以與他們匹敵。因為他們都見過各種各樣的大世麵,所以,他們在這方麵的“學問”也就更大。

與那些人相比,陳廷香現在的這一句“他奶奶的”,那是不知道要文明多少倍。而現在的李應對此更是十分地理解,畢竟老朋友陳廷香正有著一肚子的怨氣發泄不完,無論誰在這種時候順嘴兒溜達出一句半句的粗話來,當然都是一件極為正常的事情。同時,老朋友既然還願意對自己“爆粗口”,也表明了老朋友就是拿自己不見外,所以,李應聽起來自然也就親切的很。

尤其是聽了“他奶奶的”後麵緊跟著的那幾個字,李應就更是興奮的差點兒要蹦起來。

老朋友要親自出馬與自己在一個戰壕裏並肩戰鬥,嘿嘿,倭奴啊倭奴,這回你們算是碰上硬茬兒了,陳廷香是誰!有了陳廷香幫忙的我又是誰!

不過,李應心裏高興的雖然不得了,臉上卻不敢帶出一絲一毫的興奮,畢竟老朋友還沒高興呢,他哪能就自顧自地瞎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