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儲旭明在東湖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走了。

走之前當著儲欽白的麵,給了周聲一串鑰匙。

“這是?”周聲坐在沙發上,看著鑰匙詢問。

儲旭明:“結婚禮物。”

周聲:“……”

周聲驚愕了一瞬,捏著鑰匙像拿到了燙手山芋,想也沒想轉頭就把鑰匙放進了旁邊儲欽白的懷裏。

儲旭明看見了他的動作。

接著道:“房子離這裏不遠,以我個人的名義買的,鑰匙給誰都一樣。但我更願意把他當做私產贈給你,周聲。欽白各地房產多的是,不缺這一套,這房子算是我作為大哥的一點心意,祝你和欽白和諧長久。”

周聲皺眉:“太貴重了大哥。”

再說這拿人手短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

如果他和儲欽白真的是自由婚姻,彼此有感情還好,可他們的狀況很特殊。

“不算貴重。”儲旭明道:“為了達成合作你連古董都送了,我一個親大哥送你一套房子算什麽。總之東西我給到了,怎麽處理你們自己商量。”

儲旭明說完就匆匆離開。

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給周聲。

搭著腿坐在旁邊的儲欽白重新把鑰匙放到了茶幾上。

周聲沉默,看著鑰匙,“我不會收的,你自己看看是還給大哥,還是你自己收著。”

“你剛剛沒聽清?這是贈予,算你的私產。”儲欽白隨口道:“我沒權利處理你的東西。”

周聲稍稍側坐,正對著儲欽白。

儲欽白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周聲認真:“你應該很清楚大哥的意思,他贈予我東西,無非是因為你是他弟弟。他希望你家庭幸福,婚姻美滿。”

儲欽白點頭:“知道。所以?”

“所以我更不能收啊。”周聲說:“我們什麽狀況你知道,這不是騙他嗎?房子錢財是可以估價的,但是心意不能。”

“那你還給他豈不是更糟蹋了這心意?”

周聲皺眉,思索了半晌,“那房子你收好,他要問,你就說我給你了。這心意也不算白費。”

儲欽白似乎對他過於認真的態度有些好笑。

他問:“他出手的房子可不便宜,真不要?”

“不要。”

“你那個花瓶砸了不少錢吧,你手裏還能有錢?”

周聲實話實說:“周氏出的,我目前還買不起。”

儲欽白:“……周啟淙現在對你倒是很寬容。”

“互惠互利的事,我也沒讓他虧錢。”

儲欽白最後拿走了鑰匙。

他也沒有告訴周聲,心意他當然知道。但一套房子而已,對於儲家任何一個人的身家來說,的確不算什麽。

儲欽白坐回去,像是不經意問:“聽你口氣,和周家關係處理得不錯?”

他乍然關心起自己的私事,周聲看了他一眼。

但也沒怎麽多想。

“還行,周鬆麻煩了點,還能應付。”

周鬆那個人大事上他是不敢明目張膽幹什麽的,都是些小打小鬧。

沒有觸到周聲底線之前,他也不打算拿他怎麽樣。

至於周啟淙,他現在的確待周聲不錯,工作上給了最大的自由發揮空間。給他打過幾回錢,還說都是零花,讓他不用省。

但周聲其實並沒有多體驗到父子親情。

周啟淙有另外一個家,三番四次叫周聲回家吃飯,不去好像也沒有什麽。

這份父愛不能說沒有,但確實有價。

如今的和顏悅色,虧欠彌補,大多還是架構在他的“懂事”“有能力”之上的。

好在周聲不是周聲,並不覺得遺憾。

他生在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裏,父親嚴厲,母親堅強且溫柔。

即便是亂世裏,周聲自認年少時過得也算是非常好的。那時候外國資本收藏家進駐,達到了文化收藏的巔峰,父親也曾看不慣無數珍玩低價外流,收了不少放在家裏,周家一度門庭若市。

至於後來。

那個年代無人能獨善其身。

正是因為經曆過,如今見到和平年代的不少人,明明更便捷卻懶得相聚,無數家庭能團圓卻又輕易分崩離析,才會覺得可惜。

外因少了,簡單的幸福卻好似更難獲得。

這也是對於儲旭明贈予房子的行為,他勸誡儲欽白珍視的原因。

周聲原身家庭算是糟糕的,儲欽白看樣子也沒好到哪裏去。

但對比起來,還是如今時代下的人更幸運。

周聲不打算深入這個話題。

看到攤開在桌子上的一摞本子,他隨手拿起其中一本,問:“這是什麽?”

他轉移話題過於明顯,儲欽白看了他兩眼。

沒說什麽,隻是回答:“劇本。”

劇本周聲是知道的。

但他還沒有見過。

他來了點興趣,問:“能翻開看看嗎?”

“隨便。”

周聲就打開了。

封麵名字——夜來

——月黑風高的夜晚,獨孤靈玉飛簷走壁闖進碧瀾山莊莊主,天情絕的房間。窗欞吱嘎一聲,霎時從四麵八方飛來短劍,勢必要將這江湖妖女誅殺當場。

這時一玄衣男子從天而降,冷聲嘲弄:“這麽多名門正派欺負一個女人,真是好大的臉麵。”

話落,一招天罡罩,所有人倒飛出十米,口吐鮮血,氣絕身亡。

周聲:“好厲害。”

儲欽白看著封麵上,連陳燈燈都看不下去畫下的那個大叉,靜默無語:“……”

周聲毫無所覺,還問儲欽白:“你要拍這個?”

儲欽白:“不拍。”

“為什麽?”

“因為這拍出來叫爛片。”

周聲心想這不挺有趣的?

上世紀電影剛剛誕生之初,也曾引起不小的轟動。

周聲也看過一些,有的是必要場合陪客人一起觀看,有的隻是閑時打發。論在電影藝術發展這塊,周聲自認經驗不多,鑒賞能力也有限。

如今生活在這裏,生活也多半被工作和學習占據。

電影電視他都很少接觸,也就張嫂偶爾看一些家庭倫理劇的時候,他會注意兩眼。

但他手裏拿的這種,還沒怎麽看到過。

張嫂端了兩份湯走出來。

本意是想讓他們喝了早點休息。

但她剛出去,看見坐在沙發裏的兩個人狀態,默默笑著又走回了廚房。

這麽長時間,第一次看他們坐在一起閑話。

她自不會刻意打擾。

她還得給西苑老太太去個電話。

免得她擔心老問。

一夜微風過去,並無再半點動靜。

第二天剛好是周末,周聲不用去公司。

他作息正常,所以起得早。

在樓上窗戶拉開窗簾的時候,太陽剛剛冒頭,而樓下的那從月季也已經開到了末期。

周聲升起心思,找張嫂拿了工具下樓。

穿著居家服去給花澆水剪枝。

這個活兒對周聲來說是種難得的放鬆和享受,空氣陽光正好,氣溫也適宜。來這裏這麽長時間,一開始是關在醫院病房出不了門,後來就是忙著各種事情,都不記得閑暇是什麽感覺了。

他一邊想著工作上的事,手上的動作也沒停。

這就以致於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

就在他背後,隔著一層玻璃牆麵的房間是個健身房。

此時那台跑步機上的人,從他出現,就一直盯著自己。

儲欽白脖子上掛著毛巾。

跑步機按鍵台上的手機響動,打斷了他的視線。

發消息來的是範璿。

“電影定下了,半個月後開機,在影視城。”

儲欽白調整按鍵,拿起手機邊走邊打字回複:“知道了。”

範璿一個電話打過來。

“起這麽早?”

儲欽白:“跑步,調狀態。”

“在自律上我倒是不操心你。”範璿說:“打給你是想提一下,任祈軒借著聖凱的關係網,拿到了這個電影的一個小角色,我擔心會不會影響到你。”

儲欽白沒什麽意義地笑一聲。

“你覺得他能影響到我什麽?”

範璿:“我也知道楊誌誠這個名字就是個活招牌,不要片酬免費想上的人都數之不盡。但聖凱那邊有心捆綁,你們加上這個電影的話算是三度合作了,一再被消費,你就算是聖凱半個老板也沒道理親自捧他。”

儲欽白:“楊誌誠誰的麵子也不會看,演員能過他那關,證明貼合角色。”

範璿:“那不管?”

“管什麽?”儲欽白看著外麵,淡淡:“你對他投注的注意力太多了,他沒那麽重要。”

範璿吐槽:“任祈軒如今也算半個自家藝人,我還不是怕搞得太難看不好收場。”

“掛了。”儲欽白突然說。

範璿:“什麽你就掛……”

遠在市區家裏的範大經紀人,看著自己被掛斷的手機,氣得喘了兩口氣。

罵道:“急著掛電話也不知道是想幹嘛?投胎嗎?”

她的老公,音樂製作人老梁梁斌,拎著早餐過來。

放到桌子上打開,笑道:“給欽白打吧?現在也就他能隨時隨地讓你這麽生氣了。”

範璿瞪他:“你還笑,你倆關係很好嗎?”

“那不至於。”二十四孝好男人立馬說:“那肯定是自己老婆更重要。”

範璿一聽這話愣住了。

梁斌問她:“怎麽了?”

範璿:“你不說我都忘了,他也是結婚的人。下次我不一大早給他打電話了,萬一撞見不該撞見的多尷尬。”

說著不確定問自己老公。

遲疑:“我剛剛聽他在電話裏喘氣,你說他跟我說他在跑步,是不是騙我?”

梁斌哭笑不得。

立馬說:“不是說他們感情不好嗎?”

“那我哪兒知道。”範璿戳了戳碗裏的稀粥,“我是經紀人,人**生活,我總不能也打聽吧。”

還不知道自己被經紀人編排了的儲欽白。

掛了手機打開攝像頭。

拍下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人站在花叢前,頭發和側臉暴露在晨曦裏,染上一層暖光。

時機抓得正好,如從時空縫隙悄然而來的人,人景合一,隻餘這片刻停駐。

凝眉看了兩秒,儲欽白果斷按了刪除。

恰好外麵的人轉身。

看著對方倒退一步的動作,儲欽白下了跑步機,走過去敲了敲玻璃。

周聲在外麵,似乎被嚇到。

瞪著眼睛無聲問他:“你幹嘛?”

儲欽白偏頭示意。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