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出於對足球的熱愛才參與其中的。——比爾·香克利
對龍嶠來說，這純粹是個意外。
下半場第七十五分鍾，平潭村的一個隊員把球踢出了場外。眼見一顆足球正衝著他身後的觀眾席高速飛來，很有可能砸中某個阿公阿婆或小朋友。
他就隨便這麽一跳，用胸膛接停足球，再隨便這麽用大腿顛了顛，一腳撾出。
天地良心，平時訓練時他就經常這樣做。
他也沒有注意過角度和距離，偏偏這顆球劃過近五十米的距離，竟然直接射入對方球門。破門的那一瞬間，平潭二隊那個撲救技術嫻熟的守門員，還在等著比賽重新開始。
看台沸騰了。
解說員大喊一聲：“進球了雲頭寨！”幾秒後才慌忙糾正：“是雲頭寨的教練進球了，不算數的哈。”
這場比賽平潭二隊以2：0保持了三連勝的戰績，贏家的風頭卻被龍嶠這一腳遠程吊射搶了個徹底。
不僅現場觀眾津津樂道，社交平台上也有那一腳不同角度的記錄，以及各種誇張的稱讚。
“雲頭寨這支球隊不一般，教練更不一般！”
“你們跑了九十分鍾都進不了的球，教練替你們進了。”
“當教練有工資嗎？我出雙倍看他上場踢球！”
很快有人發現了“紅毛愛踢球”這個寶藏賬號。楊宇航拍攝的那些訓練時的照片、短視頻點擊量嘩啦啦朝上漲，連帶著“魅力雲頭”這種官媒和他的互關列表都漲了不少粉絲。
“這是更衣室還是荒山？”
“有沒有搞錯，標誌盤幾塊錢一個他們是買不起嗎？”
“好辣眼睛的球隊審美！”
“球門很漂亮啊，這種球門還從沒見過。”
“去看那個球門來曆的視頻，你會收獲更多感動。”
……
龍嶠曾經還算光輝的過往也被挖掘出來。古州縣日報的記者特地來做了個專訪，盡管他用訓練緊張避而不見，在石大力的協助下，報道還是成功刊登了。
他被描述為靠足球把自己踢出窮山溝的天才少年，帶領古州縣少年隊不止一次奪冠，被煊赫一時的知名俱樂部選中培養，出國後由於各種原因沒有取得理想成績，但他始終保持著對足球的熱愛。為了回報故鄉，毅然選擇回到大山，克服各種困難打造出一支能創造奇跡的球隊。
這篇報道又被各個自媒體添油加醋的轉載加工，成為“三寶杯”初期的最大熱點。
就連遠在鷺城的白天亮都刷到了視頻，嚷嚷著等正式比賽時一定要來。
和熱度一起來的，還有令人心動的讚助。
“三寶杯”參賽的雖然都不是正規球隊，但也各有擁躉。尤其是經常打野球比賽的一些“明星球員”，比如龍嶠的老朋友陳天明，會得到來自球迷或企業的讚助。平潭二隊的球衣就是由平潭村麵粉廠讚助的，背後除了號碼還印著“平潭麵粉，營養健康”。
不隻一家企業願意提供球衣和比賽用具，隻為了把自家名號印在雲頭寨球員的背上。也有超市想用讚助比賽飲水換取一條在自媒體上的廣告。
通通被龍嶠拒絕了。
“水也就算了，大不了我全拿進價給大家喝。”楊有財很不理解，“球衣球鞋為什麽不要？等正式比賽的時候，我們總得穿身像樣的。”
之前龍嶠置辦的第一批球衣，有人如楊成軍，已經損壞了，有人如楊三萬，就沒趕上。為了和全隊保持統一，他們自己買了看起來差不多的山寨貨。打了三場比賽，楊三萬那件已經破過又補了兩次。
他們的釘鞋也早在一場場艱辛的練習賽裏磨舊、開裂。現在穿的是楊有財采購的雜牌釘鞋，便宜是唯一的優點。
隻要接受讚助，就能換一身正經裝備，在球場上的表現自然也能提升。這是雙贏的好事，球隊眾人都不能理解龍嶠的拒絕。
問他就隻有一句：“撾球就撾球，不要搞七搞八把水搞混了。”
再問，就是板起臉反問：“還想不想贏比賽？”
喬老板自恃同龍教練交情不一般，也來撞了個釘子。氣得他連待客的油茶都沒吃兩口，就指著龍嶠罵強驢。
“別家是別家，我是誰？你把腦袋從窗口伸出去看看，能看到山上的藥材基地不？同我合作的！四舍五入我就是這個寨子的，我的錢憑啥不要？看不起人是不？”
龍嶠把他激動揮舞的小臂按下來：“喬老板，你有自己的球隊。”
“難道我的錢還養不起個二隊？”喬睿大怒，“也不要你球隊冠名，也沒讓你把字印身上，啥商業都不搞。就讓球隊往後幫我打幾場比賽，贏了還有獎金。送上門來的錢你不要，問問他們要不要？”
聽到“獎金”兩字，座中不隻一人露出不舍之色。
龍嶠掀起眼皮，嚴厲近似恐嚇地掃視一周：“想給喬老板踢球的就去，我這裏不留。”
一頓迎賓宴吃成了不歡而散的送客宴，喬老板喝得醉醺醺，臨走又指著龍嶠罵了一通不識抬舉：“爆冷門了不起？等著，早晚收拾你！”
龍嶠不以為意，每天帶領球隊專心備戰正式賽。
沒防住楊宇航用自己的社交賬號悄悄發起了投票：“弱小新隊缺衣少鞋，教練霸氣拒絕讚助，是對是錯？”
網上再度引發一波熱議。
有人留言說理解龍嶠：就應該踢純粹的足球，有了金錢的介入就很難擺脫外力幹擾，中外足壇那麽多亂象就是前車之鑒。
也有人說木無土不生，水至清無魚，為球隊的長遠發展應該接受讚助。
還有人批評龍嶠獨裁，把球隊搞成了教練的一言堂。如果因為裝備不如人導致比賽失利，他能負責嗎？
方蔚然看了網絡上爭論，找到龍嶠：“我想給球隊找個讚助。”
龍嶠皺眉：“哪個又去跟你告狀了？”
方蔚然彎彎眼睛，把幾頁紙交到他手上：“你別管，看完我的想法就說接受不接受。”
龍嶠低頭看完，低聲說了個好字。
五月十三日，“三寶杯”古州縣鄉村足球超級聯賽正式開幕。
二十支來自各村寨的足球隊分為AB兩組，先要進行九十輪小組循環賽決出八強，然後進入緊張又精彩淘汰賽階段。
第一輪小組賽，雲頭寨的對手是小黃村。
誰都沒有忘記那場屈辱的點球大戰，比賽前夕都在默默加練。楊宇航中途喘氣，習慣性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驚得小紅毛翻翹：
“不好，教練上熱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