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頗有些不服地推開了他,“是你來撩撥我的,每次都是你先來抱我的!”

“我……我有那麽放肆嗎?”景縉的臉色詭異的紅了起來。

“你是宮裏人人巴結的中貴人,我隻是一個小宮女,不是你對我放肆,難不成還是我對你放肆嗎?”話一出口,我就知道此話實在說得實在刻薄。

景縉失望地看了我一眼:“謝柔,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一想到蘇青玉還在等著我去救她,我就有些絕望,隻能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就是這麽個脾氣,這輩子是改不了了。景縉,如果這次你幫我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

景縉聽見這話,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什麽都能答應我?”

景縉似是而非的笑容,讓我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隻能思忖著回答:“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答應你。”

“我可以幫你出宮。”景縉語氣淡淡的開口。

可聽他這話裏的意思,似乎沒有那麽簡單。

於是,我也不跟景縉兜圈子,直截了當地開口:“代價呢?”

景縉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離開皇宮,再也不要回來。”

“好,我答應你。”

景縉似乎沒有料到我會答應得這麽幹脆,聽了這話略顯錯愕。

人命關天,我可以猶豫,但蘇青玉卻不能在等了。多等一天,她便多一分的危險。

“不後悔?”景縉不可置信地追問。

我堅定地重複:“絕不後悔。”

景縉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再次開口道:“好,三日之後……”

“明日。”我開口打斷了景縉,“明日之內,我必須出宮,我等不了那麽久了。”

景縉看向我的眼中,充滿了詫異,似乎今天是第一次認識我。

他滿懷疑惑地問:“那人,究竟是什麽人?竟能讓你緊張至此?”

想到蘇青玉年少時犯過的蠢,我不禁笑了出來。充滿懷念地說:“你聽說過羊角哀與左伯桃的故事嗎?”

景縉微微頷首,理所當然道:“羊左之交、自然聽過。”

“我初次聽這個故事時,還年幼。當時便想著,這世上哪有羊、左這樣傻的人?一個願意將自己的衣服糧食送給對方,成全對方的高官厚祿,自己卻受凍而死。一個聽說朋友在地下被其他鬼魂欺負,便放棄了已經到手的高官厚祿,在故友墳前自刎而死,下去相助。”

說完這些我幾乎要掉下眼淚,若不是親身經曆,我死也不會相信,這世上竟真的會有這樣的友誼。

我轉頭看向景縉。在他的疑惑下繼續道:“直到,我自己也遇到了一個這樣的人。”

“她就是這樣的人。”

我幼時與父母同在沙洲,一逢戰亂、糧草緊缺之時,城中所有的食物便要全都緊著將士。我們這些將士家眷,常常數月不見肉腥。

蘇青玉是刺史之女,刺史愛女甚之,常常會省下口糧給蘇青玉加餐。蘇青玉人傻,得了雞腿卻常常舍不得吃,會偷偷留下來給我。

每次她都騙我,說她在之前已經吃過,直到有一次,我發現她在偷偷舔著我吃剩的骨頭。

我哪裏見過這麽蠢的人?當時就被她的行為蠢哭了。

還有一次,她偷了她父親的馬,非要出城玩。卻馬術不精,掉落馬背從沙丘上滾了下去,我為了救她,陷入了流沙。

她本來已經脫離危險,卻不顧我的呼喝,飛撲過來救我。結果致使流沙越陷越快,若不是她父親的部下,及時發現我們兩個早已被埋在玉門關外的沙漠裏。

事後我問她,“為何我叫你去喊人來救我,你卻非自己撲上來送死?”

蘇青玉說:“當時流沙陷地太快,我怕等我喊來了人,就再也見不到你。所以,便想著若是不能救你,那就陪你一起死。不然,你一個人定會害怕的。”

我從不是個愛哭的人,可是蘇青玉這個蠢人,卻總是能叫我哭。

所以,無論是後來,她貪吃好動招惹馬蜂窩,害我被叮得滿臉包,發了三天燒,差點毀容,大半個月都出不了門。

還是,在逃亡途中不顧我的臉麵,也要與我的未婚夫定婚。

我都從來沒有真正怨恨過她。

她雖蠢得令人發指,待我卻一片真心。

知道我身陷洛陽宮,竟然拖著自己的新婚丈夫,不顧安危、靠著一腔孤勇,便一頭紮進這洛陽宮裏來救我。

甚至,她都不知道我願不願意跟她出去。

這樣一個蠢的人,這樣一個頭腦單純、不顧後果的人。

這樣一個心地善良,全無心機的人,這樣赤誠簡單的人,活該一生安樂康寧,逢凶化吉、長命百歲。

所以,讓我對她見死不救,我做不到。

景縉愕然一愣,顯然被我對蘇青玉超高的評價震撼到了。

良久才開口道:“原來,是與你有羊左之情。”

“所以……”我看著景縉的眼睛,“為了她我可以連命都不要。所以,我已經沒有時間用來猶豫了。我多耽誤一刻,她便多一刻的危險。”

景縉盯著我看了許久,才泛著苦澀地說:“原來,你並不是沒有心,你也有軟肋。”

我有些心虛地別過了頭,弱弱地表示:“我並非你想的那般無情,我也從來不是無心之人。”

景縉有些難過,無力地質問:“那你為何獨獨這樣待我?看著我為你傷心難過。”

我沉默了一會,還是覺得把話說清楚。

“景縉,我承認你待我很好,為我做了很多。我很感激你,對你也並非無意。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更重要的人要守護,我不會讓你的愛綁住我。我也永遠,不會放棄自己姓氏,遺忘自己的前程。我沒有辦法,像你希望的那樣,全心全意地愛你。安安心心囿於後宅,做一個溫良賢淑的小女娘。”

“我無法想象,我會忘記自己的目標,收起自己的理想,成為誰的妻子。我可能生來,便不是為了給人做妻子的。所以,我沒有辦法成為你想象中的樣子。而且,就算我從來沒有入過洛陽宮,從來沒有那些,所謂的理想與抱負。我也無法想象出,我給人做妻子的模樣。我大概,生來便是自由的。”

這是我第一次,毫無顧忌地對景縉坦露心聲。

我什麽話都說了,唯獨沒有說,我與景縉之間隔著的巨大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