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帶粉荷進太樂署!”
我跪在太樂令麵前,等待他的裁決。
太樂令從未見過我這般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當時就連我自己能入太樂署都是托了景縉的福。
如今自己還都根基不穩,卻還想著帶著一個心智不全的粉荷。太樂令都被我氣笑了,指著我的額頭數落:“你連自己能不能在太樂署留下都尚未可知,如今還要我收留這麽一個心智受損的小傻子?謝柔,你是不是有點太狂了?”
我梗著脖子請求:“請歐陽令大人留下粉荷。”
太樂令毫不鬆口:“太樂署不養閑人。”說著,睇了我一眼,“至於你,還是先想想怎麽把自己留在太樂署,再說吧!”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歐陽令大人!”我叫住了他,“若我在三月之後通過考核,您能不能答應我,留下粉荷。”
太樂署三年一次考核,遴選樂工,優勝劣汰。遴選樂工規則嚴苛,百人參試,優選者往往不過十人。
我此番誇下海口,終於引起了太樂令注意。
他饒有興致地看了我一眼,冷笑一聲:“好,若你能在三月之後,通過太樂署的測試,我就留下你與那個小傻子。”
一言既出,我隻有拚盡全力。
整日窩在太樂署沒日沒夜地練習,太樂署有好事者已經偷偷設下賭局,賭我在三月之後,能不能留在太樂署。
消息傳到了景縉的耳朵裏,他也抽空來了趟太樂署。
他找到我的時候,我還坐在箏案前練習。周邊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有樂工也有舞姬。
景縉一出現便引起了眾人注意,尤其是那些妙伶少女,個個春心萌動麵露桃花。怪隻怪景縉生在實在美麗,貌比檀郎賽宋玉,哪個女子能不動心?
景縉之父,有頭名之才,因麵若好女禦筆親提探花郎,景縉之母,雖出身賤籍,可也是才色雙絕的揚州瘦馬。這樣的父母,生下的孩子豈能不美?
看今日之情形,隻怕景縉若為女子,歎一聲紅顏禍水也不為過。
然而,我無心關注這些紅塵男女,一心隻有眼前的秦箏,和三月之後的考核。這可關係到我與粉荷的前程。
隨著景縉的靠近,眾人的關注也隨之而來。
他在我麵前站定,沒有理會眾人向他投來的炙熱而羞澀的目光。我在心中暗想,若是當年衛玠有他這般定力,必不會因此而丟了性命。
“聽說你與太樂令打了賭,要在三月之後通過太樂署的考核?”
我手上抹挑勾剔動作不停,頭也不停地回答道:“是。”
“你可知太樂署考核極為嚴苛,就連善樂者也未必能通過。何況你……”
景縉的話沒有說完,我的箏聲卻已出了斷音。我停了手,冷冷地看著景縉。
“所以,你是來為我潑冷水的?”
景縉被我當眾噎了一下,登時臉色通紅。拉起我的胳膊就走:“跟我走。”
景縉拉著我穿過人群,在眾人或羨豔或嫉妒的目光下,穿過太樂署的廳堂,一路疾行至了寂靜處。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什麽話就趕快說吧,我還急著回去練曲子呢。”
景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想安頓粉荷,為何不同我商量?貿然與太樂令對賭,你可知太樂令為人執拗認死理,若你當真無法通過考核,他當真的會將你趕出太樂署。”
我有些不服,雖然我與太樂令對賭是有些衝動。可太樂令本就對我有所不滿,若我次次都通過景縉向他施壓,隻會更加增進他對我的厭惡。
到時候別說取得他的信任,讓我在逐鹿台建成時上台了,恐怕從現在起就得坐冷板凳。
還不如就此放手一搏,若成了便能讓眾人刮目相看、心服口服。若是不成,我便要另辟蹊徑再尋他法。早早放棄此路,也不會空拋許多時間。
思及此,我才開口回複景縉:“還沒試過,你怎就知我不行?”
見我多有誤解,景縉有些頭疼,耐著性子解釋:“我並非是不相信你,隻是此事確實很難,非常人力所能及。”
景縉的輕視激起了我的鬥誌,我仰頭挺胸道:“哪怕隻有一線機會,我也要奮力一博。”
景縉不動聲色退了半步,沉吟了片刻:“不過,若想通過太樂署的考核,說難倒也不難”他一臉神秘刻意賣關子的沉默了一會兒。
見我有些急了,才笑著說:“我倒有一個法子兒。”
“什麽法子兒?”我著急的詢問。
“自古名師出高徒,若有一名善箏者在旁指導。要在三月之內通過太樂署考核,應該也不算難事。”
我煩躁地白了他一眼,“太樂署的樂工、博士,倒有幾位善箏者,教我定是綽綽有餘,可若想著名師出高徒,那是萬萬不能。
就連太樂令都說,太樂署的樂工善奏者,匠氣太重難有大成。我又到哪裏尋良師去?”
我見景縉一臉笑而不語,便知他早已有了對策,隻能我開口求他。心中一樂,燃起了希望。
下意識便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知道哪裏能找到名師對不對?”
景縉一張金相玉質的臉笑得有些得意,“前朝有一善音律者,彈得一手好箏,據說她的箏聲,如春風吹落天上聲,又能羞煞百舌黃鶯兒。乃是當時宮廷第一箏手。”
我上前兩步追問道:“那她現在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景縉眼中的光好像瞬間暗淡了些。
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如今已經故去了。”
我剛燃起的希望便被撲滅了,無語地歎了一口氣,人都死了還說什麽?
見我興致缺缺,景縉笑了。
又繼續道:“不過,她唯一的弟子還在宮中。”
我眼睛一亮,瞬間燃起了希望。
“在哪?是誰?”
景縉得意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瓷白的牙,微微歪了一下腦袋的同時又微瞌了雙目,顯得矜貴又驕傲。卓爾少年,在此刻顯得尤為燦爛而耀眼。
他的聲音如溪澗流水潺潺,清脆又悅耳,自傲之中又帶著三分誌得意滿:“區區不才,正是在下。”
我被景縉得意揚揚想要邀功炫耀的態度,逗得啞然失笑。沒有想到一向一本正經,古板木訥的中貴人,竟然還有如此可愛的一麵。
我笑出了眼淚,景縉被我肆無忌憚的笑聲弄得滿臉通紅,平時的端莊、體麵全無,尷尬的原地打轉。
“你……你不信嗎?”半晌才在我笑聲的間隙中,憋出一句詢問。
我笑彎了腰,但還是抽空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