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按照景縉所說彈了半個時辰,指尖便疼痛難忍。

我齜牙咧嘴地看著紅紅的指尖,“嘖嘖”個不停。景縉見狀握過了我遭了罪的手。

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罐,打開之後,用不知從哪裏變出的小木棒輕輕挑起一塊膏體,細細地塗抹在我的指尖。他好像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遭,所以早早便為我備好了藥膏。

冰涼的膏體,在指尖輕輕潤開,緩解了我的疼痛。

他認真為我塗藥膏的樣子,與剛剛認真擺弄秦箏的樣子別無二致。不知為何他那專注的有些虔誠的神情,總是能夠輕易的便吸引住我的目光。讓我不自覺地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景縉心無旁騖地為我塗藥,注意到我的目光之後,卻壓不住嘴角的微笑:“我臉上有東西嗎?”

我此刻卻已經比剛剛坦然許多,“汝不聞,生而美者,人與之鑒,不告則不知其美於人也嗎?我這樣看你不就是在告訴你,你生得好看嗎?”

景縉聞言喜形於色,“多謝誇讚,那我也要告訴你,你生得也很好看,免得你自己都不知道。”

不想理會景縉的調侃,輕哼一聲便要抽回自己的手,繼續練習。沒想到景縉卻將我的手攥住不放,我正疑惑之時,他便捧著我塗完藥膏的雙手,放到唇邊輕輕吹了吹。

從他口中吐出涼涼的微風,碰到我同樣的微涼的指尖,卻讓我臉頰發燙,心亂如麻。

我趕忙收回了雙手,掩耳盜鈴地用微涼的雙手,覆上滾燙的臉頰,企圖給自己發燙的雙頰降溫。

景縉察覺到了我的舉動後,發出一連串的輕笑,氣得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後,我突然想到了什麽,疑惑地問他:“你的師父是太樂署的樂工,那你以前也是太樂署的人咯?那你後來又是如何得了護軍中尉和中書令之職的?”

這兩個官職可都不是那種名頭聽起來唬人的虛職,恰恰相反在曆朝曆代,那可都是手握實權的重臣。

護軍中尉掌管禁軍,外護宮城內保鑾駕,中書令位同宰相,為皇帝處理朝政,手握大權。太樂署樂籍出身的景縉,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位極人臣之日的呢?

景縉微微一哂:“說來話長,日後你就知道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來。”

景縉明顯不願多談,三兩句就想散場。

我也不想自討沒趣,於是揉了揉鼻子,跟在景縉身後,離開了密室。

在推開外麵琴室的門之前,景縉謹慎地朝兩邊看了看。

我跟在他後麵,有些好奇地問:“你看什麽呢?”

景縉低聲道:“更深夜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被人瞧見了與你清譽有損。”

我輕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心裏暗笑景縉迂腐。

“我行得正、坐得端,何懼他人口舌?誰敢亂嚼我的舌頭,我就敢將誰的舌頭拔下來下酒!”

景縉對於我的豪言壯語很不讚同,“宮規森嚴,還是小心為妙。行端坐正,也不敵眾口鑠金。”

外麵的天此刻已經蒙蒙亮,回去不過隻能再睡一兩個時辰,我學了一天箏,此刻已經乏困到不行,隻想早些回去睡覺。

景縉看了兩邊無人,這才踏步出了琴室,我緊隨其後。景縉離開了太樂署,而我原路返回了寢閣。

卻在轉角處,撞見了太樂署如今那能完整奏出曲目的三人之一的,司樂。

司樂被突然出現的我嚇了一跳,我也同樣被她嚇得不輕。

“這麽晚了你在這幹嘛?”我有些疑惑。

司樂對我同樣好奇,不答反問道:“那你又在這裏做什麽?”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反問問得一愣,歪著腦袋愣了片刻。後知後覺打了個哈欠才回道:“我睡不著,出來走走。”

司樂一臉桀驁,垂著眸子抿緊了嘴角,語氣冰冷道:“我也是。”

司樂琴藝超群,心高氣傲,又因性格古怪素來與眾人不睦。我也懶得與她計較,越過她便回到了自己睡覺的地方。

托了景縉的福,為了方便我照顧粉荷,特意同太樂令求情,為我與粉荷安排了一個房間。不必與眾人擠在一處,也方便了我每晚與景縉偷偷加練。

第二日,我照常與眾人一同在琴室上課。

上至一半時,外麵突然起了吵嚷。起先我並未在意,可沒過一會兒,我便聽到了粉荷的哭喊聲。

來不及多想,我便起身衝了出去。

隻見一名舞姬手裏拿著一條被撕爛的裙子,正在厲聲咒罵粉荷。

“你這個討厭的瘋子,那麽多條的裙子你都不動,為什麽偏偏要穿我這件要跳《涼州》的裙子。現在將裙子撕成這樣,你要怎麽賠我!”

粉荷被那舞姬的疾聲厲色嚇得哇哇大叫,“粉荷不是故意的!”一字一句地朝那舞姬吼道。

那舞姬被粉荷不知輕重的態度,氣得不輕。

“好啊!你還有理了不成?”說著,抬手便要打。

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捏住了她的手腕。

舞姬常年跳軟舞,身枝柔弱纖細,我手上微微用力,她便痛呼出聲。

“疼疼疼,你放手!”

粉荷有人為她撐腰,也癟下了氣鼓鼓的小臉,喏喏地躲到了我的身後。

“你若不會有話好好說,我也隻能動手了。”說著,就著手上的勁兒便將她推到了一邊。

那舞姬憤憤地將裙子甩到了我眼前,“她撕壞了我的裙子!你要怎麽辦!”

我瞥了一眼地上的裙子,實看不出珍貴之處。

不屑的開口輕蔑道:“不就是一條裙子嗎?我賠你就是。”

那舞姬被我輕蔑的態度氣笑了,“不就是一條裙子?你可知這條裙子,要繡坊的好手一個月才能做出一條!我明日就要跳《涼州》,你拿什麽賠我?”

聽了這話,我才知道這次事情大了。回頭看著粉荷,粉荷茫然的臉上滿是害怕,不住地搖頭:“粉荷不是故意的,粉荷不是故意的……”

我心中一緊,看著粉荷如今樣子有些心痛。可是眼下的情況,還是得想法子補救。

正在我為難之際,聽見有人說話。

“明日先穿我這條吧,我們身量差不多。我明日告假不上場。”明日是李昭儀為新晉的才人采女們的辦的入宮小宴,皇帝並不出席,所以自然也用不到那麽多舞姬。

所以自然有人可以不用上場,隻是宮裏人一般都怕惹上麻煩,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此人一般願意出頭替他人解圍者,實在不多。

我感激地看了那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