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將神女葬儀的事情交給四大仙尊去籌備,說茲事體大,務必盡心盡力,以悼念上古三神。
還說以前的神女墓太過華麗繁複,讓他們仔細處理。
青厭來到不周宮,六合寶珠懸在空中,宮殿仍舊是先前的模樣,外在並未看到有任何的改動。
她在走廊上漫步,指尖輕輕摩挲過廊柱闌幹,又回想起在魂釘殘魂中所見,萬物皆有源頭,那執著之物的源頭又是誰呢?
它集萬物執念,萬物萬類都是它,它又是誰?
當初發現不周宮的半仙們生了妄心,她沒有做處罰,一個沒有來生的半仙如果貶落凡間,便是消亡。她慈悲以待,允許他們兩千年後壽終正寢。
如果不是玄薇後來賜了長生,他們不會成為那邪物的一部分。一切事情的開端,都從她沉睡開始,之後沒多久天界就陸陸續續有動凡心的仙人,玄薇力不從心,後來落敗。
是她沉睡導致天道玄力傾斜?又還是那邪物本就存在,卻畏懼蘇醒著的她,待她沉睡才敢作惡?
青厭坐在回廊上,恍惚看見沉睡前,一名半仙跪地求問。
“當您醒來後……還會記得我們嗎?”
青厭點點頭,說:“會的,萬物萬類,皆在我心。”
那人卻突然哭泣起來,道:“那時……那時我已消亡八千年。小仙鬥膽,想請神女記住我的名字,我叫……”
六合寶珠已經鎮下,巨大的力量將所有半仙隔到不周宮之外,神女閉目而眠,並未聽到任何的名字。
青厭當時理解不了那人的眼淚,跨過三萬年時間至今,隻剩獨自一人時恍惚有些明白,無論是消亡還是存活,被遺忘才是最悲傷的事情。
“萬舟,你在這作甚?”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愁緒,來者聲音清朗,卻帶幾分不悅。
青厭回頭看見了清塵仙尊,他是四大仙尊之首,主導神女喪葬一事。她對這位後輩還是略有好感的,如今用的是萬舟的身份,也不想繼續僵化關係。
便客氣作揖道:“是清塵仙友啊,我聽聞天帝吩咐要修改神女墓,便來看看,豈知守陣失靈才落到此地。”
“天帝並未吩咐與你,你來此是何圖謀?”清塵不喜歡萬舟這套近乎的稱呼,不由眉頭擰起。
青厭解釋說:“神女化墟當日,我去遲許久,隻聽轉達也是心中唏噓。想此地乃是唯一上古遺跡,不該變動,想就此建議。”
聞言,清塵眼中略有驚訝,說:“不勞你操心,我已經擇址新建陵墓,神女墓不會變動。”
說完,他飛到六合寶珠邊上要去催動護陣。
這豈是他一個仙尊能夠催動的?為了防止被懷疑,青厭也飛過去,說:“此物畢竟是神器,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守陣重新啟動,兩人被推至不周宮外。
清塵瞥了萬舟兩眼,他是遇到非魚非馬那兩個狗腿子,疑惑二人向來跟隨萬舟不離,怎不見萬舟人影,便上前詢問。
得知萬舟往神女墓來,還以為是要搗亂。所言所行,卻是令他刮目相看。
這是青厭在天界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清塵,雖是與凡間的塵鈺一模一樣,通身的氣派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塵鈺常年在人間,又任元黎山小師叔,多少是沾些俗塵在身,有人情世故。而清塵則不是,他麵色冷淡,神色疏遠,周身都是切莫靠近的氣息。
“清塵仙友,我在此向你道謝了。”
向來眼高於頂的萬舟元帥給人道謝?清塵被這舉動驚到,不解道:“你謝我什麽?”
“我謝你另外擇址建墓,沒有改造此地。”看出對方疑惑,青厭又說,“神女化墟那日,我遲些許是因聽她交代了件事情,耽擱了。”
“神女……交代你事情?嗬。”天界誰人不知萬舟元帥脾性,遊手好閑不做正事,仗勢欺人蠻橫無理。
怎會得神女青睞交代事情?
“正是。”青厭點頭,“神女說,她要改天條。”
“……”清塵眉頭緊擰。
【我修無情道,不惹紅塵,常有改弦更張之心,此事舍我其誰?我哪比不上萬舟了,竟讓他代勞?】
青厭:?
清塵向來平靜的臉色,此時鐵青,引著萬舟元帥到自己的雲兮宮坐下。
守門的童子驚訝瞪著眼,天界誰不知曉,清塵上尊和萬舟元帥乃向來是不對付的,兩百年前還私自鬥法被雙雙被罰。
走進門內,是一片小園林,正殿四麵無牆,內裏裝飾簡潔素淡。繞過石徑,穿過一個花園,來到偏殿書房。
紅漆木做梁,團花窗欞也上了色。走進去入眼是一副山水丹青屏風,室內桌案皆是紫檀木和烏木所製,牆邊擺滿書架,一本本書冊置於其上。
桌案邊上的畫桶中許多未曾開封的畫卷,桌案上筆墨收拾幹淨,纖塵不染。
這般裝飾,與正殿的樸素完全是兩個風格。
繞過屏風,後麵也是書架,空出一麵牆放了一個衣架子,上麵一件色彩豐富的華服。
哦?清塵後輩有懷古之心,甚好。
“神女具體是如何交代你的。”清塵到床邊桌案坐下,窗外便是小花園,園中景色秀美,百花齊放,五彩斑斕。
見慣了天界寡淡的白色,青厭很喜歡這個小花園。
花園之中,一朵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這花,萬舟的天將府中也有,被隨意的放置在一個架子上。準確來說是天界的每個神仙都有,那是仙人們的情花。
頭一次從非魚非馬那聽到的這詞的時候還很好奇是個什麽東西,非魚說,那是仙人們用於定情之物。花開代表動了凡心,可以辨別欺騙感情之人。
萬舟的花雖是綻開,但因他已被貶下凡間所以枯萎了。非魚非馬為表忠心將自己的情花給她看過,是花蕊的狀態。
而清塵的情花,連花蕊都沒結。
她心中讚許,對這位後輩更是寄予厚望,道:“神女說,三界秩序不古,仙者屍位素餐,在其位而不某其事,心有將天條更改之意。隻可惜……”
“什麽?”清塵冷聲追問。
“可惜她尚未將新天條布下,便被天道打散……”
清塵將人端量,眼中仍有些許不信,他一手支在桌上,雙指輕搓,低首抬眼問到:“閣下常與仙娥往來,凡心不泯,如何看待仙者與紅塵的關係?未知之事,你為何應下?還能因此心生敬佩?”
青厭故作慌張,說:“這……這,上古之神,必定有其權威,還能害我們不成?”
仿佛是看穿了萬舟的功利,清塵說:“她複蘇那一日,原本是要將所有仙人盡數打落。有凡心者,皆不可為仙。神女要改的天條,也必定是禁令仙者有私情。”
他連這都知道?青厭略有錯愕。假作化墟那日在場群仙裏是沒有見到清塵的,她以神女青厭的身份,也沒有和他接觸過。
而人間的晴煙與塵鈺,也從未討論過神女的事跡。
她做出一副驚異表情,說:“怎麽可能下如此禁令?有凡心又不是什麽錯事。”說著話鋒一轉,故意嘲諷道,“我好歹見了神女一麵,你都沒見過她,如此揣測豈不是汙蔑她苛待後輩?”
聽下這些話,清塵沒有生氣,反而一副對方不可理喻的表情。他站起來,從離得最近的架子上取下一本書放在青厭麵前。
“你將此書看完,便明白了。”
那書並不算厚,書麵顏色有些古舊,上麵隻有兩個字。
《厭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