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仙尊降世已經足夠令人驚訝,多少修仙者都缺少一個被接引的機緣,如今一下子見到兩位仙尊,心中激動不已。
隻是在這樣的場景下見到,似乎並非什麽好事。
“領罰?”不語真人看向麵前的兩名仙人,布滿血絲的眼中充滿了嘲弄,問,“他們傷人在先,我不過以牙還牙,何錯之有?”
晴煙失望搖頭,她三千分身在人間聽了不少兩位的故事,故事裏的不語真人是仙門弟子們仰慕的對象,溫潤如玉風光霽月,嗬嗬,這些詞完全不似能沾邊。
“你身為仙者,妄動情念,為一己私情而放下責任,便是過錯。”
“過錯?”不語真人牢牢抱住幽姬,卻無視了她伸向塵鈺的手,他心中滔天恨意分明隻該對傷了幽姬的人有,可是現在,他似乎就連幽姬也一同恨了。
塵鈺上前一步又被阻攔,幽姬心口的血汩汩流淌,愈加虛弱起來。
“不語,將幽姬交給我,還有救。”塵鈺不忍看友人就此身亡,擰眉而言,帶著幾分命令。
這話卻將不語真人徹底激怒,他低頭看著視線落在塵鈺身上的愛人,心如刀割。他算什麽?是幽姬求而不得的清塵仙尊的替身?
晴煙見他如此,擔心他也似沈燮那般入了魔。
又見燼山魔尊已經奄奄一息,他卻死抱著不願放手,想不明白此人究竟是愛還是不愛。
寧可讓心愛之人死在自己懷中,也不讓她被所愛之人救治?
晴煙往前一步,道:“你既不應,隻好強行將你帶去。”
“我沒錯!”不語真人大吼一聲,怒視兩名仙尊,“你們自詡正義,論什麽仙魔不兩立,將魔視為殺伐之物?幽姬入世以來未曾傷過一人,因為她是魔,就該死嗎?”
簡直答非所問,冥頑不靈。
晴煙道:“她是否作惡、該不該死自有公道在,我不多言。你妄動凡心撇下本身責任,又為私欲殺害仙家同門,足到誅仙台走一遭。”
“我沒錯!!”不語真人高聲反駁,不願意赴天界領罰受罪,他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愛人,道,“你愛他,可隻能和我一起死了。”
此時此刻他的心裏似乎根本沒有其他,隻在她是否愛自己這件事情執著著,至於幽姬的死活……死在自己懷裏,總好過讓她活在別人身邊。
塵鈺看出他的魔怔,厲聲道:“不語,將幽姬交給我,我會救她的!”
“嗬嗬。”不語看向塵鈺的眼神有些瘋狠,他輕柔地撫摸過幽姬的臉龐,緩緩落在她纖細的脖子上,突然用力掐折。
幽姬便沒了氣息。
“你做什麽?!”塵鈺難以置信,“你寧願傷了同門也要與她私奔,不惜殺了傷她的道友,你……你怎……”
晴煙冷漠地看著不語,卻是回答塵鈺,說:“因為他隻是更愛自己。”
如今仙者沉於紅塵情愛,狡辯說:一人都守護不了,如何守護天下蒼生?
歸根結底,隻是逃避守護天下蒼生的責任罷了,好像花些法力將愛人圈在身旁,便似庇佑蒼生一般的大功德。
他並非是接受不了失去愛人,他是接受不了自己沒有“得到”。法力高強,受人弟子愛戴,多少仙子愛慕的不語真人,憑什麽沒有得到這一個邪魔的愛?
本質是“不甘”。
不語鬆開手,幽姬墜落而下,塵鈺將她接住,已經回天乏術。
恍惚間,地麵震動,樹木摧折。身後的燼山發出轟隆的聲響,似乎是積壓在下的岩漿蓄勢待發。
晴煙又近一步,叱道:“不語,你殺害同門,又有意拖延死了幽姬,難道還要再犯過錯?”
“幽姬已死,我論什麽對錯?她生前最愛這片土地,我便讓燼山一切為她陪葬!”
然而,晴煙窺到他的心聲。
【凡人螻蟻不知安分,整日祈求庇佑妄圖不勞而獲。麵上仙師稱呼,私下不知議論幾許,憑他們也配議論仙人?】
第17節
若說仙者紅塵情愛隻是叫她失望憤怒,而對凡人鄙夷輕視,則叫她心寒。
“你以愛行惡,自私自利。”晴煙直接揭穿,冷聲道,“不過是借幽姬之死,發泄自己心中惡念,還如此冠冕堂皇。”
地麵裂出一道口子,向著燼山延伸,一旦山壁破碎,岩漿噴發,足夠將江岸對麵的村鎮埋沒。
晴煙看向九原山弟子們,吩咐道:“爾等亦是不顧蒼生在此肆意鬥法,若能攔下火山之災且算將功抵過。”
“仙友,他們不過尋常修士。”塵鈺覺得實在不妥,他當初和幽姬聯手才阻止了火山災禍,這些個修仙者是沒那般能耐的。
晴煙看他一眼,少了原先的平靜,頗為不悅道:“若今日你我並未在此,會是如何?方才那一次相鬥,此間百姓就已經被凍死了罷?這是他們種下的因,若不願了結,隻好叫他們去來生修行了。”
“……”塵鈺不言,晴煙道友似乎隻要是和凡人有關的事情就格外嚴肅。
兩位仙尊在場,九原山諸位修仙者也不敢當著麵就逃跑,便結成陣法前去準備應對即將爆發的火山,另一批人到江水邊布下屏障,以防火山灰。
“不語,隨我誅仙台走一遭罷。”
“橫豎是死,不如同去?”話罷,不語真人的身體裏迸發出數十道金光,他以元神破碎為代價,要與在場所有仙人同歸於盡。
鋒利如劍的金光刺到麵前不再近一分,晴煙眨眼間已經布下屏障,金光觸碰到屏障的瞬間似截斷消失。
那屏障包裹住了不語,破碎的魂魄絲毫未缺都在其中,在場眾人無一受傷,膽戰心驚地看著懸在空中的金色光球。之後帶著幾分感激,幾分敬畏地看向兩名救了他們命的仙尊。
光球中的魂魄逐漸修複成了人形,難以置信而驚恐地盯著晴煙。
地上的散仙與天上的仙尊,實力差距竟如此懸殊?
“我隻是讓你領罰,又不是叫你領死。”晴煙平靜道來,卻不知這輕飄飄的語氣聽在眾人耳中,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能殺死仙人並不奇怪,世間萬物終究是走向毀滅,可她居然……麵色不改,輕而易舉就將碎魂拚好。
元黎山時,如果她想,也能將沈燮的魂魄拚湊。隻是那時沈燮一心求死,並未有傷及其他人的舉動,她便不多幹預。
而不語真人非但是自己尋死,還想讓在場眾人盡數陪葬。
“晴煙仙友,你……”塵鈺欲言又止。
你的實力遠在我之上,人間修行能比得過天上的仙尊?
那邊仙門小輩們已經結成陣法,就等火山噴發,時不時投來視線,還是希望能得到兩位仙尊的幫助。
晴煙指尖微動將光球凝聚成一拳的大小托在手中,看向塵鈺,說:“還得勞煩清塵仙友接引,帶他去受罰。”
話罷,她將光球拋向空中,一直上升,直到天門。
天門守衛恍若未睹,卻見清塵上尊緩步走來,臉上盡是無奈。
自從天門關閉之後,接引凡間修仙者的仙尊屈指可數。
“清塵上尊?”兩位天門守衛頗為驚訝。
清塵並未解釋緣故,將令牌遞出。天門守衛便傳來八大力士,將天門緩緩打開。
一道天光投下,懸在空中的光球便從那道光線中緩緩升入天界。
同時,人間有兩人看到天光,相視一眼都覺足下生風,輕輕一蹬,竟是緩緩升起飄向天際,引來周圍百姓驚呼。
清塵將那光球托在掌心,心中難免感歎,若能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語何至於到這地步。
“別關別關,還有人呢!”天門正緩緩關閉,傳來兩個混在一起的驚呼聲。
力士以為這二人才是清塵上尊接引的散仙,便將門抵住,讓他們飛升到了天界來。
此二人正是先前青岩所點化的範善人和趙俠盜,將他們封作了文武財神,且交代天門開的時候就可以位列仙班。
清塵看著這兩個陌生人有些懵,他們看上去並無多高的修為,也沒有仙尊接引,如何能飛升上來?
二人見他樣貌脫俗衣袂飄飄,想必就是複活自己的那個仙人,連忙作揖道:“多謝大仙點化。”
“我不曾點化誰人。”清塵直言,天界也無人會這麽做,凡人一個個都能修仙了,哪還需要神仙去點化呢。
隻是此二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知曉是何人所為,隻知曉封他們做了文武財神。
“財神?這官職倒是古怪,常說仙人不沾俗物,錢財乃是最俗。”清塵若有所思道。
卻被兩位才上天的財神反駁,說:“俗物是俗物,可凡間誰能免俗呢?”
“罷了,既然你們有此機緣,又逢天門開升來天界,便隨我去接引司吧。”
“多謝尊者。”
清塵手中還拿著裝了不語的光球,帶著兩個財神到了接引司,這裏是天界小仙們分配職務的地方。兩人一來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他們穿得實在是太刺目了。
在這白茫茫的天上,他們竟穿了一身大紅穿金戴銀,就連帽子都是紅色鑲金的。
意識到自己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範善人解釋道:“人間向來圖吉利,我們穿的是狀元郎的衣服,身上常帶金銀是方便施財於人。”
接引司裏的仙人們對此聞所未聞,似乎不理解為什麽要去給凡人送錢。
趙俠盜解釋說:“所謂賞善罰惡,人間有善行自該鼓勵,我們並非權貴給不了高官厚祿,隻好給些錢財了。”
“哦……”接引司的仙人敷衍點頭,拿來兩件素白的仙衣,說,“才飛升的正仙,算八品仙,換上衣服去領職務吧。”
而交代給他們二人的職務,卻是到某位大仙的府邸裏栽花養魚。
兩位財神看了看手裏的白衣服,在人間這可不是吉利的顏色。再看那安排的職務,和財神二字完全無關。
“這位尊者……我們……”兩人猶豫一陣向清塵道謝又道歉,“我們想回人間去再修行修行,倒也不急位列仙班。”
清塵將一切看在眼裏,心中浮現一股奇怪的感覺,不算好受,好像有什麽事情錯了很久很久。